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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将进酒
严铁歆笑道:“够了够了,你还手吧!”
屠龙会四月分坛坛主、“黄衫客”于弄玉道:“你能挡得住我几招?”
严铁歆道:“那倒说不定,也许连一招都挡不了,也许可以挡上个七八百招。睍莼璩晓”
于弄玉冷笑道:“以你的武功,只要能挡得了我七八十招,我就让你走。飚”
严铁歆笑道:“你不后悔?”
于弄玉厉叱道:“狂徒,先接我一招再说。”
叱声中,她已迎面一掌向严铁歆拍了过去镏。
她这种掌力最厉害之处,就是令对方非但不能招架,也不能退,正像是已投身洪流之中的人,只有奋力逆流而上,也许还有一丝生机,若是想退下去缓口气,那么就立刻要被洪水卷走,死无葬身之地了。
销愁戟严铁歆精于水性,自然很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于弄玉这一掌拍出,他居然还是再向后退了。
他似已心灰意冷,放弃了抵抗,再也没有在逆流中奋斗求生的勇气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严铁歆的整个身子,立刻被于弄玉的掌力震得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
于弄玉也觉得很意外。
武功到了她这种火候的人,正如高手弈棋,只要对方下一着棋,她已可先算出对方后面七八着的棋路。
严铁歆一出手,于弄玉已对他武功的深浅了如指掌。
她算准严铁歆最少还可抵挡她七八十招,谁知一招出手,严铁歆连同他手里的销愁戟已被震飞,她早已算准了的后着,竟无法使出来了。
这不但令她觉得很意外,甚至令她有些失望。
她想不出自己的判断怎会有了错误?
可是她心神虽分,掌力却未竭。
若是换了别人,已投入她这种掌力之中,是再也无法脱身的了。
只不过,严铁歆的轻功之高,也是她未曾想到的。
但听“噗通”一声,严铁歆竟已挣脱了她的掌力,落入池水中,身形如游鱼一翻,便已消失不见。
于弄玉冷笑一声,一闪身,也跃入水里。
只见严铁歆的身法在水中似乎比在空中更快,但于弄玉水性之精妙,自然更非他人能及。
何况,在水中游动时,全身每一处都要配合无间,两只脚的摆动尤其重要,光是穿着鞋子,就势必要影响速度。
若是在鱼尾上加个套子,那么就算是鱼也游不快的。
严铁歆只觉脚上一双鞋子,仿佛有千钧之重,而且越来越重。
但他并没有惊惶失措,因为他早就知道逃不了的。
他根本不想走,只想在水中与于弄玉一战。
毫无疑问,在陆上,他绝不是于弄玉的对手。
可是在水中,于弄玉的掌力纵然还能发挥,也势必要打个大大的折扣。
世上也只有“水”才能消灭“水”的力量。
平静的湖面上,忽然起了汹涌的浪涛,就仿佛风和日丽的海岸,骤起暴风,风在呼啸,海也在呼啸。
又仿佛在湖底来了两条上古洪荒时的蛟龙,正在海中作生死的搏斗。
千毒宫,也就是屠龙会四月分坛的爪牙都吃惊的跑了出来。
这一潭澄清的湖水,本是她们心目中的“神湖”,如今怎会变成了“魔湖”?
又见湖水忽然壁立而起,在初升的阳光中看来,就宛如一道碧绿的水晶墙,灿烂生光,不可方物。
刹那间,这水晶墙忽又消失,水面上接着泛起了一连串的涟漪和水泡。
此情此景,又宛如有个多事的妖神,在湖底升起了一炉魔火,将整个湖的水都煮沸,然后再将天地生灵一起投入,供他咀嚼。
这景象壮丽奇幻,却又带着一种不可形容的妖气,令人见了不但目眩神夺,而且毛骨悚然。
千毒宫弟子大都是自幼就入宫来的,在这种环境中生长,使她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和凡俗中的人不同,也不该有凡俗中那些凡俗的感情。
所以,她们从不知道“爱”是何物?
也从不知道“恨”是何物?
“恐惧”这两个字,她们更觉得是十分可笑的。
可是现在,她们心里却起了一种莫名的震颤,仿佛觉得已有种不可抗拒的灾祸将要降临到她们身上了一般。
有些人甚至觉得她们生存的天地已将毁灭。
殷娇也奔了出来,目中犹自带着泪光,但见到湖面上惊人的景象后,她的悲哀也瞬即被惊骇所替代。
大家见到她,就一起围了上去,抢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娇心里虽也和她们同样惊骇,但见她们的惊骇之色,她只有勉强作出镇定之色,反而安慰她们道:“不要紧的,这也许是起大风的原因……”
“但现在并没有风呀!”
有人哀求着道:“二姐,你去瞧瞧吧,最好是去问问师父她老人家。”
殷娇迟疑着:“大姐呢?”
有人应道:“大姐和七妹都还在逼问那三个人的口供。”
殷娇咬着嘴唇,终于下了决心,飞身一掠,掠到湖水边。
但她还没有跳下去,突有一阵浪涛卷来。
她连站都站不稳了,被浪头打得踉跄后退。
她吃惊的呆了半晌,忽然扭头奔回她自己的小楼。
唯有她的居处,是可以从外面直入水宫寝室的。
水宫寝室中的几位少女已吓得嘴唇发白。
在这里,她们虽看不到湖水的奇异变化,但水势撞激着山壁,整个寝室都仿佛变成了一只被困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似的。
那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响声,更是慑人魂魄,令人觉得天地都已将崩裂。
殷娇奔了进来,厉声道:“师父她老人家呢?”
少女们齐齐摇了摇头,颤声道:“不知道。”
殷娇怒道:“你们一直在这里的,怎会不知道?”
其中一位少女道:“她老人家本要我们将这梳妆台抬到湖中去,后来忽又叫我们抬回来,然后就叫我们出去,等我们听到这声音再进来,她老人家已不见了。”
殷娇皱着眉,沉思了半晌,又问道:“这地方可有别人进来么?”
另一少女道:“没……没有。”
其实她就是被严铁歆所制的那三个少女其中之一,她的穴道还是于弄玉自己替她解开的。
但到了这种时候,她怎敢再多嘴。
更何况,在深心底里,她已经完全信任了严铁歆这个人。
殷娇跺了跺脚,纵身跃入那小池。
水道中的响声更惊人,只因两壁已起了共鸣。
殷娇还未游出水道,已瞧见两人正如两条蛟龙般在水中激斗。
两人的身形之快,都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湖阔数十丈,他们两人却似已将整个湖底全都占据了一般。
第一眼见到他们时,他们还在湖的左边。
但一眨眼之后,他们已到了湖的右边。
就因为他们的身形都太快了,所以身法看来反倒没有什么精妙的变化。
湖水的激荡,也并非全因为他们招式变化间所发出的真气,而多半是因为他们身形冲破湖水时的速度。
速度越快,力量越大。
他们若在陆上搏斗,声势就不会如此惊人,因为撞击了水,水又撞击着水,一分力量,就变成了十分。
就因为水在不停的动,所以才会将他们的身形推动得更快。
在这种情况下动手,不但要利用自己的每一分力量,也要利用水的动力。
有时人被水力带动,招式已根本无法由自己控制了。
这不但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恶战,也是一场妙绝人寰的大战。
其中变化之奇妙,除了当局者之外,只怕谁也无法体会得到。
殷娇已瞧得目定口呆。
湖水已呛入她的咽喉,她却似乎完全没有觉察。
她实在想不到世上有谁能和“黄衫客”交手。
她更想不到这人竟似乎并未落在下风。
在旋动的水流中,她根本辨不出严铁歆的身形和面貌,更辨不出严铁歆销愁戟的挥动方向和走势。
但在她心里,却已隐约想起了销愁戟严铁歆这个人。
想起了他那迷人的微笑,懒散的神态。
“销愁戟严铁歆!”
“一定是销愁戟严铁歆!”
除了销愁戟严铁歆外,世上还有谁能和“辣手仙子”于弄玉一较身手?
其实严铁歆此时已是苦不堪言。
若非他那种应变的急智,使他能充分利用了水的动力,他只怕早已葬身在水底了。
他只觉得身上负担的压力已越来越大,全身的血管都似已将爆裂,鼻子里也已将呛出血来。
如今他才知道,在水中动手,他也是同样的全无生路。
于弄玉的掌力本就是在水中练成的,别人的掌力在水中发挥不出,但她的掌力却不过打了个折扣而已。
严铁歆只觉得四面的水似乎已越来越浓密,浓得就像血一样。
他的身形已渐渐被滞住,渐渐不能移动。
他自知已到了死亡的边缘。
但这时,他恍然又想起了脆浓、范紫霞、虞仙姬和雷隐隐。
她们,无疑都是他的亲人。
亲人,亲情。
亲人和亲情,总会带个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此刻,他手里的销愁戟,他的全身,突然又充满了力量。
谁知“辣手仙子”于弄玉的身法竟已慢了下去,举手投足间,也渐渐有了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
此消彼长,彼长,此亦有消。
严铁歆又惊又喜,他本猜不透于弄玉那么充沛的内力怎会消耗得如此快,但立刻就恍然大悟。
于弄玉并非已力竭,而是已气竭了。
严铁歆已练成了一种神秘的呼吸方法,他在水中呼吸几乎和陆地上同样自由,但别人却不同。
而且一个人在激烈的搏斗时,更需要充分的“气”,这也是胜负成败的重要关键之一。
于弄玉身体内的“气”在急遽的消耗着,此刻已快消耗光了。
她身体中已起了一种不可抗拒的疲倦之感,似已晕晕欲睡。
严铁歆知道只要让她出水去换一次气,自己就必败无疑。
因为“气”可以换,“力”却无法换。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换气。
只见于弄玉闪电般收回销愁戟,然后身子忽然一翻,上身后仰,脚背挺直,在一刹那间便已踢出了七八脚。
这七八脚虽然踢不到严铁歆,但却踢出了一连串水泡。
每个水泡中都带着一股强劲的真气,铁弹般击向严铁歆。
严铁歆要闪避本不困难,但他只要往后一送,于弄玉的身子就会借着这踢水的力量冲出水面。
水泡一连串击出,她的人已如火箭般向上升起。
眼见严铁歆已无法将她拦阻,他情急之下,竟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腹。
于弄玉再也想不到严铁歆会使出如此冒险,如此无赖的招式,急切间也不知该如何解救,身子已被严铁歆拖了下去。
她又惊又怒,一掌拍向严铁歆的天灵盖。
严铁歆双手抱住了她的腰腹,既不能招架,也不敢放开,因为只要他的手一松,于弄玉的腿就会踢中他要害。
他只有用头在于弄玉的脖颈上一顶,于弄玉的身子则被顶得向后一倒,这一掌也就拍不下去了。
这种招式用得更荒唐。
于弄玉只觉全身都已气得发麻。
除了“假夫人”贾亦真和……外,她平生几曾被男人如此搂抱过?
也不知是否因为气已将竭,她全身竟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气力来。
严铁歆自己又何尝不觉得这种招式用得未免有些见不得人,但一个人在挣扎求生时,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他乘着于弄玉身子向后一仰的时候,已窜上去将她的双手连人一起紧紧抱住,又用两条腿盘住了她的腿。
他就像个八爪鱼似的,将于弄玉缠得连动都动不了。
只见于弄玉眼睛已渐渐翻白,嘴角已在往外冒气泡。
用不了多久,她就难免要窒息而死。
严铁歆眼见又将战胜了,这一次胜利虽然并不十分光彩。
但胜利毕竟是胜利,无论哪种胜利,至少都比失败好得多。
谁知就在此时,严铁歆忽然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量自身子下冲上来,将他们两个人都冲得向上升起来。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湖心那石板上站立的水道门口。
殷娇一按枢纽,湖心的喷泉又箭一般向上冲起。
刹那之间,严铁歆和于弄玉都已被冲上了水面。
严铁歆知道只要让于弄玉喘一口气,他就再也抱不住她了,所以这时他的手可万万不能放开。
只见眼前一亮,他们已冲出了湖水。
严铁歆再也顾不得别的,忽然将手凑了上去,用他那蒲扇般的巨掌紧紧盖住了于弄玉的嘴,用手指紧紧压住了于弄玉的鼻子。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于弄玉呼吸到一口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