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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醉妆词
灵鸢子想是出神,竟连这么大的声音都未听到。睍莼璩伤
严铁歆暗笑道:“这位多情道人,莫非又在想那婉茹了?”
他大步走到窗前,又道:“在下此来,为的只是令师兄……”
话未说完,突然发现壶里并非没有茶,而是已被他倒干了,茶水流了一桌子,又流了他一身辂。
严铁歆心念闪动,伸手一拍他肩头,哪知他竟直直的倒了下去。灵鸢子倒在地上后,还是双腿弯曲,保持着坐的姿势。
严铁歆大骇,飞身跃入,灵鸢子四肢已冰凉,呼吸已断,胸前一片血渍,竟是先被人点了穴道,再一剑穿胸刺死的。
这名满蓬瀛的名剑客,显然竟在不知不觉间就已被杀,杀他的人将他一剑穿胸,竟连他手里的茶壶都未震落妾。
好快的出手!
好凌厉的一式“剑只穿心”!
这又是何等惊人的身手?
严铁歆不禁骇然,四下搜索一遍,也瞧不见任何奇异的痕迹。
显然,那人非但武功高极,手脚的干净也是天下少有。
严铁歆瞧着灵鸢子的尸身,黯然叹道:“我虽未杀你,但你却因我而死,只因那人若非知道我要来寻你,也就未必会杀你!”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
又顿了顿,他才叹息着接下去道:“只可惜你生前虽然掌握着那秘密的关键,你自己却不知道。”
到现在为止,章佑赫、钟不眠、西门龙居、雷大平、灵鸢子等几个人唯一的共同之点,就是他们想必都是接到一封信后才出门的。
而那四封信,显见又必是出于同一人之手,这就是严铁歆此刻所知道的唯一线索。
要想揭破这秘密,他必须知道:写信的人,究竟是谁?
那信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正午,太阳将青石板的街道照得闪闪发光。
严铁歆走在路上,脸上虽在笑,心里却已几乎绝望。
但雷大平出门时,是否将那书信留下来呢?
就算他留下了书信,却又是交给谁呢?
就算严铁歆已知道那人是谁,却又是否能在天苍野茫、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中,寻得他的踪迹?
严铁歆叹了口气,索性走到临街的酒楼上,饱餐了一顿。
人的肠胃被美食填满后,心情也会开朗得多的。
四碟精致的小菜,七八杯暖酒下肚,这世界果然变得美丽多了。
就连街头的一株枯树,都像是有了生机。
严铁歆凭窗下望,正带着有趣的眼光,瞧着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突然瞧见几条牵着马的大汉,拥着一个蓝衫少妇,从长街旁走了过来。
这几条大汉自然不能令严铁歆感到兴趣,而这少妇却使他眼睛亮了起来。
这蓝衫少妇,赫然正是——殷娇。
只见她沉着一张瓜子脸,皱着眉头,满脸都是想找人麻烦的模样,那几条大汉却是没精打采,垂头丧气。
在淮阴这一带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柳叶帮”,如今竟要被人赶出淮阴城,这实在是件丢人的事。
几个人走到街头那枯树下,似是商量了一阵,大汉骑上马往东出城,殷娇却一个人向西而行。
严铁歆心念一转,抛下锭银子作酒钱,匆匆追了出去。
转过街口,便瞧见那裹着浅蓝衣衫的诱人身子。
她*虽丰满,腰却很细,走起路来,腰肢摆动得很特别,带着种足以令大多数男人心跳的韵致。
严铁歆远远跟在后面,满意地欣赏着。
动人少女的走路姿态,总是令他觉得赏心悦目,愉快得很。
殷娇却完全没有留意他──她纵然瞧见了他,也不会认得,只因严铁歆已不再是“蒙驰行”了。
她不住向两旁店铺里的人询问,似乎在打听什么人。
她走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脏,竟已走到这城里最低下的一角。
严铁歆不觉奇怪,猜不出她究竟要找谁。
像殷娇这样的人,走在这种地方,自然更引人注意,有些登徒无赖,简直已在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起来。
但她却旁若无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别人瞧她一眼,她也用那双大眼睛去瞪人,还不时向人打听问路。
她所问的人似乎已在这里住了很久,有不少。
人都指点着告诉她,所指的方向,是个小小的山坡。
这山坡上也盖着两排屋子,却都是以木板拼凑成的,东倒西歪,显然已是淮阴城的贫民窟。
严铁歆不觉更是奇怪。
“这种地方,怎会有她要找的人?”
这次严铁歆依稀听到她问的是:“萧戊鼎可是住在上面,就是那画画儿的萧才子?”
那妇人直摇头,表示不知道,她身旁一个半大孩子却道:“妈,她说萧秀才,就是萧老头呀!”
那妇人笑道:“哦!你要找萧老头,他就住在后面第七间屋子里,门口挂着竹编门帘的就是,好找得很。”
这小才子又是何许人物?
殷娇为何定要找他?
这淮阴城的贫民窟,莫非也是什么卧虎藏龙之地?
严铁歆绕到第七间屋子旁,从旁边一个小窗子的窟窿里瞧进去,只见光线黯淡的屋子里,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旁,坐着个弯腰驼背、满头白发的老头子。
他的神情,瞧来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萧索之感,似是已对人生完全失去兴趣。
他此刻坐在这里,只不过在静等着死亡来临而已。
这么个风中残烛般的糟老头子,难道也会有什么地方能引起殷娇的兴趣?
这一点,严铁歆实在想不出。
他正在心中奇怪。
殷娇已掀开门帘走了进去,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眼,又皱起了眉头,道:“你就是萧戊鼎萧才子么?”
那白发老头子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木然道:“是,我就是萧戊鼎,问卦五分银子,看相三分,批命两钱。”
殷娇眉头皱得更紧,道:“我找的是画师萧戊鼎萧才子,不是算命看相的。”
萧戊鼎淡淡道:“我就是画师萧才子,只不过十五年前就改行了!”
咳嗽一声后,他才接着道:“姑娘若要画像,只怕已来迟了十五年。”
殷娇眉结这才松开,道:“你改行不改行都没关系,只要你真是十五年前专替人画像的萧戊鼎,‘圣手书生’的传人,我找的就是你。”
她一面说,一面已自长长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卷画,摊开在萧戊鼎面前的桌子上。
然后,她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萧戊鼎,沉声道:“我问你,这幅画是不是你画的?画上的人,又是谁?”
严铁歆也想瞧瞧这幅画,怎奈屋子里的光线太暗。
殷娇的影子又盖在画上,他怎么也瞧不清楚。
他只能瞧见萧戊鼎的脸,仍是一片空虚,既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带丝毫情感。
就像是一个最拙劣的画师所画的白痴人像——
他整个人,整个身子都像是已只剩下一副躯壳而早巳没有灵魂。
他的眼睛根本没有向那幅画瞧一眼,只是空洞地凝注着前方。
然后,才以他那空洞而单调的语音,一字字道:“我不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也不知道画上的人是谁。”
殷娇一把揪住他衣襟,怒道:“你怎会不知道?这画上明明有你的题名。”
萧戊鼎冷冷道:“放开你的手,你难道也和我一样,竟看不出我是个瞎子么?”
殷娇像是突然被人在脸上掴了一掌,双手立刻松开了,陡然失声道:“你……你真的什么都瞧不见了吗?”
萧戊鼎道:“我眼睛若还有一线光明,又怎会放下我的画笔?”
顿了顿,他才声嘶力竭的道:“绘画就是我的生命,我早已失去生命,现在坐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具活的死尸而已。”
殷娇呆呆的木立了半晌,缓缓卷起了那幅画,但卷到一半,突又放开,目中又闪起一线希望。
然后,她才满眼笑意的大声道:“你虽已瞧不见画上的人,但你也应记得她的,她是一个美人,你可记得你曾经画过美人?”
萧戊鼎道:“现在,我虽然是个又穷又老的瞎子,但十五年前……十五年前,我萧戊鼎却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他空虚黯淡的脸上,突然奇迹般闪起了一阵光辉。
这骄傲的光辉,似乎使得他整个人都复活了。
他激动地接着道:“十五年前,人们将我比之为曹不兴,比之为吴道子,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再世圣手书生’!”
叹息了一声,他才接着道:“普天之下,哪一位名门闺秀不想求我为她画像?”
又叹息了几声,他才接下去道:“我画过的美人,也不知有多少个了。”
殷娇嘶声道:“但这一个却大是不同!”
顿了顿,她才激动的道:“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你画过的美人有多少个,你必定不会忘记她的!”
又顿了顿,她才喃喃着道:“无论是谁,只要瞧过她的脸,都再也不会忘记。”
萧戊鼎呆了呆,突然道:“你说的这幅画,可是宽三尺,长三尺半,画上的人可是穿着件鹅黄的衣服,镶着金边,脚下伏着只雪色银狐?”
也不知为了什么,他语声竟突然颤抖了起来。
殷娇却大喜道:“不错,就是这幅画,我知道你必定记得的,你当然也必定会记得画上的美人是谁?”
现在,萧戊鼎整个人竟都颤抖了起来,一张空虚的脸,此刻看来竟是惊怖欲绝,嘶声道:“你问的竟是她……你问的竟是她……我……我不记得她是谁了!”
直立而起,他又大声道:“我根本不认识她……我根本没有见过她。”
他颤抖的双手扶着桌子,桌子“格格”的响。
他竟然踉跄地站了起来,踉跄着要夺路奔出门外。
殷娇一把拉回他,将他又按回椅子上,厉声道:“你是见过她的,是么?”
瞅着萧戊鼎空洞的眼睛,她又道:“你也记得她的,是么?”
萧戊鼎颤声道:“姑娘,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你高抬贵手,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顿了顿,他才毫无生气的道:“我……我只是个又穷又瞎的无用老头子,在这里安静地等死,你何苦还要来逼我?”
殷娇“呛”的拔出柄短剑,抵着萧戊鼎的咽喉,厉声道:“你不说,我就宰了你!”
萧戊鼎不停的颤抖着,终于大声道:“好,我说,我说……她……她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个魔女。”
瞧到这里,严铁歆心中也不禁充满了好奇。
画上的女子究竟是谁?
这女子,和殷娇又有何关系?
殷娇此来,本是为了打听她师傅和师叔章佑赫与钟不眠的消息,却又为何不辞劳苦的来找这老画师萧戊鼎,追问画上这女子的来历?
莫非这女子和章佑赫与钟不眠的失踪之间,也有着某种秘密的关系?
而这老画师在为这女子画像十五年之后,竟不敢说出她的来历,他为何要如此怕她?
难道她真是个魔女不成?
只听殷娇冷笑道:“魔女?如此美丽的女子,怎会是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