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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偲偲踏进这她本不愿再来的地方时,敏锐地感觉到屋内异样的气氛,霍西琳就那样端坐在床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可怖笑容。睍莼璩晓
“你还真好骗。”当头这一句,不由得让偲偲停在了门前,可霍西琳却起身走来,将房门合上,立在她的身后轻声说,“去看看她,好歹认识一场,总该送送吧。”
偲偲豁地转头,却只见太子妃从容诡异的笑着,更轻轻推了偲偲一把:“去吧,死了的人,不可怕。”
死?
偲偲难以置信,无意识地好似被谁驱赶着走到韩云音的床边,昔日张牙舞爪的女人眼下毫无生气地横卧床榻,棉被凌乱衣衫不整,一只手软绵绵地垂在床下,惨白的面目,怒睁的双眼,还有脖子上深红的掐痕,无一不显示着死亡攴。
“你?”偲偲颤抖着指向霍西琳,“你杀了她?”
“愚蠢冲动,碍手碍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的人就不该留在世上。”霍西琳很平常地说着这些话,没有发狠也不冷酷,仿佛闲聊琐碎家常,在偲偲看来,何止是杀人不见血这般简单。
“没有谁是该死的,就算她该死,也……鬻”
“不必在我面前装圣人,你若是圣人,早该远离太子,也不会事到如今,要我出此下策。她那样对待你,你心里就一点不恨?可笑!”霍西琳哼笑一声,又道,“当年韩端柔拿金梅楼上下威胁你,你才会去她跟前受尽折磨,本来事情过去了,且你又和韩端柔成了亲戚,这些事就该淡忘,可惜对不住你,恐怕又要你记起来。”
偲偲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见她拿起了桌上茶碗,慢悠悠将茶水倒了一地。
“金梅楼的芳雪妈妈如今在南疆吧,前些日子我派人去看过她,精神很好呢。”
“你想怎么样?”偲偲感觉到了强大的威胁。
“今天的事,之后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你若要逆天强行,不止是你的芳雪妈妈,还有金梅楼上下,都会陪葬。”霍西琳冷笑,又道,“我每隔两天会往南疆递信,他们但凡没收到我的指令说不再递信,只要收不到我的信件,就会动手结果了芳雪。别以为金梅楼在京城,有我所不能掌控的地方,你还敢赌一赌,有本事就赌一赌远在南疆的那条性命,看是你们去得快,还是我的信到得迟。”
“什么意思?”偲偲正冲上来想要问个明白,可眼前的人忽而猛地抬手,响亮的瓷器碎裂声后,但见血光四溅,随即更多的东西被摔在地上,再后就只看到霍西琳软绵绵顺着梁柱倒下,不多久房门就被冲开。
悲怆的哭声从韩府传出,如花似玉的韩云音遭人毒手,什么话也没留下,死得那么突然,而杀人凶手被逮个正着,甚至险些要再次杀害同在现场的太子妃,就在皇帝当庭下旨从天牢释放梁允泽的时刻,季思符锒铛入狱。
彼时,韩云霄才抱着鹤鹤来到季府,从韩端柔口中听说偲偲被叫走的事时就觉得蹊跷,等他飞奔回家,只见到抱着妹妹尸体伤心欲绝的母亲,下人絮絮叨叨地在旁边跟他说发生了什么,可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韩夫人终是哭得气绝,家人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走,云霄这才走近来看,妹妹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点点尸斑已在皮肤上泛起,苍白的脸上泛着青黑,曾经的美丽和活泼再也看不见。
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可看见妹妹的生命如烟消散,韩云霄的心还是痛得无以复加,悲伤和眼泪却又被堵在那里似的,如何也发作不出来。
“云音……为什么?为什么?”
“小姐死的时候,眼睛都没合上,大少爷可要为小姐报仇啊……”屋子里的丫头嬷嬷哭作一团。
韩云霄怔了许久,突然回神,抓起一个丫头就问:“是谁把季思符找来的?”
“是、是……”
所有有干系的人都记得是韩云霄派人找季思符来府里的,可真的回忆起来,竟谁都没有真切的记忆记得少爷这样吩咐过他们,仿佛是口口相传得到这个消息,而谁也不承认曾经去季府找过人,可又毫无疑问有人假借云霄的名义把偲偲带到了这里。
“屋子里为何一片狼藉?小姐根本没力气从床上起来,怎么和季思符发生争斗?”
“是太子妃,太子妃也在,她想要阻止季思符,却被季思符推在墙上撞晕了,奴婢们听见动静进来时,就这样了。”
“可笑!可笑!”韩云霄怒吼,气得面颊通红,额角的青筋也突突而起,“季思符在哪里?”
“在……”
大理寺的监狱不比天牢,这里阴森恐怖晦涩肮脏,牢房里只有杂乱的干草铺在冰凉的地砖上,而常年没有光照日晒,这些干草发出的真真霉味几乎叫人窒息。
偲偲如今也算侯门千金,所以才被押送来了大理寺,最后唯一的尊严就是没强行脱掉她的衣服换囚服,好歹在这阴冷的地方能有几件衣裳避寒。
狱卒叮叮当当地给牢门上锁后,没好气地冲偲偲道:“别觉得咱们亏待你,来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身家背景雄厚的,可真正能走出去的又有几个?所以好好待着,要真有出去的一天,你也不会再回来,也没必要和我们这些苦力计较。”
狱卒扬长而去,在外头一道铁门被重重关上的一瞬,偲偲才回过神,从看到霍西琳倒下那一刻起就陷入混沌的她,此刻才真正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韩云音的死固然惋惜,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却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笑。
“这样,是不是终于能彻彻底底地了断了?”她苦笑着问自己,苦笑过后,竟是觉得从未有过的身心轻松,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真的可以放下了。
太子府中,霍西琳苏醒时,太子正坐在她的床边,梁允泓本该奔去大理寺问偲偲一个明白的,可是霍贵妃却来了,她因为担心受伤的儿媳妇而来,无形中束缚了儿子的行动。
“云音怎么样了?”醒来后的霍西琳问的第一句话,就叫一众人都怔住了。
梁允泓浓眉紧蹙,问她:“你记得什么?西琳,把你记得的都告诉我。”
“我记得、我记得……云音和思符争吵,思符掐着云音的脖子,我想去阻拦,她把我推开,我再去她又把我推开,我撞到了柱子上,后来、后来、后来……”霍西琳哭泣来,无比后悔和恐惧地抓着丈夫的肩膀问,“云音有事吗?思符她、思符?”
“她杀了人。”梁允泓沉甸甸地吐出这四个字。
霍西琳豁然软下来,重重地摔在床上,眼泪如雨一声声自责着:“怪我没用,我可以阻止她们的,都怪我,都怪我。”
“好了!”一旁的霍贵妃突然出声,肃然看着儿子和儿媳,“事已至此,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杀人偿命孰是孰非,律法自有论断。”
“母妃……”
“泽儿,为了那个女人你闹出多少事?母妃念你当年辛苦念她对你曾经的好才睁一眼闭一眼,才在你父皇面前诸多周全,如今她杀了人,害死了对我们母子有恩的韩家女儿,你还想袒护她吗?”霍贵妃冷声道,“要不是韩府的下人去得早,兴许琳儿都要死在她手里,要是真那样你后悔都来不及了。我纵容你够多了,这一次不许你再插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我言出必行。”
梁允泓无语,霍贵妃则到了儿媳床前,温和地哄着:“莫再伤心,生死有命怪不得你,好好把身子养好。”她说着看了眼儿子,似不满道,“你们大婚也有些日子了,却始终不传好消息,等这件事了结后,都安分地把身体调理好,争取明年让母妃抱上孙子。”
话锋突然转到皇嗣的问题上,两人都静默了,梁允泓无声坐到了一边去,尴尬的丫头嬷嬷们也悄然退了出去,霍西琳忙对婆婆道:“是我身子弱,辜负母妃了,不要怪太子。”
“身子弱就该好好养,外头的事你别再管了,特别是那个季思符的事。”霍贵妃说罢又对儿子道,“谁才能永远站在你身边辅助你,谁才能帮你得到天下,你心里还不明白吗?那样的女人扶得起来吗?傻儿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霍西琳用被子捂了半张脸,看着母子俩的身影,看着丈夫莫名的神情,阖目的一瞬,躲在被子下的双唇勾起了笑容,这一次,她绝不会让季思符有机会活着走出来,霍家的女儿,岂能轻易输给一个低贱的女人?
皇城外闹得沸沸扬扬时,梁允泽正在皇帝跟前听训话,皇帝并非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在内侍前来通报说霍贵妃请旨出宫时,他就已知道,这会儿想说的话都说完,皇帝才悠悠道:“出了宫门,有对你而言很严重的事发生,朕相信你会好好处理,别叫朕失望。”
梁允泽莫名地看着皇帝,此时此刻的他一颗心飞在偲偲和鹤鹤的身上,憧憬着幸福美好的生活,怎么也想不到,外头是乌云密布混沌不清的光景。
梁允泽出宫时,恰遇霍贵妃从宫外归来,在梁允泓回京前,梁允泽的存在是霍贵妃的希望和倚靠之一,时过境迁,而今这个人,却生生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轿子停在梁允泽身边,霍贵妃掀起帘角,冷幽幽道:“你母亲说你与世无争,本宫怎么看见的,是你什么都要争一争什么都要插一手呢?你要和太子争女人,本宫懒得搭理,可你若再敢逾越,企图别的什么,就别怪本宫不念亲情了。”
梁允泽默默,完全不愿搭理这个权欲熏心的女人。
霍贵妃也不在乎,只嗤嗤一笑道:“去宫外看看吧,看看这天你还撑不撑得起,杀人偿命,本宫不信连律法都能为你改变。若真是这样,那亲情也不足为道了。”
听皇帝一番话,又听霍贵妃这么说,梁允泽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意识到事情和谁相关,但什么话也没说,直到霍贵妃的轿子远去,才匆匆往宫外赶。走出皇宫大门,就见家里下人奔上来,他心里突突直跳,直到听清所有的事,都不敢相信这半天功夫里能发生那么多的事。
“偲偲在哪里?鹤鹤呢?”梁允泽奔来解下套在马车上的马匹,也不顾有没有马鞍子就翻身上去。
下人们大惊失色,死劝雪地湿滑不能骑马,梁允泽充耳不闻,扬鞭就奔走了,寒风中疾驰,他心乱如麻,突然马匹在街口停下,他不再继续往大理寺去,转而奔向季府。
韩端柔一见梁允泽便落眼泪,哭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不信偲偲会杀人,可云音怎么就死了。”
梁允泽却问:“鹤鹤在哪里?”
韩端柔这才说:“舅妈亲自来把孩子接走了。”
“我娘?”
“是啊,若不是舅妈,我谁都不敢给了,上回就是……”
可不等韩端柔说完,梁允泽就转身跑了,骑上季府给安了马鞍的马奔回家里,果然进门就被告知母亲已经去把鹤鹤接来了,本来他才“出狱”,有很多琐碎的事等着做,眼下已什么也顾不得,直奔到母亲面前,霍王妃看着气喘吁吁的儿子,神情沉郁道:“你父亲才出门,被皇上叫去议事了,他让我和你说,他会和皇上说明鹤鹤的身份,求皇上给她名分,从今往后孩子就养在王府里。至于她娘,要么跟了你来王府,要么……这一次就逃不过。”
“娘,偲偲不会杀人的。”
“我也知道她不会杀人,可这事儿我说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得看刑部怎么查怎么判。”霍王妃眉上愁绪不展,叹道,“当时屋子里只有太子妃和她在,云音不可能自己掐死自己,凶手要么是季思符要么就是太子妃,你觉得刑部会怎么查?莫说现在有那么多人证都指向她,就是什么证据都没有,也不会有人敢指向太子妃,是不是?”
梁允泽沉默,霍王妃继续道:“鹤鹤的事就先这么定了,你也别惦记着带她去见她娘,她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好去那种地方。”
“我想见见孩子。”梁允泽没有反驳母亲任何的话,只是低沉着声音提出要见女儿。
“见可以毕竟你是他爹,可别说不该说的话,她受的伤害够多了。去吧,就在我房里。”霍王妃摇头,似自言自语着,“你们两个人,还要作做多少孽?”
梁允泽步履沉重地来到母亲卧房,透过窗户瞧见嬷嬷带着俩丫头正陪鹤鹤玩,可孩子只是神情漠然地蜷缩在一侧,任凭俩丫头怎么逗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见梁允泽进来,皆过来行礼,老嬷嬷有眼色地支开了丫头,轻声道:“不言不语的,心里不知存了多少事,去季府接她时不肯跟着走,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么抗拒王妃。哄了好半天才勉强跟着来,差点就强行抱来了。不哭不笑的,看着叫人心疼。”
“我知道了。”梁允泽低沉地应一声,就示意嬷嬷下去。
房门被轻悠悠地合上,外头的寒风不再灌入,屋子里顿时比先头还暖和,梁允泽这才想起来脱下外衣,虽然才从狱中出来,但早已在宫里洗漱过,在暖炉边站着把身体烤得热热的,才往女儿面前走。
鹤鹤也早就看到他了,可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再见梁允泽朝自己走来,娇柔的身体才微微颤了颤。
“鹤鹤饿不饿?”梁允泽细细地看女儿,这么些天不见,鹤鹤原本肉鼓鼓的脸蛋瘦了一大圈,下巴都尖细起来,眼眉里有了悲伤,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夜之间从小娃娃长成了大姑娘。
小人儿没有任何反应,只怔怔地看着梁允泽,做父亲的心疼欲碎,在女儿面前盘膝坐下,握起她的小手,那触手的冰凉直让他眼中一热,屋子里很温暖,孩子身上衣服也不少,是有多害怕,才能让她的手冰凉成这样,被带走的那些日子,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鹤鹤……有件事现在突然跟你说,可能会让你害怕,可是,鹤鹤,我……”梁允泽欲言又止,他想告诉女儿自己就是她的父亲,想让孩子能安下心,可总害怕被拒绝被否定,满心的对于女儿的愧疚让他毫无勇气。
“你是我爹爹吗?”可是鹤鹤突然开口了。
反是梁允泽一怔,不知所措地僵硬地点了点头,但很快明白这样不行,他必须让孩子信任自己,立即解释:“是爹爹对不起鹤鹤和你娘,这么多年不能在你们身边,可是爹爹知道错了,从今往后都会好好保护鹤鹤和你娘,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鹤鹤,你是不是很怨我,是不是恨……”
不等话说完,鹤鹤突然爬起来扑在了梁允泽的身上,将脸蛋深深地埋在他胸膛里,梁允泽变得更加紧张,可双手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孩子,害怕自己任何的迟疑都会失去孩子对自己的信任。
“我要妈妈,鹤鹤要妈妈。”小小的身体在怀里颤抖,梁允泽的心也跟着震动,鹤鹤开始哭泣,抽噎使得身体更大的颤抖,梁允泽手足无措地抱着她,恨不得把女儿藏到心窝里暖着。
鹤鹤的哭泣似积攒了很久很久,终于在哭得喘不过气时才在父亲的怀里安静下来,梁允泽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抱着她轻抚她,但无意中摸到了她的小手,才刚冰凉的手此刻已变得温暖。虽然女儿一直存在,可现在才第一次有了做父亲的实感,心里更升腾起强大的责任感,一时间觉得去做任何事都变得有勇气有动力,怀里香香软软的小人儿明明是最需要保护的人,却能给他无穷的力量。
“爹爹。”鹤鹤抬起头,哭花了的脸和红彤彤的眼睛叫人看着心疼,她伸手捧起梁允泽的脸,又喊了一声“爹爹。”
梁允泽受宠若惊,笨拙地应了一声。
“我乖乖地和奶奶在家里等,爹爹去把妈妈找回来。”鹤鹤说完,又钻进父亲的怀抱,安静地一动不动,梁允泽抱着她,努力抑制自己手中的颤抖,孩子那么小却懂很多的事,她也许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又好像知道她的母亲此刻正遭遇磨难。
“爹爹一定把娘带回来,往后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梁允泽低头亲吻女儿的额头,看到鹤鹤眼中重新有了光芒,哭累了的她终于疲倦地闭上眼睛,安然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
梁允泽多希望时光就停留在这样的时刻,让他能许久地抱着女儿,可那么多的事等着他去处理,还有偲偲等着他去带回来,答应了女儿的事就一定要做,他一定要给母女俩一个温暖安定的家。
把熟睡的鹤鹤放到床上,才发现女儿一只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他好容易解开,又亲了亲鹤鹤,等母亲到了跟前,才安心离开。来不及向母亲解释父女相认的事,他也信鹤鹤醒来会自己告诉祖母。
重新换了衣裳,让下人准备了被褥和食物,在暮色降临的时候带着许多东西往大理寺监狱去。这样的行径不合规矩,可正因他是梁允泽,能做旁人不能做的事,进了天牢尚可全身而退的人,进出大理寺的监狱根本不需要过问谁。
监狱里森冷阴暗,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根本不知时辰几何,偲偲只记得自己昏昏沉沉睡过一次,此刻清醒着正饥肠辘辘,但监狱里的餐饭实在难以下咽,午饭那颗僵硬的窝头已被虫子侵蚀,而晚饭大概也是这样的东西,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咽。
饥饿的时候,不禁想起女儿,不知道鹤鹤被带走的那些日子有没有好好吃饭,不知道云霄接到孩子前那些人有没有吓唬她,想着女儿心底的坚强就渐渐奔溃,意识正消沉,忽而听到门锁叮当,随即是嘈杂的脚步声,还以为是有人来送晚饭,却看到心底最想见的那个人出现在了眼前。
“狗东西,你们怎么敢怠慢季小姐?”一个看似头头的狱卒大咧咧地骂着几个手下,又低眉顺眼地躬身对梁允泽道,“小的立刻就给季小姐换地方,郡王爷千万别动怒。”
梁允泽冷冷看他一眼,只道:“这之前,是不是把门锁先打开?”
“啊,是是是!”那人赶紧把囚禁偲偲的牢门打开,又要恭维梁允泽时,却被打赏了一大锭银子说,“照我吩咐的去做,此外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自然那些不需我命令的人,此时此刻也不会来。”
“小的明白。”那狱卒忙带着手下匆匆离去,待叮叮当当的铁门锁链声平息下,监狱里阴森晦涩的气息又弥漫开。
牢门开着,可外头的人不进去,里头的人也不出来,两人隔着或疏或密的栅栏对视着,梁允泽终是晃了晃身子,“对不起,偲偲,对不起。”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不要每次见到我都是说对不起,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对我说这句话好不好?”偲偲的声音颤着,也同样晃了晃身体,可最终还是梁允泽先一步走了进来。
梁允泽的身上有外面寒风侵袭过的冷,可再寒冷,也比被这阴晦气息熏染了一天的偲偲要温暖,那柔软纤细的身体拥在怀里,冷得他心里冉冉升起恨意。
“我知道你会来,我一直在等你。”偲偲唔哝了一声,突然脚下一软顺着梁允泽的身体就要跌下去。
梁允泽大惊,一把抱起偲偲带她离开了牢房,放到外头狱卒休息的椅子上,看着偲偲苍白的面颊,心里早恨得咬牙,却又十分温柔地问她:“哪里不舒服?我立刻给你去找大夫。”
偲偲缓了缓,略带羞涩地说:“是饿了,一整天没吃东西,这里的东西不能吃。”
“你等等。”梁允泽浓眉紧蹙,转身跑到门前叫嚷了什么,很快就有人来应,等他再回到偲偲身边,手里已多了食盒。
食盒里有热热的粳米粥和几样小菜,梁允泽小心翼翼地端给偲偲,看她安心地一口口吃着,突然问:“你怎么不问我鹤鹤的事?”
偲偲含笑看他一眼:“女儿若不好,你不会来见我,你不就是这样的脾气么?”
梁允泽笑,伸手抚顺偲偲略凌乱的头发,一边说着:“慢些吃”,一边又道,“我让他们给你安排好一些的地方,眼下我还不能强行带你出去,要委屈你了。”
偲偲不语,一口气吃下整碗粥,才懒懒地舒了口气,眼眉里露出撒娇的朦胧神情,梁允泽旋即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好累,犯困了。”偲偲安然窝在梁允泽的胸前,呢喃着,“见到你就安心了,心里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对不……”梁允泽才要道歉,就被偲偲抬头睨了一眼,嗔道,“可不许再说,我这辈子听够了。”
梁允泽笑,在她脸上留下一吻,复拥在怀里,感觉到她的身体慢慢地温暖起来,才道:“鹤鹤在我娘那里,你可以放心,被带走那几天的事,往后我们再慢慢问她,不要急着问反吓着她。现在她很好,还有……有件事没经过你的允许,我就先做了,你别生气。”
偲偲只轻轻嘀咕了一句“什么?”
“鹤鹤知道我是他父亲了,具体的我没有解释,她好像也不需要解释,只是一直闷着不哭不笑,今天终于在我怀里大哭了一场,然后就要我一定把你带回去,我把她哄睡着了才来看你的。”
怀里的人似微微抽搐了一下,梁允泽慌地低头去看,果然是偲偲哭了,可眼中有泪嘴上却带着笑,哽哽咽咽地说:“到底是走到这一步了,我欠孩子太多了。”
“你若说亏欠,我怎么办?岂不是一辈子也得不到原谅了?”梁允泽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又落了几吻,“等我们把这些破事都处理好,给鹤鹤最幸福的生活,再生好多弟弟妹妹,不叫她一个人寂寞。”
偲偲脸上泛红,窝在怀里嗔:“哪个要和你生。”
“何必矫情。”梁允泽大笑,更叹,“外头的人只当咱们现在是郁郁寡欢、潦倒狼狈,谁晓得我们还会说这些话。”
偲偲无声地笑着,越发觉得梁允泽的怀抱温暖,困倦感一阵阵地侵袭而来,可突然想起今日韩云音的死状,不由得身体抽搐了一下,迷糊的神思也瞬间清醒了。
“怎么了?”
偲偲静了静,才轻声道:“我不问你鹤鹤,你怎么也不问我韩云音的死?”
“不是你杀的人,问你做什么?”
“你那么笃定?”
“根本不怀疑。”
“可是……”偲偲顿了顿,“会有人相信是太子妃杀的吗?会有人相信我的供词吗?你告诉我实话。”
“不会。”
“果然。”
“不需要他们相信,我也一定不会让你获罪。”梁允泽的声音渐渐失去了温和,星眸中透出恨意,“梁允泓也一定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一次我会好好利用他。”
“可他若不在乎我呢?”偲偲苦笑,“虽然我也不稀罕他在乎我,可这次我的生死变成了他的选择,除非有保全我最好的办法,不然要么我死,要么就牺牲他的太子妃。总觉得也许他会惦记我,但一定会选太子妃。允泽,你猜他信不信是太子妃杀人?”
“这是他们夫妻的事。”梁允泽哼声,“我可不希望他惦记你。”
“你才说要利用他。”
梁允泽虎了脸,似笑非笑:“不就那么一说。”
偲偲却认真地看着他:“有你在鹤鹤身边,我真的什么都不担心了。不要为了我放弃什么,放弃你的王位和富贵,只会让女儿跟着你受苦,只有你还是‘梁允泽’,还是‘慎郡王’,才不会有人欺负她。我知道你一定会竭尽所能来救我,可能不能听我一句话,让这件事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你说什么傻话!会死的!”梁允泽突然想起韩云霄的话,意识到偲偲的确有求死愿望,心底油然而生的不安叫他失了态,“我不许你胡思乱想,我不会放弃任何人任何事,你知不知道为了我们的将来我花费了多大的心血,他们还在等你团聚,你怎么能在这里死在莫须有的罪名上?”
偲偲听到他话里那一句莫名的“他们还在等你团聚”,呆呆地看着梁允泽,虽不出声,可眼眸里慢慢的“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梁允泽沉了沉声道:“我早该告诉你,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也怕说得太早惹出别的麻烦。偲偲,你父亲和他的妻子还有你弟弟都还活着,季家的确有很多人被株连丧命,但我还是努力保住了他们三个人,这件事皇帝也知道是他默许我的。他们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就等我将来带你去团聚。”
偲偲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沸腾,汗毛竖立着努力发散身体蒸腾起的热,她不会怀疑梁允泽欺骗自己,却无法直面之前因这件事而对他的种种怨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偲偲突然大哭,扑在梁允泽怀里不断地说着这三个字,梁允泽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哄她说“不是讲不再说着三个字吗?”
好一阵激动后偲偲才平静下来,本来已有的求死之心淡了,她的确曾经准备用和太子的婚姻去换取梁允泽的自由,但也做好了一旦梁允泽自由就结束自己生命的准备。她不想再被谁利用,不想再卷入莫名其妙的纷争,长痛不如短痛,宁愿鹤鹤彻底失去自己这个母亲,也不要她一辈子为自己担惊受怕。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我等你带我出去,我不能辜负你为我做的那么多,要和爹爹团聚,不要鹤鹤和我一样做个没娘的孩子。”偲偲收干了眼泪,坚毅地望着梁允泽,“一定好好活着,等你来接我。”
梁允泽这才安心,倘若自己努力去面对一切,可心爱的人已有求死之心,待尘埃落定却天人永隔,岂不是和人生开最大的玩笑么。
“韩府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太子府,可太子府也受制于韩府,况且此次又牵连到太子妃,必然要费一番周折,偲偲,不管我做出什么决定,只要将来我们能拥有完整的家庭,荣华富贵你是不是都能抛弃?”
“我本来就不在乎。”偲偲捧起梁允泽的脸,“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只要能和你还有孩子在一起。”
梁允泽释然,似云淡风轻的一笑:“我可以坦荡荡地去面对皇上了。”
不知道梁允泽要做什么,但他来大理寺的事很快就传到太子面前,彼时梁允泓刚写好明天要递交给皇帝的折子,冷冷地看着送话来的人,“去打听打听,他们说些什么。”
来者离去不久,霍西琳身边的侍女便来问梁允泓今晚在哪里休息,本以为太子会要求分房睡,他却道:“怕太子妃夜里害怕,我还是和她一起睡。”
可事实上一整夜都安然无事,凌晨天微亮的时候霍西琳醒来,见丈夫一夜未眠的样子反觉得奇怪。可丈夫一句话也不说,她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直到天要大亮,梁允泓才突然开口:“我以为你会做噩梦呢。”
霍西琳心底一颤,脸上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淡淡地回应:“睡得还好,没做噩梦。”
“西琳,我想听一句实话。”
“什么?”
“是不是你杀了韩云音嫁祸给偲偲?”
霍西琳心里的冷笑几乎要爬到脸上,可她却回答:“若我和云音一样死去了,你就不会疑惑了吧,因为我活着,所以什么也讲不清了?”
“你没有杀人?”梁允泓清冷地问。
“没有。”
说出“没有”这两个字,霍西琳似乎觉得自己真就没做过了,她不知道丈夫会给予什么样的回应,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宣判,可这一刻,竟感良心安宁,再无所惧。
梁允泓静静地躺着,彼此都宁静地听着窗外黎明的动静,可每一声雀鸟鸣叫,都勾起心中颤动,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平静。
“西琳。”
终于,梁允泓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缓缓侧过头来看她,看着她额头上还缠着纱布的伤口,“我信你,我信你没有杀云音。”
霍西琳微笑,没有露出感激的神情,更不会受宠若惊,只是平淡地笑着点一点头,“我知道。”
太子释怀般舒了口气,回过眼眸直直地看着床幔纱帐,“父皇已经为了梁允泽辜负了我一次,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再为了一个平民女子无视国家律法,我们等着开好戏吧,这一次我要彻底扫清他这个我未来皇权最大的障碍。”
霍西琳却看他一眼说:“忠言逆耳,你且听我说不要动气,这件事我们也要见机行事不可一味强硬,毕竟皇上和梁允泽那么长久的感情,不是曾有传言说他是霍王妃与皇上的私生子么,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可我们不能不防备,万一皇上被我们的无情惹怒,罢黜你另立梁允泽……”
“不可能!”一声怒吼,划破屋内的宁静。
霍西琳腾起身子压在他胸前,按着道:“的确,我们就要让这一切不可能,不管梁允泽是王子还是皇子,太子只能是你,而他必须远离朝廷。”
梁允泓涨红的脸渐渐淡下来,起伏的情绪也得以平静,一把将妻子抱在胸前,闻着她身上清幽的体香,“西琳,你要永远在我身边,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背叛我伤害我,西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