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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苏离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午时,她转过身见芍药趴在床边瞌睡,低头笑笑拿过薄袍给芍药披上。
“小姐,你醒了。”芍药紧紧握着赫连苏离的手,她说:“夫人不久前才回自己院子里,整整守了小姐一夜。”
赫连苏离接过芍药倒的茶,她抬头问:“你可有被责罚?”
芍药笑着摇摇头,说:“老爷和夫人一直担心小姐,尚未来得及处罚奴婢隐瞒之过。”
“那就好。”赫连苏离掀开被子走下床,伸了伸懒腰说:“睡了一觉,整个人好多了。”
“小姐病未好全的话,还是别出府了,若不是先前小姐已经有风寒的症状还用冷水沐浴,也不至于会高烧晕倒。”
赫连苏离摆手说:“原以为会自己好起来的,却不想闹了个笑话。”她将喝完茶将茶杯递给芍药,问:“素琴那边可还在闹?”
芍药又倒了杯茶,回答说:“估计她知道小姐醒了的话,还是会闹的。”
“替我梳妆,去一趟醉生楼。”赫连苏离抬手示意芍药别多言,她坐在梳妆台前说:“穿日常的女装吧,顺便将我们在醉生楼的人带回来。”
赫连苏离穿戴好后,走到府外坐上对车夫说:“将府里的牌子挂上吧,今日不用畏畏缩缩的。”
芍药拿着面纱要给赫连苏离戴上,见她摇头拒绝,皱眉说:“小姐今日要大摇大摆的进醉生楼?”
“平日去都是藏着掖着,若今日素琴闹的时候说出我的身份,与其以男装的样子被揣测倒不如我自己先亮了身份,毁了她手上唯一的牌,我们才不会被动。”赫连苏离解释着,她低头理了理披帛,笑出声说:“贪心的人到最后只会自取灭亡。”
赫连苏离故意在马车停稳后不下车,先让车夫进去通报,她见芍药放下帘子对自己点了点头才下车。
花姨见赫连苏离时隔多日才来了醉生楼,以为一切尚有转机,笑脸盈盈出门迎接却不想赫连苏离一身女装未做一丝伪装掩藏身份的意思,不免楞楞。
“素琴不是想见我吗?”赫连苏离笑说:“我一醒就过来了。”
“听说小姐晕倒了,如今看着气色像是无碍了。”花姨笑着,想要靠近赫连苏离却被芍药拦着,她虽然尴尬但脸上的表情丝毫未改,说:“自从花魁大会后,素琴心里一直就不大好。”
赫连苏离看了眼花姨,走入醉生楼,她坐在楼下并未上楼。而芍药吹了个口哨,楼上开门走出数个男子,她挥了挥手,数个男子走下楼站在赫连苏离身后。
花姨看着醉生楼这些个常客一改昔日的风流相,脸上露出一副不可随意接近的肃气,她笑僵了嘴角,说:“今日是怎么了?大白天的,小姐别吓奴。”
“素琴不是吵着闹着要见我家小姐吗?怎么?还要我家小姐亲自上楼去见她?”芍药拦着花姨靠近赫连苏离,她的脸上露出讥笑的表情。
赫连苏离看着素琴十分柔弱,晃着身子从楼上跑下,脚步不稳摔在她的面前,她喝着芍药从府里带来的茶,垂眼吹了吹茶水,装出一副过分惊喜的表情说:“哟!行这么大礼啊。”
“素琴知错了,求小姐给奴一条生路。”素琴跪着前行,声泪俱下。
赫连苏离挑了挑眉,哦了一声,说:“你错哪里了?”
素琴不去擦脸上的眼泪,只是又前行了几步,抓着赫连苏离的裙摆哭说:“奴不该不听小姐的话,更不该逆小姐的意思,奴千错万错,求小姐可怜奴。”
赫连苏离踢开素琴,自斟了一杯,起身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拿着茶杯,她笑说:“生路?我给你赎身买断了贱籍,你还不知足!”
“奴无处可去,无路可走。”素琴说。
“你错了,素琴。”赫连苏离笑着喝了茶,将茶杯摔在地上说:“你是想要爬得更高,走得更远。其实你已经是自由身,大可以去过平凡人的生活,野心太大到最后只会毁了你自己。”
说着,她倾倒茶壶,将茶水倒在素琴的头上,笑容里带轻蔑和不屑,说:“花魁大会那日我便告诉你,自求多福。而你以死来逼我就范这一点,让我彻底没了耐心。”
花姨听着素琴与赫连苏离的话,她不相信昔日对素琴极好的赫连苏离此时一点怜悯都没有了,即便她的醉生楼没了夕颜和素琴都不大要紧,但只要这个贵人愿意踏足这里,她便还可以继续醉生楼的营生。
“你既然想死,就死吧。”赫连苏离将茶壶里的茶倒完,她松开提着茶壶的手,看着茶壶摔到地上成了无数的碎片,她笑出声,讥讽道:“若是你真的想死,又何必非要见我。你只是觉得我既然可以花钱给你赎身,便还能忍受你。”
“素琴,以前我对你好只是觉得你不该留在这种地方,依你的性子和你的手艺,你还是可以过挺好的日子。可是你如今已无可救药了,不仅贪得无厌,还心生埋怨。”
素琴抬起泪眼,她笑着缓缓站起身说:“你是相爷千金,高高在上,享用不尽的富贵荣华,帮助我这等活在底层的人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我要的多吗?不多啊。”
赫连苏离往外走听见这话,回头看了眼素琴,走到门口见花姨跟了出来,她说:“以后她再闹不用派人来告诉我。”
“那小姐以后还会给醉生楼当教习吗?”花姨扯着嗓子问。
“我家小姐尚在病中,教习一事且先搁置。”芍药说,扶着赫连苏离上车,她看着花姨又说:“还请姑姑将素琴的卖身契和贱籍文书都交给素琴,她的事到今日就都结了,姑姑若是聪明些,就该明白以后任何有关素琴的话别再让我家小姐知晓,免得脏了我家小姐的耳朵。”
“是是是,奴明白。”花姨连连点头,行礼送别。
芍药坐进马车内,她气说:“素琴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姐不仅自降身份教她弹琴跳舞,时常还给她钱让她过得好些,结果到头来却养了一只白眼狼。”
赫连苏离笑笑,说:“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有趣,现在不好玩了就收手呗。”
“当初她为清倌的时候被客人欺负,若不是小姐相助,她哪有今日的位置。”芍药实在气不过,尤其是素琴后来说的话,她说:“小姐抬举她,是抬举错了。”
“是错了。”赫连苏离目光幽幽,叹气说:“都怪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对她好就是在帮她,却不想她认为我对她好是应该的。”
她笑出声,摇头无奈道:“也许一开始便不该让她知晓我的身份,反而让她生了更多不该有的心思。”
芍药颔首,随即又不安道:“那要是她真寻死,又当如何?”
“她不会。”赫连苏离见芍药一脸疑惑,她笑说:“她若真想死,早在被情郎抛弃时,早在我帮夕颜夺魁时,她便死了。哪里需要闹着要见我,她只是想利用我对她的好。”
赫连苏离说着,摇头叹气,低下头轻摸衣裙,“以我的身份,顶多给她在府上寻个侍女的差事罢了,可她自视过高,觉得自己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可是小姐已将事情想得如此清楚,今日为何还要过来醉生楼?”芍药不解问道。
赫连苏离掀起帘子,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她回答说:“也许是心有不忍吧,但凡她能知道自己错在哪,我也不至于彻底不管她。”
“到底是小姐心太善了。”芍药说。
“心善却不等于愚善。”赫连苏离见远处似乎是梁府的马车,便将帘子放下,她躺在芍药铺好的软垫上又拿了一件薄袍给自己盖上,道:“像这种事有一回就够了,至于夕颜且由她去吧,没准以后还能为我们所用呢。”
芍药揉着赫连苏离的头,她问:“小姐不怕夕颜同素琴一样吗?”
“她应该更怕自己会落得同素琴一个下场吧。”赫连苏离说,马车一个颠簸,害芍药的手差点戳了她的眼睛,赫连苏离坐起身示意芍药下车查看。
“小姐,是梁都统府的欣柔小姐。”芍药回到马车旁,对着门帘说。
赫连苏离掀开帘子,见梁欣柔一身粉色长裙配一件长及曳地的白纱衣,墨黑发髻上带着一对极精致的宝石步摇,画着远山黛的眉下一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淡红的口脂显肤白嘴角还含着淡淡笑意。
“是梁姐姐啊。”赫连苏离笑着,下车福了福身子,说:“姐姐这是要往何处去?”
梁欣柔觉得自己也只大了赫连苏离一岁罢了,感觉被一声姐姐生生喊大了好几岁似的,她笑说:“原是听说倾城病了,想去相府看看你,却不想才到半路就遇见你了。看来你这病好得甚快。”
“只是风寒罢了,哪里敢劳姐姐特地来看我。”赫连苏离上下打量着她,说:“入秋了,梁姐姐可得注意些身子,千万别像我似的。”说着,又故意提起她那个不成气候的哥哥说,“前两日我听说梁姐姐的兄长入狱,也不知道这牢中的吃穿还适应不。”
梁欣柔听着赫连苏离这般幸灾乐祸,心头有气只能生生忍住,她笑说:“哥哥自幼跟着家父四处征战,这些苦不算得什么。”
赫连苏离颔首,她转过身徐徐道:“说得也是,自小苦吃多了吃怕了,连朝廷赈济的银两都要吞。”
“哥哥的错落自有朝廷定夺。苏离,你尚在闺门还是莫要说太多。”梁欣柔虽生气,但碍于这是大街上不好发作,只好继续笑着。
“姐姐莫不是气我多言吧?”赫连苏离挑眉假装惊讶,她笑着走近梁欣柔低下头小声说:“说来武将出身的家庭能教养出什么样的儿子啊,不都是随了梁都统的性子吗?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你!”梁欣柔瞪着赫连苏离,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赫连苏离稍欠身,脸上淡淡笑容说:“连京城小儿都知都统大人讨厌我爹,我呢也只是因你比我大一岁才唤你声姐姐,我与你之间并无交情,这种探病的客套话还是免了吧。”她转身敛了表情,坐上马车,冷声说回府。
梁欣柔气得直跺脚,手紧紧握成拳,她对身边的侍女说:“你晚上偷偷出府去告诉三爷说我病了,是被赫连苏离气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