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开天斧 第十九章 全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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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全义

    追捕的人终于到来。睍莼璩晓

    亡命的人已经在井里,已经像是盘中的鳖,网中的鱼一般了。

    他们还有什么路可走?

    丁琦的心沉了下去烨。

    他已经听出来了,上面说话的人,正是瞿远征。

    瞿远征既然到了,段道人必定也在附近。

    茅山老道、“赛潘岳”潘乘风、萧青鳞很可能也到了沃。

    就算他们找的不是丁琦,丁琦也一样逃不了。

    倪振霄用一只手掩住了丁琦的嘴,用另一只手塞了把盐在自己嘴里,忽然大声道:“不错,我就在这里,我的兄弟也在,我们正在等待着你的到来。”

    上面半晌没有回答。

    上面的人显然已经在惊异,倪振霄怎么还没有死?

    他说话的时候,怎么还能有如此充沛的中气?

    过了半晌,才听见段道人的声音冷冷道:“倪振霄,你上来吧,我饶过你弟弟倪振新一命!”

    倪振新当然就是那个买盐买鸡蛋的人。

    倪振新高声道:“哼,我们兄弟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死也死在一起。”

    倪振霄大笑道:“好,好兄弟!”

    仇建树也中气十足的道:“你若想要我们兄弟的命,就下来吧。”

    段道人没有下来。

    也根本没有人下来。

    井底虽然并非是无路可走的死地,可是先下来的人也一定要送命。

    “他们绝不会下来的。”倪振霄压低声音冷笑道:“他们已经是成名的大侠了,用不着再逞英雄。”

    “何况他们已经算准了我们逃不出去。”倪振新也压低声音,道:“他们一定会在上面等着的。”

    “但是他们也不会等太久。”仇建树道:“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想到用火攻、用水灌那些歹毒的法子。”

    丁琦道:“以他们的身份,也会用这些法子?”

    倪振霄冷笑道:“因为他们有借口,也有理由。”

    仇建树大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笑容中充满讥刺和悲愤。

    “对付我们这样的歹毒之辈,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别人都不会说话的!”

    倪振新冷笑道:“可是我们如果用这些法子来对付他们,那就不同了。”

    仇建树忽然用力握住丁琦的手。

    “你是不是我的朋友?”

    丁琦斩金截铁的道:“是。”

    仇建树道:“我们的年纪都比你大,你是不是应该听我们的?”

    倪振霄道:“这件事情,你更要听我们的。”

    丁琦反问道:“哪件事情?”

    倪振新道:“等到他们开始用火攻用水灌时,我们就要冲上去。”

    “好!”丁琦毫无犹豫的道:“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冲上去的。”

    “我们,是指我跟倪振新和仇建树,不包括你!”

    倪振霄声音压得更低,道:“他们知道我跟振新和建树躲在这里,但是绝不会想到这里还有第四个人。”

    倪振新道:“他们当然更想不到一个杂货店的老板,会到这里来,会跟大盗倪振霄交上朋友。”

    仇建树道:“他们要找的只不过是我们三个人罢了!”

    倪振霄道:“他们得手后绝不会再逗留在这里。”

    倪振新道:“等他们一走,你也就可以全身而退了。”早安,检察官娇妻

    他们将丁琦的手握得更紧。

    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道:“我们今日一别,必成永诀。”

    笑了笑,他们又一齐道:“我们既不想要你替我们复仇,也不想要你替我们洗冤,只要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对得起我们了。”

    他们交丁琦这个朋友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

    也不需要问为什么!

    他们只要他们的朋友活下去,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些人在某些时候,能活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也很不简单,甚而有些困难了。

    丁琦一直静静的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连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这些话,都是不必说出来的。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倪振霄也不再说什么,又开始吃盐,一大把,一大把的往嘴里吞。

    他还有最后一口气,他还要拼一拼。

    他跟丁琦完全是一模一样的脾气。

    井上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井底的人,反正逃不了,段道人他们本来就很沉得住气。

    仇建树从腰带里抽出了一把缅刀,轻抚刀锋,忽然恨恨道:“我拼着被千刀剐,也要杀了她!”

    倪振霄道:“你要杀什么人?”

    仇建树道:“我家里那条母狗。”

    倪振霄道:“你不能杀她。”

    仇建树道:“这次一定是她出卖了我们,我为什么不能要她的命?”

    倪振霄道:“因为,你的老婆已有了身孕,江湖中出卖朋友的人不止她一个,你我被人出卖也不是第一次,你又何苦一定要她的命?”

    他忽然长声叹气,道:“如果你一定要杀人,第一个该杀的人就是我!”

    仇建树道:“你?”

    倪振霄看着倪振新和仇建树,道:“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们怎么会有今天!”

    仇建树看着他,忽然大笑:“对,你说得对极了,如果没有你,我们怎么会有今天?”

    倪振新道:“我的父母惨杀,妻子被轮暴,别人都认为那只不过是我的报应,如果没有你,有谁替我复仇出气?我……”

    他的声音嘶哑,扭曲的笑脸已满是泪痕。

    倪振霄不忍再看,也不忍再听。

    他突然提起墙角那柄大铁枪,纵身跃起,大吼一声,道:“我倪振新纵横一生,杀人无算,今日,就算把这颗头颅卖给你们又何妨?你们来拿吧!”

    他不是倪振霄!

    他这么说,只不过要抢先冲出去,要别人把他当做靶子。

    那么样一来,他的朋友们也许还有乘机逃脱的希望。

    他也完全没有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

    丁琦明白他的意思,仇建树和倪振新也明白。

    仇建树忽然纵声长笑道:“你抢不过我的,要死的话,也得让我先死,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谁也休想动你!”

    长笑之中,他已瘦得只剩一把骨架的身子,忽然猛虎似的扑起,一只脚踩上了倪振新的肩,再一跃身,就跃出了这口井。

    井上立刻传出一声惨叫。

    倪振新也跟着跃出,不管谁先死,谁后死,他们总是要死在一起。

    如果是在一年以前,丁琦看见了这样的朋友,他眼中一定早已热泪夺眶而出。

    可是现在,他的眼中已无泪,胸中却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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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已下定决心准备流血的人,通常都不会再流泪。

    他知道倪振霄说的不错。

    如果他安安静静的躲在井里,等他们死了后,就可以乘机溜出去,溜回他的杂货店。

    以后,绝不会有人来买盐了,他的秘密也不会被揭穿。

    他甚至可以完全忘记这件事情,完全忘记倪振霄、倪振新和仇建树这三个人。

    如果他现在也冲出去,也只有陪倪振霄他们一起死。

    因为他只要一冲出这口井,段道人他们,迟早总会发现他是什么人的。

    一个杂货店的老板,绝不会陪大盗倪振霄去跟他们拼命。

    一个有理智的人,也绝不会去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丁琦绝不是个很愚蠢的人,他也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这条命。

    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他也跟别人一样,很珍惜自己这条命。

    只可惜,他偏偏又发现了世上还有一些比性命更可贵的事。

    段道人既然认定了井底有三个人,如果忽然有第四个人冲出来,他们一定会很吃惊。

    他们吃惊的时候,就是丁琦的机会。

    只要是有一点机会,他就不能放过!

    就算完全没有机会,他也要这么样。

    丁琦也拔地跃起,掠了出去。

    一个人为什么要活下去?

    是不是因为,他还想做一些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自己认为绝对应该做的事情却不能做,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井上面是个院子,现在旭日已升起。

    阳光中闪动着血光。

    有别人的血,

    也有倪振霄、仇建树和倪振新的血。

    仇建树冲上来时,就有一柄钢刀迎面砍下。

    他一只手拧住了这个人的手腕,一只手搭上了这个人的肩,虎吼一声,这个人的臂就被他撕裂。

    可惜这个人既不是段道人,也不是瞿远征。

    厨房外摆着四张椅子,段道人、瞿远征、潘乘风和萧青鳞一直端坐在椅上,冷冷的看着。

    他们带了人来,有人替他们动手,以他们的身份,为什么要自己出手对付几个受了伤的人?

    他们的确没有想到井底还有第四个人冲出来。

    无论谁在自己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时,都难免会造成错误。

    丁琦本来想乘这个机会,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只要能击倒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他就有希望击倒另一个。

    可惜他冲上来时,段道人、瞿远征、潘乘风和萧青鳞都远在数丈外。

    他还是扑了过去。

    他已决定了要这么做,不管是成是败,他都已不能回头了。

    他身上穿的是套黑色的粗布衣服,蒙面的黑巾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揭下抛开──

    很可能就是在他第一次入井的时候。

    他从来没有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感觉,也没有这种习惯。

    但是他现在这张脸,已经不是段道人他们曾经见到过的那张脸了。

    现在他这张脸,天下的英雄豪杰,都没有见过。

    他实在不能算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中的顶尖高手,可是,他从能走路时就开始练习。

    开天斧丁琦的武功,或许也不能和少林、武当、昆仑、崆峒那些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门派相比。[修真]重踏仙途

    但是,万金堂的武功,也有其独到之处。

    一个人能成功,成名,而且能存在,必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尤其是轻功。

    万金堂的轻功纵横开阔,如太白之诗,如稼轩的词。

    凌空下击时,声势更惊人。

    一个土头土脑,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大家都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忽然从自己认为已经没有人的井里冲出来,向自己扑过来,身法居然如此惊人,无论谁遇到这种事,都难免觉得很吃惊,何况扑过来的还不止他一个人。

    倪振霄、倪振新和仇建树也放过了自己的手,紧跟着丁琦扑了过来,三双铁掌已伸出。

    他们的对象却不是段道人,也不是瞿远征。

    他们忽然一把抓住了丁琦的腰带,食中两指骨节凸出,抵住了丁琦后腰的穴眼,虎吼一声,将丁琦从他们头顶反抡过去,抡到他们的身后。

    他们一定要阻止丁琦。

    因为,他们已看见段道人一双鹰爪般的手已由暗青变为暗红。

    连手臂上的每一根青筋,都变成红的,就像是秋日夕阳下时那种又凄艳,又暗淡的颜色一般。

    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阴阳风干掌”的可怕。

    他们自己有过种惨痛的经验和教训。

    他们不能让丁琦冒险。

    段道人本来已霍然长身而起,又慢慢的坐下,冷冷的望着他们!

    瞿远征高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倪振霄高声道:“是个朋友。”

    段道人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朋友。”

    倪振霄狂笑道:“倪某虽然杀人无算,结仇无数,朋友却绝不比你少,像这样的朋友,你更连一个都没有。”

    段道人又冷冷的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才转向刚刚站起来的丁琦,道:“你真是他们的朋友。”

    丁琦斩金截铁的道:“是的。”

    段道人道:“你真的要为他们拼命?”

    丁琦道:“我拼的是我自己的命,我还有一条命可拼。”

    他没有故意要改变自己的声音,可是他的声音已经变了。

    段道人没有听出他的声音,所以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追他的命?”

    丁琦不知道。

    段道人再问:“你知不知道人称‘侠义孝悌皆无双’的武家七兄弟?”

    丁琦当然知道。

    武家七兄弟是江北武林大豪,世代巨富。

    兄弟七个人,就好像是一个人,有钱,有名,有势,够豪爽,讲义气,知孝顺。

    兄弟七房,都住在一个庄院里,轮流供养他们的双亲。

    段道人神色沉重,又说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七兄弟以及全家大小三十九口男人,都已在一夕间死在倪振霄、倪振新和仇建树的刀枪之下,四十一位妇女都被他卖到边防的驻军处去做营奴这件事情?”

    倪振新忽然大叫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的呼声凄厉。

    “你知不知道武家七兄弟是用什么法子对付我的父母妻子儿女的?”

    段道人冷笑!

    “那是你的报应!”

    倪振霄也冷笑道:“那也是他们的报应。”

    倪振新道:“武家的男人都是我杀的,女人都是我卖的,跟别人全无关系。”

    他指着段道人带来的那些人。

    那些还在虎视眈眈,等着要他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