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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相见欢
范紫霞寻了块很大的帆布,将那几具尸体都盖住了。睍莼璩伤
杜脆浓这才敢走上来。
她右手提了盏制作精巧的灯,左手提了篮果子。
月入中天,星光闪烁着会说话的双眼轹。
海水亮得很像是缎子,她们舒服地坐在清凉的海风中,心里可一点也不觉得舒服。
有几具陌生人的尸体在旁边,没有人能感觉舒服的。
严铁歆已去了很久,远处海面,有点渔火,就像是海上的星光趱。
范紫霞呻吟的笑了一声道:“我只希望他莫要被人当做鱼捉去就好了。”
脆浓嘻嘻笑道:“如果有人将他当鱼捉去,那个人一定是你的情哥哥。”
范紫霞瞪了瞪眼睛,道:“有件很奇怪的事,我总是不懂!”
脆浓道:“你说,我在听!”
范紫霞道:“官话明明是最好听了,脆浓姐却不肯说,轮台方言话明明像鸟叫,但有人偏偏要讲。”
脆浓不说话。
范紫霞接着道:“更让我不懂的是,一个长相如此甜美得让人忍不住想捧着脸亲吻的俏佳人,为什么总是喜欢板着脸扮大嗓门?”
脆浓扮了个鬼脸,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所以偏要讲,气死你。”
顿了顿,她才接下去道:“大美女若不扮大嗓门,就很容易受人欺负!”
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跳了起来,在甲板上又叫又跳,一样东西滑出了她袖子,那是条鱼。
范紫霞拍手大笑道:“妙极妙极,总算有人替我出气了。”
只见严铁歆不知何时已笑嘻嘻站在那里,左手抓着条鱼,右手里本也有条鱼,却已在杜脆浓的领子里了。
脆浓脸都吓白了,跺着脚去拧他。
严铁歆笑道:“刚刚我瞧见了一个你最想见的人,你若拧疼了我,我就不说了。”
脆浓去拧他的手已搂住了他脖子,道:“快说,那个人是谁?”
严铁歆眨着眼睛,他的眼睛就像是海上的星光。”
他笑着,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列举道:“放眼天下,你最想见的人是谁?”
“当今天下,谁的古筝弹得最好?
“本朝开国以来,谁的画画得最好?
“中土上国,谁的诗作得令人***?”
“如是所说,谁的菜烧得妙绝天下?”
他话未说完,范紫霞已拍手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那‘翘首才子’梁定庵。”
脆浓拉住严铁歆的手,道:“你真的瞧见他了,他在哪里?”
严铁歆笑道:“他一个人坐在条船上,像是在读书,又像是在作诗,我突然自水中钻出去时,他那脸色,只可惜你们当时没有瞧见。”
脆浓道:“你认识他?”
严铁歆道:“我只见过他三次!”
顿了顿,严铁歆才接着道道:“第一次,我和他喝了三天四夜的酒!”
又顿了顿,严铁歆才接下去道:“第二次,我和他下了五天六夜的棋!”
脆浓立马追问道:“那第三次呢?”
严铁歆道:“第三次,我和他说了七天八夜的佛。”
他笑着接道:“说佛我自然说不过他,但喝酒他却喝不过我。”
范紫霞忍不住道:“下棋呢?”
严铁歆叹口气,道:“我说和了,但这个才子却偏偏不肯。”
范紫霞格格笑道:“除了喝酒打架外,你只怕什么都比不过人家。”
严铁歆正色道:“胡说八道,至少,吃饭我比他吃得多些。”
范紫霞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脆浓直拉严铁歆衣袖,道:“你怎么不请他上来坐坐?”
严铁歆道:“他本要来的,但我刚对他说这里有两个女孩子想见他,他就像是只中箭的兔子般逃跑了。”
脆浓嘟起嘴,道:“他已经出家做道士了,害怕女孩子干什么?”
严铁歆笑道:“就因为是道士,他才会怕女孩子!”
顿了顿,他才喃喃着道:“若不是道士,也就不怕了。”
范紫霞娇笑道:“他若不是道士,我可以保证,他来得比兔子还快。”
脆浓温柔笑道:“我听说此人乃是方外的名士,不但诗、词、歌、赋、书、画、琴、棋样样妙绝,而且武功造诣,也可算是高手了。”
严铁歆叹道:“岂只是高手,简直可说是点苍弟子中的第一高才,只可惜他……”
脆浓立马追问道:“只可惜他这么样?”
严铁歆道:“他实在太聪明了,精通的实在太多,名气也实在太大,是以点苍观鱼道长册立未来的掌门时,竞选了个什么都比不上他的陈定江。”
范紫霞道:“像他这样的人,对这种事想来是不会在意的。”
严铁歆拊掌道:“不想范紫霞范姑娘竟是‘翘首才子’梁定庵的红颜知己。”
脆浓道:“他自然不会和这件事有丝毫关系,你还瞧见别的人了么?”
严铁歆道:“这些尸体都是从北面飘来的,北面海上的每一条船,我都瞧过了,除了梁定庵之外,只有一条船是武林中人开驶的。”
脆浓道:“什么人?”
严铁歆道:“那条船上是‘紫琼帮’的四大护法,八大长老,以及他们新任的帮主!”
顿了顿,他才转而问道:“你们可知道曹老帮主去年已经仙去,新任帮主,你们猜猜是谁?”
脆浓道:“谁?”
严铁歆笑道:“你们再想想看,他是我的朋友,酒量和我差不多,饭量也和我差不多,有一天,他还为你们画了两幅像。”
范紫霞道:“呀,莫非是赫连庆秋?”
严铁歆笑道:“就是他。”
范紫霞嫣然道:“他居然会做紫琼帮的帮主,可见江湖中风气已改,不以老成持重为美,也不再讲究年龄大小和族别所属,已开始注重人的才气,这倒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脆浓道:“赫连庆秋自然也不会和这件事有任何关系,所以……”
严铁歆苦笑道:“所以我也没法子了。”
脆浓柔声道:“你没法子最好,我们也不想多管这种闲事。”
严铁歆瞪着那块帆布,道:“你们想想,这几个人是否有什么共同之点,譬如说……”
范紫霞道:“譬如说,他们都是人。”
脆浓笑着道:“又譬如说,他们都是死人!”
严铁歆苦笑道:“除了这一点外,再没有别的了么?你们再想想。”
脆浓盈盈站起来,道:“你要想下舱去想,我去为你们泡壶浓茶,你们想上一夜也没有关系!”
顿了顿,她才接下去道:“但是,你们都要听我的话,自现在起,谁也不准坐在这里吹风了。”
船舱,建造得精巧而华丽,绝没有一寸地方浪费,也绝没有一件东西让人瞧不顺眼的。
走下楼梯,是间精致的居室。
灯光慢慢照下来,这黝黑的船舱里,渐渐有了光亮。
走在前面的严铁歆,突然停住了脚。
就好像突然被一根钉子钉在地板上,再也动不得了。
这舱中竟有了人,女人!
只见她背向着门,坐在严铁歆平日最喜欢的椅子上,从后面望过去,只瞧见高挽的云鬓和一只手,那是只绝美的手。
此刻,这手上拿着只杯子,杯子里倒的是严铁歆平日喜欢喝的烧刀子──
她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严铁歆、脆浓、范紫霞三个人都怔在甲板上,张大了嘴,都说不出话来。
这女子是何时进来的,他们竟全不知道。
也许,她是在严铁歆已下海时进来,但能瞒得过脆浓和范紫霞的耳目,这本事可也不小。
只听一个优美但冷漠的语声缓缓道:“进来的,可是‘销愁戟’严铁歆?”
严铁歆笑道:“不错,在下可是走错门了?”
那女人冷冷道:“你没有走错,这是你自己的地方。”
严铁歆笑道:“既然是我的地方,姑娘你却又怎会坐在这里?”
那女子道:“因为我高兴。”
严铁歆拊掌大笑道:“这理由不错,实在不错。”
那女子道:“此外,我还听说严铁歆对女孩子是从来不会拒绝的。”
她突然转过椅子,面对着严铁歆。
灯光,就照在了她的脸上。
若说世上有一种女子的脸能使男人停止呼吸,那么就是这女子的脸了。
若世上有一种女子的眼波能使男人的心跳停止,也就是这女子的眼波。
现在,这双眼波正凝注着严铁歆。她悠悠道:“现在,这理由够好了么?”
严铁歆讷讷道:“不错,这理由突然变得够好了,太好了。”
他眼光终于自这女子脸上移开,才发现她穿的是雪白的轻纱长袍,才发现她腰间束着银色的丝条。
那女子缓缓道:“现在,你只怕已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吧?”
严铁歆叹道:“我宁可不知道。”
那女子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严铁歆道:“世上若有我不愿打交道的女孩子,那就是‘千毒宫’门下。”
那女子突然站起来,转了个身,自架上取下了银壶,又满满倒了杯酒。
严铁歆心痛地叹了口气,道:“我很想知道,你到这里来,除了喝酒外,还有什么别的事?”
他一面说,一面拉过那张椅子,赶紧坐下来。
那女子侧着头,盯着他的脸,一字字道:“傲慢、无礼、冷酷,但却也有一两点能令小姑娘着迷的地方!”
顿了顿,她才转而道:“你果然和传说中的样子分毫不差。”
严铁歆道:“多谢,多谢!”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却不知道,江湖传说中有没有提到我的另一件事情?”
那女子道:“什么事情?”
严铁歆道:“若有陌生的女子跑进我的船舱,坐我的椅子,喝我的酒,我常常会将她抛下海里去喂鱼的!”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尤其是这女子自以为很美,其实却不太美的时候。”
他舒服地伸长了腿,准备欣赏这女子生气的模样。
这女子果然气白了脸,手也在抖。
脆浓赶紧走过去,自她手里轻轻取过了那金杯,嫣然笑道:“姑娘若要摔杯子,我去换个铁的来。”
那女子脸色由青转白,自白转红,突然又展颜而笑,道:“很好,你们都很有趣,但现在说笑的时候已过去了。”
严铁歆道:“你真的已经准备要哭了么?”
那女子冷冷道:“你若不还我东西,只怕连哭都哭不出来。”
严铁歆道:“还你?难道我借了你什么多谢不成?”
那女子道:“你没有借,自然没有借,天下的人都知道,严铁歆从不会向任何人借任何东西的。”
她冷笑一声,道:“不是借,你是偷窃,偷盗。”
严铁歆皱眉道:“偷窃?偷盗?我偷了你什么东西?”
那女子道:“欺心彩薇。”
严铁歆眼睛突然圆了,失声道:“你说什么?”
那女子一字字道:“欺—心────彩──薇。”
严铁歆动容道:“你是说,你们宫里的欺心彩薇被人偷去了?”
那女子道:“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总不会是骗你玩的吧?”
严铁歆眼睛里射出愉快的光芒,喃喃道:“妙极妙极,一切事情都变得更有趣了,却不知你们的‘欺心彩薇’被人偷了多少?”
那女子冷冷道:“不多,才不过几滴,但却已足够使七八十个武林一流高手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假如用法正确的话,九十三个。”
脆浓轻轻抽了口气,道:“你认为那是他偷窃而去的?”
那女子笑道:“除了销愁戟’严铁歆之外,还有谁能自‘千毒宫’中偷走一草一木?”
严铁歆微笑道:“多承夸奖,如此说来,我若说未做此事,你是绝对不肯相信的了。”
那女子道:“你能使我相信么?”
严铁歆道:“也许……也许能的。”
他突然从椅子跳了起来,拉住了那女子的手,道:“至少,你得先让我带你去瞧样东西,我可以保证这样东西很有趣,而且还是,非常有趣。”
那冷漠而骄傲的少女,也不知怎地,居然就这样被拉了出去。
范紫霞叹道:“他若想拉一个女孩子的手,只怕是没有人能拒绝的了。”
脆浓眨了眨眼睛,道:“千毒宫门下若都是男人就好了。”
范紫霞笑道:“女人也没有关系,不过最好丑一点。”
脆浓格格笑道:“如能丑得像母夜叉的话,则是最为感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