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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八章针锋相对
棺材是死人的东西。叀頙殩伤
从棺材里出来的,难道还会是一个活人不成?
死人之中,据说就只有一种僵尸还可以跳动。
──那副棺材本就是僵尸的窝,僵尸随时都有可能走回他自己的窝休息轺。
想到自己说过的这些话,任无情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几个冷颤。
在场其他人却吓惨了。
袁心怡更就像踩了尾巴的母猫,尖声惊叫了起来暗。
吓得最惨当然是那个捧开棺盖的官差——萧晃。
他虽然也是仵作出身,这还是第一次遇上尸变,看见僵尸。
惨白色的衣衫在惨白色的灯光下,就像是一团迷雾一般。
僵尸双掌齐眉,双袖掩脸,只一跳就跳出了棺材,跳落在萧晃身旁。
他的身上仿佛透着砭骨的寒气,一动寒气就变成了阴风,吹灭了案几上的烛火。
没有了那惨白的灯光,萧晃的面庞也一样发自。
他的眼已睁大,眼中充满了惊惧之色——
强烈无匹的惊惧之色。
他想走,但双脚完全不受指挥,就像给钉子钉死在地上了似的。
他想叫,口腔的水分却都似已被阴风吹成了寒冰,封住了咽喉。
“哐啷”的一声,萧晃手里捧着的棺盖脱手坠地,他的整个身子亦瘫软了下去。
僵尸却没有再动,凄冷的目光从双袖缝中射出,瞪着瘫软在地上的萧晃,标枪般挺直的身子突然一弯,坐倒在棺材缘,一双袖子亦随着垂下。
然后他就咧开嘴巴,放声大笑起来。
好得意的笑声!
好可怕的笑声!
这种声音,在这种环境下听来更可怕。
这笑声一起,最少有一个人给笑的失魂落魄。
——萧晃。
僵尸是不是也能笑?
这笑声是不是已能笑散生人的魂魄?
女孩子胆子通常都比较小,这一次却是例外。
袁心怡本已吓得随时都可能昏倒,但僵尸的袖子一垂下,僵尸的笑声一响起,她浑身竟好像有了气力,苍白的脸庞亦泛起了红晕。
她居然睁眼瞪着那个僵尸。
看她的表情,简直就要冲过去打那个僵尸一拳,咬那个僵尸一口。
她竟然真的冲了过去。
一冲过去,她的拳头就雨点般落下。
虽然并没有咬那个僵尸一口,她最少打了那个僵尸十拳。
好大的胆子。
昨夜消失在墙壁上的那第十八只怪鸟,那第十八只吸血饿鬼已附在袁心怡的身上。
吸血饿鬼是那位大神的奴才和奴隶,据说也是幽冥世界魔蜮中一种妖魔鬼怪。
妖魔打僵尸,就是——
鬼打鬼。
任无情的胆子更大。
开始的时候,他也很惊讶。
但现在,他的面上只有冷酷的笑容。
僵尸的笑声一入耳,他的手就已握住了剑柄。
剑现在仍在鞘内,杀气却已充斥于整间小楼。
这杀气竟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的一双眼亦是杀机毕露,迫视着那具僵尸。
虽然,他还未有所行动,人剑已经呼之欲出。
人未出,剑未出。
“你给我住手。”
一声断喝霹雳一样击下,满楼鬼气顿被击散。
任无情的嗓门实在够大。
一个做了十多年大官,打了十多年官腔的人,嗓门不大才怪。
何况他还练了十多二十年的气功?
袁心怡已经住手,那双手却不是给任无情喝住,而是给那只僵尸硬拉住的。
要拉住她那双手实在不容易,她凶起来简直就像真的有魔神附体,气力大得吓人。
僵尸几乎是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拉住。
总算他已有两次经验,这一次已没有两次那么狼狈。
这具僵尸,当然就是张沧澜。
张沧澜好容易才放弃挣扎,喘息着站在棺缘,站在张沧澜身旁坐下。
袖子才放下一半,她就已认出那不是成钢的僵尸,也不是其他孤魂野鬼,是张沧澜。
她给吓惨了,张沧澜却笑得那么开心。
那就算是张沧澜真的已变了僵尸,她也要冲过去,揍他一顿的了。
她喘着气,瞪着张沧澜,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做僵尸的?”
张沧澜勉强收住了笑声,道:“今天早上你在换衣服的时候,我就已经躺卧在棺材里面了。”
袁心怡一张脸上立时发红,道:“你都看到了?”
张沧澜道:“那时候我还没有睡着。”
他的目光已变得朦胧。
是不是他又想起了袁心怡一身缎子一样光滑的肌肤。
那一对轻揉在胸膛的手?
那满面如痴如醉的神情?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袁心怡已肯定他一切都已看在眼内,她绝不相信这个人当时会老老实实的躺卧在棺材里面。
她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打死你,打死你──”
她口里说的虽凶,心中当然并不是真的想打死张沧澜。
张沧澜也根本就没有放开她的手。
两人立时又扭作一团,简直就旁若无人。
任无情和萧晃不由的目瞪口呆,两个人都好像已变成了僵尸似的。
任无情却气得面都青了。
他又一声大喝:“你们给我住手!”
这一声更响亮,给他这一喝,整个屋子都几乎起了震动。
就算是死人,只怕也会给他这一喝便喝的跳起来。
袁心怡就给喝的跳起来。
张沧澜虽然没有跳起,拉住袁心怡的那双手不觉已松开。
他的面上居然还有笑意,笑望着任无情,忽然道:“你好像也是个做官的?”
任无情铁青着脸,冷声道:“十年前我就已经做上大官了。”
张沧澜道:“怪不得你的嗓门这么大。”
任无情盯着他,道:“你不怕官?”
张沧澜笑着反问道:“‘我又没有犯法,为什么要怕官?”
任无情冷笑一声,道:“你躲在棺材里干什么?”
张沧澜道:“睡觉。”
任无情道:“你为什么要睡到棺材里面去?”
张沧澜不无鄙夷的道:“因为我高兴!”
对那些所谓当官的人,他实在没什么好感!
一丘之貉,又岂有两样?
——天下乌鸦一般黑!
任无情目光一扫,道:“这里明明有三丈宽的大床。”
张沧澜笑道:“我就算不睡在床上,只睡在棺材里,好像也不犯法。”
任无情道:“吓人,可就犯法了。”
张沧澜瞟一眼挣扎着正要爬起来的萧晃,道:“我没有吓人,只不过从睡觉的地方跳出来。”
他又笑,接道:“你属下的胆子,似乎并不大。”
任无情眼角的肌肉一跳,冷冷道:“你的胆子却不小。”
张沧澜道:“本来就不小。”
任无情闷哼道:“怪不得敢胆在棺材里面睡觉。”
张沧澜道:“不敢也要敢。”
任无情道:“你知不知道棺材是用来放死人的?”
突听另一个声音道:“他当然知道。”
这个声音,当然是种无忌的。
“知道”两个字还未完全说出来,种无忌已大笑着走了进来。
任无情到:“你知不知道这棺材已睡过死人?”
种无忌道:“我当然也知道。”
任无情板着脸问道:“什么都知道,那你们是很喜欢棺材的了?”
张沧澜和种无忌立刻就摇头道:“不喜欢。”
任无情道:“不喜欢为什么要睡进去?”
张沧澜道:“我没有地方好睡。”
任无情的目光又落在三丈宽的大床上,道:“这张床有什么不好么?”
张沧澜道:“对别人来说很好,但对我来说,却不好。”他笑着解释:“今天早上我实在太疲倦,除非不睡,一睡势必就像死人一样。”
任无情道:“所以你索性就睡进棺材?”
张沧澜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任无情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张沧澜道:“我不想这么快就真的变成死人。”
任无情一怔道:“有人要杀你?”
张沧澜道:“有,昨天就已有四五个,真正要杀我的却不是他们。”
任无情道:“他们只是四个刽子手?”
张沧澜道:“我看就是了。”
任无情道:“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张沧澜道:“什么人我也没有得罪,他们要杀我也许就因为我留在这里!”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因为我也是一个聪明人。”
任无情道:“据我所知聪明人的确都不怎样长命。”
张沧澜道:“有时好像是的。”
任无情道:“有时是指什么时候?”
张沧澜道:“当他让别人都觉得他有点危险的时候。”
这本来是朱仙镇朱四爷说过的话。
张沧澜记得这么清楚,莫非是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任无情点头道:“一个人使人有了危险的感觉,就一定不会受欢迎。”
张沧澜道:“处理一个对自己有危险的人,你当然知道最好是用什么方法。”
任无情连连点头道:“那种方法的确很好,我也时常用。”
种无忌突然道:“好办法未必就一定有效。”
任无情道:“如果他们发觉他死人一样睡着,那就会有效的了。”
张沧澜道:“所以我只有睡进棺材。”
任无情道:“棺材也未必安全,一旦被发现了,很容易就给活活的钉在棺材里面,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死法,你是否能够想象得到?”
张沧澜打了个寒噤,道:“好在那副棺材曾经走出过一具僵尸。”
顿了顿,他才接喃喃着道:“好在我还有个朋友一直在外面盯梢把风!”
任无情道:“那样的一副棺材当然没有人愿意走进去,如果不怕僵尸回窝时遇上,实在是一个理想的睡觉地方。”
张沧澜道:“理想就说不上,里面有灰灰,还躺过死人,幸好那个死人跟我是朋友,看在安全的份上,我也只好将就将就了。”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就连这种地方我也只能睡一次。”
揭发了的秘密就不再成为秘密,如果,他再睡进这副棺材,很可能就永远睡下去,永远不会再出来的了。
任无情冷冷的凝注着张沧澜,忽然说道:“你也怕死?”
张沧澜立刻摇头。
任无情冷冷地一哼,道:“我看你简直就怕得很,怕得要命。”
张沧澜道:“我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笑笑,忽然问:“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你怕不怕死?”
死的确没有什么可怕的。
不用再受烈日的煎烤,不用再受寒风的刺割。
没有忧伤,没有痛苦。
再不必耽迷于卑贱的思想,再不必热切去贪求什么。
死,其实只是一种解脱。
对于张沧澜来说,死,更是他生命中最美丽的冒险。
几根要命的毒针,早就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和前程。
他本来只能再活半个时辰,因为运气好,死前遇上了他的朋友种无忌,才保住了性命,却也只能再活一百天。
一百天现在已过了五十几天。
——只剩四十多天。
——不,应该是三十几天。
三十几天并不是三十几年,早死三十几天与迟死三十几天,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照此说来,张沧澜又怎还会怕死?
任无情没有回答张沧澜的话,却反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张沧澜道:“那些人要杀我们的真正原因,真正要杀我们的本来是什么人,现在我仍不怎样明白。”
他随即又说道:“这其实明白与否,也不要紧。”
任无情道:“在你看来,当此之时,什么事情才要紧?”
张沧澜道:“我未了的那件事情!”
任无情追问道:“哪件事情?”
张沧澜道:“寻找到我们朋友的尸体,送返他的故乡。”
任无情道:“你们跟成钢是朋友?”
张沧澜和种无忌同时点了点头。
任无情注目着又问道:“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种无忌道:“十天之前。”
任无情一怔道:“七八天之前他已是个死人,你却是十天之前认识他,到底你们认识了有没有整整两天?”
张沧澜道:“没有。”
他们认识还不到两天,就遇上了吸血饿鬼。
吸血饿鬼带来的邪恶与灾祸就痛击在成钢身上。
这其实是成钢的愿望。
成钢见到吸血饿鬼的第一愿望,却是求死。
虽然那只是句玩笑话,却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只因为他绝对不相信吸血饿鬼的存在。
他更想不到竟会真的遇上吸血饿鬼。
吸血饿鬼只是让他如愿以偿。
一想起这件事,张沧澜和种无忌就不禁摇头。
任无情也摇头,道:“认识还不到两天的朋友,你们就肯替他卖命了?”
张沧澜道:“我们认识他虽然还不到两天,知道,也了解他却很久了。”
任无情道:“知道他什么?”
种无忌道:“知道他是一个正直的人,我们一向佩服正直的人。”
任无情已很久没有笑,一听种无忌这句话,他就笑了。
他笑着道:“如果你们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替他卖命,我担保你们一定会后悔。”
接着他又补充道:“正直的人绝不会说谎,而据我所知,在吸血饿鬼这件事上,他已经不止一次说谎。”
种无忌并没有追问下去,张沧澜却笑道:“说谎固然可耻,但若吐露事实足以惹起更大的不幸之下,还是可以原谅的。”
任无情冷笑,踱了开去。
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踱了一个方步,又面向张沧澜和种无忌,道:“成钢的尸体据说是你们带回衙门的?”
张沧澜和种无忌承认。
任无情道:“当时成钢已死亡?”
张沧澜和种无忌点头。
任无情道:“你们肯定他的确已死亡?”
种无忌道:“一个人是生是死,我们还是可以分辨得出的。”
任无情道:“孙春秋剖验尸体的时候,你们是否也在一旁?”
张沧澜道:“不在,孙老先生工作的时候,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打扰!”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孙老先生认为那会影响他的工作,其实他就算准许我们留下,我们也未必愿意留下。”
任无情道:“你们也怕看到剖验尸体那一幕?”
“我还怕呕吐。”张沧澜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那是如何恶心的一回事?”
任无情没有答,板起脸,道:“你只需回答我的问就是了。”
张沧澜道:“只许答,不许问?”
任无情道:“不许。”
种无忌突然道:“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
任无情道:“不是东西,是官!”
张沧澜道:“你又当我们是什么东西?”
任无情道:“平头百姓。”
张沧澜连忙纠正道:“江湖人。”
任无情又一声冷笑。
种无忌接着道:“江湖人不怕官,不受管,也没有官敢管。”
任无情冷笑道:“我敢管!”
张沧澜道:“就算敢管,我们就算受管,又怎样?我们又没有犯法。”
任无情冷冷道:“你们没有犯法,却有犯法的嫌疑。”
张沧澜忍不住问道:“我们有什么犯法的嫌疑呢?”
任无情冷声道:“你们协助有嫌疑的犯人,逍遥法外。”
张沧澜道:“又一个嫌疑,这嫌疑的犯人又是谁?”
任无情道:“成钢。”
张沧澜和种无忌不禁一呆。
种无忌忽然笑道:“到现在为止,虽然你仍没有来一个自我介绍,我们却早已猜到你是谁了。”
任无情道:“我是谁?”
张沧澜道:“任无情!飞天蜈蚣,铁手无情,任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