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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他,也一样会有触景生情的感慨,这并不代表他将放下戒心,向柳随风透露心底的秘密,更不代表愿意让一个外人插手雄霸之事。他只是突然生出一丝羡慕,羡慕像他这样的人,竟也有可以推心置腹的对象。
天下第一楼,童皇……
步惊云沉默许久,他只想亲手杀死雄霸,全然无意维护雄霸的走狗,对这件事,其实是乐见其成的。但是,还没等他做出回答,柳随风的声音已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那声音明明温文轻柔,却比任何狂吼暴喝更令他震惊——“你想杀雄霸,是不是?”
言语甫一入耳,步惊云双目精光大盛,这一刹那,他几乎变成了真正的死神。房中冷意横生,单论给人的精神压力,他单独一个人就比得上聂家的傲寒六诀,柳随风却只是微笑,似乎未曾注意到对方的情绪波动。
抑或说,他根本不在意。
出于对苏芒的信任,他放手一试,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结果。要知道,苏芒让步惊云找人时,根本无从知晓他处于怎样的境况。即使如此,她还是开了口,全然不怕被步惊云搅局,这就说明步惊云的人品可堪信任,绝不是那种居心叵测的小人。
柳随风自己亦有感觉,感到此人天生沉郁霸道,必定不屑行告密之事,兼之他要杀的又不是他师父雄霸,便坦然开口,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结果,步惊云不惊不怒,更不出言逐客,回报他的竟是沉默良久。柳五是何等人物,心念一动,立刻明白了这沉默背后潜藏着的潜台词。若这位“飞云堂主”对雄霸当真忠心耿耿,就该当场开口回绝,甚至出口斥责;若是无所谓童皇下场,也该表明两不相帮。
沉默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对雄霸有异心。
柳随风面带微笑,心里却在苦笑,更有忍不下的讥刺之意。
灵堂一事对他的打击委实太大,他不敢怪罪李沉舟,却难免心灰意冷,暂时放下争名的心思,选择跟苏芒来到异世。这不仅是因为知己难得,他不想失去她,也希望借此机会,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好好想一想以后的事。
然而,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兜兜转转,无非是勾心斗角,情义恩仇。被怀疑的人忠诚不改,面前这个被深深信任的,却别有心思。
他倒不认为步惊云杀雄霸是为了名利,不过是跟着感慨起来了而已。
纵在震惊之中,步惊云也没有动手,而是极为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冷冷道:“你想怎么做?”
就像柳随风因苏芒而相信他一样,他也因苏芒而相信柳随风。从会面至今,这个看似文雅的青衣公子一直掌控着主动,在心境上,更是在实力上。但他并未就此生出杀心,柳随风要对他不利,大可直接去天下第一楼找雄霸,何必啰嗦。
柳随风道:“我用不着你帮手,不过希望你在我动手的时候,保证雄霸暂时不回天下第一楼。”
雄霸眼高于顶,除了讨好卖乖的总管文丑丑,任谁都不能进入天下第一楼,哪怕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分坛坛主都不行。正因如此,楼里也不会有天池十二煞之外的守卫。柳随风做事素有分寸,知道步惊云不可能帮忙出手,便索性不提这个要求。
而步惊云也是这么想的。他不怕死,只怕死前杀不了雄霸。所以,在有面对雄霸的实力之前,他会慎重对待自己这条命。
“可以。”
步惊云的回答,和他的人一样沉重有力。他很少说话,但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掷地有声,有去无回。
柳随风又笑了。苏芒和他详细解释过先天与后天的区别,后天重招式,先天重心境,直至今日,他才真正明白苏芒和蒲极烈交手时的玄妙,还有自己和李沉舟、燕狂徒等人的差距。他在武学一道上本就极有天赋,当年因迟迟不能突破而心生急躁,如今踏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夙愿得偿,反而能够静下心来,领略武道奥妙。
高手过招,重要的已经不是站位、速度、功力,而是境界气势等虚无缥缈的东西。很多时候,看似不入流的无聊斗口,实则暗藏玄机,只要能动摇对方的心志,自己便立于不败之地。
在这些方面,柳随风向来无师自通。他能够清晰地感应到步惊云内心的沉痛和悲哀,当他全心去感受的时候,险些被这感情淹没。这样复杂沉重的情绪,只会生于仇,养于恨,绝对没有第二种可能。
他用同样复杂的眼神望着步惊云,微笑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等童皇一死,要不要考虑让我帮忙杀了雄霸?”
步惊云微微一震,下意识就要摇头,却见柳五飘身而起,幽魂般从来时的窗户飘了出去。青衣隐入夜色的一刻,步惊云听他带笑的声音道:“我会再来找你。”
言犹在耳,人已无影无踪。
即使没有天魔策,他轻功也是登峰造极,步入先天境界,功力更进一层,又着重修炼书中的“刑遁术”,当真如同再世鬼影一般。莫说步惊云,就算苏芒亲自拦截,也很难拦住一个蓄意退走的柳五,因为刑遁术能够无视气机牵引,只要有一丝空隙,便可安然脱身。
步惊云自然不知内情,但也没有去追。
房内一灯如豆,不知过去多久,他仍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似是在想那句让他刹那间动心的话。他已经听惯了“放弃仇恨”、“好好活下去”、“若霍步天泉下有灵,也会希望你好好活着”这些无用的安慰,柳随风摆明车马要帮忙,反倒十分罕见。
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想到了天下第一楼。这个时间,雄霸又在做什么?他有没有想过,终有一日,会死在一心复仇的人手上?
柳随风等待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天下第一楼的确是天下会的禁地,雄霸却不是天天闷在楼里不出来。他要会见身份贵重的访客,教导弟子武功,检阅帮众,审视俘虏,还要处理紧急大事。其中包括秦霜和孔慈的婚事,他最信任的就是这个大弟子,明知婚事是自己分化徒弟的手段,仍装出慈和模样,过问了几次。
成婚当日,偌大的天下会总坛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秦霜一向喜欢孔慈,当然喜不自胜,聂风更是连声道喜,连从不参与这些热闹的步惊云都来了。天霜堂、风云阁,乃至三分校场,处处结缀红绸红花,鞭炮声响不绝。
唯一保持不变,全然没有被喜气沾染的,只有位于天山之巅的天下第一楼。
楼高数丈,气势非凡,只见威严不见繁华,仿佛一座镇守天下会的山神金刚,与其主人大有相似之处。拜堂成亲的大事,自然选在晚上进行,雄霸身为秦霜师父,自然也要在场。天下第一楼空负君临天下的气魄,这一刻竟是清冷空旷,空无一人。
没有巡逻的帮众,没有护卫帮主安全的侍卫,更没有那个奔走于楼内楼外,满脸谄媚笑容的文丑丑。一切只因为,雄霸对天池十二煞的实力有相当的信心,自信自己不在时,这十二个人足够诛杀任何胆敢进入楼中的敌人。
柳随风的身形从黑暗中凝出。他的出现非常突兀,又显得极为自然,像是本来就站在那个地方,只是被黑暗“吐”了出来而已。
他青衫随风拂动,人如玉树伫立,仰头上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气势磅礴的建筑,忽然微微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马上要踏入险境的时候,他又想起了苏芒,想起她似笑非笑地说:“你果然有轻功上的天份,可惜轻功不等于武功,不知在别的地方,天份还有没有这么好?”
“可惜你看不到……”
柳随风极为温柔地低声道,随着这声细语呢喃,他的人竟已站在了天下第一楼的二楼屋檐上。右袖拂出,紧闭的窗户无声无息打开,现出楼中摇曳的灯光。
他潜进天下会,为的不过是弄清楚从帮主到普通帮众的实力,而这些不难打听。秦霜擅天霜拳,步惊云擅排云掌,聂风擅风神腿,雄霸三艺精通,另外尚有未知绝技。至于他的任务目标童皇,听说那是个外形如同小孩的异人,独门绝学为“童心真经”。
这样的异人,他也不是第一次交手了,不知童皇与万里平原相较又会如何?
天池十二煞销声匿迹时,步惊云尚未加入天下会,对他们的了解实在有限,只打听到寥寥几人的消息。不过,对柳随风而言,这些已经足够。他可以选雄霸不在的时机进入天下第一楼,却不可能让童皇脱离天池十二煞单独行动。
也就是说,这个任务的难度是将十二人共同考虑在内,他们单人的实力不言而喻。
楼中空旷异常,显见雄霸一个人根本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但结构很是复杂,会客厅、练武静室一应俱全,均为雄霸日常起居之处。柳随风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才走了几步,便感到数道视线落在身上。
与此同时,他身旁地面上的一道黑影忽然拔起,手中雪亮利刃当胸直刺。二楼的穹顶上,亦射出一连串黄纸制成的暗器,黄纸本来柔脆轻薄,从这人手中使出,却能杀人于瞬息之间。
柳随风手中青光一闪,一刀震开鬼影的匕首,续而迎上纷迭而来的黄纸符。纸符尚未触及刀尖,破空声已经消失,他以刀代指,刀势一扬,纸符怎样射出来,就怎样射了回去,去势快如闪电。只听上方一声轻呼,一个身体较常人扁平的身影狼狈不堪地跌落下来。
劲气内收,无数气流向柳随风身畔吸纳收束,他身形旋转,然后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鬼影身负高超忍术,想以鬼影大|法逃出,却骇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气旋的范围。
鬼影与纸探花共同出手,居然徒劳无功。鬼影身躯枯瘦轻巧,身不由己地向气旋中心跌撞而去,眼见就要被卷入刀光。旁边蓦地一声大吼,一个壮硕无比的大汉肉弹般冲了出来,竟以自己的身体横在两人之间。
除了这个身负“战天化气”奇功的食为天,还有手舞足蹈两兄弟,夫唱妇随两夫妇,五人同时现身,招招奇诡,要逼着柳随风回刀自救,无暇击杀鬼影。
但他们太低估他的实力了。
柳随风等的就是天池十二煞倾巢而出的一刻,身形展动,数步踏出,已从不可能的角度避开了他们的攻击。他移动的时候,气旋竟还源源不断,威力倍增,劲气收拢紧绕在他们身上,别提救出鬼影,连他们五个人也都赔了进去。
他们竭尽全力,想挣脱这神秘的天魔力场,但每个人都生出空间凹陷的错觉,徒有一身功力,偏偏用不出去,难受得想要吐血。力场寸寸收紧,几有莫可抵御之势,功力最低的足蹈鲜血狂喷。纸探花见势不妙,立刻祭出乾坤剑纸,从后方偷袭柳随风。
这些人是天池十二煞中实力较弱者,均未入先天,一个照面便吃了大亏。柳随风出手实在太快,天魔力场也是罕见至极的武功,直至足蹈喷血倒地,手舞被一刀毙命,天下第一楼中,终于响起了咚咚的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