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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七爷膨胀着一脑袋文思,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股股暗线,一篇篇绝世的锦绣,一本一本的书香,就在脑袋里徘徊,到处是文思,急急如泉涌,这正是:路人不知XXX,询问小二有何事,小二含笑遥指南,那边正卖XXX!
嗯……好诗,好诗!
顾七爷太激动,一进门便被门槛绊了个狗啃泥,不待他起来他便一抬头,对着院里那帮子目瞪口呆的小奴大喊了一声:“细仔,给爷准备笔墨,爷要做文章!”
他奶哥毕梁立刚从暖房收了五个大鹅蛋出来,闻听得七爷要做文章,只吓得失手将鹅蛋跌落在地,搅了一地的蛋黄。
燃一炉香饼,铺一张细帛,化一块名墨,使一管好笔。
顾七爷气运丹田,二目放光,单手用力,心中百万文思顿时喷溅出来,只见得那细帛上出现三个又大又黑的大字,
《封神榜》!!!!!!!!!!!!!!!!!
嗯?
怎么是封神榜,怎么不是三国演义?不对三国演义不登对!封神榜……那是神话故事吧?为什么不是水浒?不对!水浒是反书,那……聊斋志异?也不对,聊斋志异是一个文化老青年的意淫……
抄……那也需要强大的记忆力啊,别说写这些不对,便是想写,顾昭上辈子从未精读过一本书,没错,小学语文课本除了老师威胁强迫背的,他压根脑袋里就没一篇儿完整的,皆是碎片,就像现代垃圾场冒出的烟,看上去烟雾缭绕,犹有神迹,走近一闻,臭的。
一滴墨,两滴墨……
毕梁立叹息了一下,自我唾弃,怎么就相信了七爷,七爷做文章?可惜了他那几颗好鸭蛋!
顾昭呆呆的坐在那里,有些恍惚,细仔见他不高兴,忙沏了热乎乎的好茶过来安慰他:
“七爷莫急,再憋会,没准儿一会子就憋出来了!”
顾昭想发作,又觉得理亏,他不是顾茂昌那家伙,一句不对拳打脚踢,他的档次还是要略微高一些的,想到这里,顾昭丢了笔,废了一张好帛布,站起来,对着细仔屁股便是一脚。
“滚!当爷便秘呢,便秘还能出一星半点呢!还不如便秘呢。”
顾昭郁闷,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往前院走,他却不知道,一篇传奇故事,如今已经在梨花院引起了轰动,薛鹤,李永吉,杨庭隐三人,为了这篇故事,作序的作序,写诗的写诗,编词儿的编词儿,作曲的作曲。
那几人恩科也忘了,美人也丢了,饭食也不吃了,每日里癫癫狂狂犹如脑抽,一会哭,一会笑,更有癫狂者,写的进入了状况,半夜爬上房顶,伸出二指对天呐喊:“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喊罢,便从小楼跳将下来,好在院里有桃树,人没摔死,腿却折了,今年的恩科,李永吉却不必再想了。
更有周妈妈,自从得了这故事,先魔障了几日,几日过后,作为一个资深老鸨子,她自然看到了远大的前景,于是将梨花院的牌子弃之不用,请了大家,写了牌匾,将好好的花园子正式更名为“兰若寺”。
兰若寺本是野寺的一个称谓,如今,在这个空间,便有了新的味道,真是善了个斋的的,没处讲道理去。
难不成,赶明儿有客上门,周大娘要上前问:“哎呀,郎君久没来了,您要几只艳鬼?”
不说那兰若寺或断腿人,只说顾昭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往前院走,路过花园子的时候,他见到许多女眷,有老有小,那些女眷见到他并不过来,只是远远的福礼之后,便扶着丫头的手,悄悄的退散了。
这便是大家闺秀吧?顾昭表示赞赏。
他却不知道,北边这院子,多不是郡公府的直系亲,那些人跟他还是有着大区别的,好比宿云院过去两条夹道,再隔顾昭路过的这个花园,有两处院子,三五户人家一起住在哪里,那些人多是远亲,还有表亲,因为各种情况,便举家来上京投亲,借住郡公府寻求庇护,顾昭的宿云院正好就在这中间。
以前顾昭刚来,虽是接来的,可也是借住,那时候这小花园子也没这么热闹。只是后来,很多事儿发生了,有些人就起了心思,这花园子吗,每天人来人往的,虽是来看春日美景,可惜七老爷这画中人却总不出来。
七老爷一路上捡了两条帕子,一个荷包。两条帕子上一条绣着诗文,现如今七老爷最恨诗文。一条帕子上绣着一对鸳鸯,可惜七老爷只喜欢鸳鸳,没鸯鸯什么事儿。那荷包上绣的倒是简单,一支高洁的荷花,七老爷喜欢梅花。
招手叫过婆子,顾昭对她说:“去,看谁掉了东西,给人家送回去。”说罢,叫新仔给她抓了一把大钱儿赏她。
这婆子焉不知发生何事,不敢笑,只能憋着,接了东西退了去。
顾昭看着她的背影在打晃,真是莫名其妙,嫂子这后院管的真一般,许是七爷所谓的一般跟别人想的压根不同。
新年过去,家里一堆子花销多了去了,卢氏跟苏氏坐在堂屋边上的厢房里盘账,要说,这大户人家的女子不容易呢,说是男人养家。这男人不过是拿了俸禄,随手一丢便不管了,这鸡毛蒜皮的还得管家奶奶操心劳力。
顾昭来到嫂子卢氏的院子外,一进院子看到这边站了一院子的仆妇,这些仆妇齐齐的站了三排,低着头,束手等待着上面领导叫号。
红丹一眼看到七老爷进来,脸上便是一喜,卢氏屋子里的小丫头,对七老爷那就是爱戴的不得了,七爷这人吧,脾气不好归不好,但是总是个爷的样儿,说不出那里不同,总之跟七爷做事儿,有份看不到尊重在里面,怎么说呢,咱家七爷从不刁难人。
“老太太,大奶奶,七老爷来了。”红丹没等二等丫头揭门帘,她自己一边汇报,一边亲手揭了门帘:“七老爷仔细门槛。”
顾昭没搭理院子里一起施礼的仆妇,只对红丹笑笑后,侧身进了屋子。
“嫂子,这边真热闹,您军训呢?”
卢氏放下茶盏,对他招招手笑:“阿弟又说南边奇怪话儿,快过来,你是稀罕客,怎么就舍得来嫂子这破屋子了。
顾昭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样子非常顾大老爷的一瘫:“并没有什么,只是做不出文章,气闷的慌。”
亲自斟茶过来的苏氏,顿时欢乐了,她还不知道自己家这个小七叔,虽然有个七窍玲珑心,但是正儿八经的学问他是瞧都不瞧一眼的。
“七叔,您这话说的,那能您亲自写啊,您屋子里的廖北来就不错,您有事儿只管吩咐他就是,咱不写哈,仔细累着手疼,公公回头好心疼,咯咯……”
顾昭最怕苏氏笑,虽然不讨厌她这个人,但是很害怕她这般娇笑,这个吧是自己那位大侄儿惯得,最近更是火上浇油一般的惯着,搞得苏氏有往生化老母鸡的方向发展了,不敢再看她顾昭扭头问自己嫂子:“我哥呢?”
卢氏道:“那不是,礼部的许郎中,昨日得了一篇好文,今儿请他去过共赏,哎……他那里听的懂哦……”
卢氏愁苦的不成,丈夫每次出门与别人赏文,出去的样子是兴高采烈,回来左右没人的时候,就化身老母鸡,跟他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
什么一座破山,几块烂石头,乡下的鸡毛水塘子,也值得写?
搞不懂老爷为难自己做什么!
“那我等哥回来,我有事儿跟他说。”顾昭点点头,便坐在一边看苏氏算账。
“那成,晌午就跟嫂子这里吃,我吩咐下厨今儿给小叔做你爱吃的。”说罢,吩咐下去,报了一堆儿菜名儿,皆是她以为顾昭喜欢吃的,完全不问顾昭到底是喜欢那样。
顾昭笑着听,却不打搅卢氏这份好意。
苏氏又坐下,开始算账,顾昭第一次看到古代女人管家,前辈子看过红楼梦,就觉得苏氏该是跟红楼梦的凤姐一般,一会指定会拖出去几个,卖出去几个,再抓几个典型挂大牌子游街呢。
没成想,报账的报的快,记账的,算账的都快,苏氏的话很少,只是后来有个穿着很体面的婆子报什么三姑娘的嫁妆时,那婆子嘴巴溜得很,说话快速不打滑儿,她正说道:“……五彩百子如意边锻花锦绣被,工十九日,八丝加工一日,小头行减工三日,大红经线,每两束耗染费,三十八钱,按照维八就算。秋色经线,每两束耗染费,四十二钱,因是去岁刚流行的新花色,便从外面雇了新的倒画匠工奴,计每日一百三十七钱……
苏氏将眼睛从后厨账单上移开,一抬手那边就闭了嘴,顺手将那布帛账本放置在一边,苏氏竟与这婆子谈起心来:“一转眼儿啊,这小芳草,都成了芳草婆婆了,我记得那会子我才嫁进来,芳草在后厨管器皿的,对吧?”
那婆子赶紧一福:“大奶奶真是好记性,我自己个儿都忘了。”
苏氏又咯咯笑:“那不能忘,这家里家外,那一位不是三代都在这家里呆着的,咱家与别家不同,爷们出去卖命,陪着我们的不也就是你们这些老人了。”
卢氏拭泪:“是呀,几代的交情,有时候啊,若有个错,都舍不得罚呢。”
苏氏看了卢氏一眼,点点头:“嗯,婆婆最是和善,瞧瞧……这芳草啊,转眼也做奶奶了,听前儿他们说,芳草得了外孙孙?”
“哎,是,挺胖的,看上去可疼人呢。真是,我这张老皮,怎么敢劳费太太奶奶记挂。”
苏氏摆手:“怎么能不记挂,要记挂的,芳草呀,前儿呢,他们说平洲老宅年久失修,你跟你家有明呢,明儿就替我们跑一趟,这活儿放别人手里我是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也就是你们家有明利落,你们俩回去旁的也不要管,只管把老宅的烂屋子都算算有几间,破损成什么样儿了?围墙倒了几面,倒了的废墙,有多长多高?还有老宅后面的农庙,据说是也塌了,乡里乡亲的,上次婆婆还说要帮着出钱修庙呢!
也不是什么着急的活儿,就是要细,要算出需要多少砖,多少瓦,多少工匠,都一一录了拿回来,再作计较。这活,挺重要的,就只能交给你们这班的老人,你把手里的活儿放放,明儿收拾下,再去前面那牌子领个车,就跟有明去吧。”
苏氏说完,卢氏忽然放下手里的杯子对那婆子道:“去吧,就不必来告辞见礼了。”
那婆子咬咬嘴唇,跪下重重的磕了两个:“谢老太太,奶奶,奴去了,算好了就立马回来侍奉老太太,奶奶,爷们们。”
这边告辞完后,又开始算账,记账。
顾昭好奇,悄悄坐过去问嫂子:“那婆子可是贪污了?”
卢氏点点头:“嗯,阿弟看出来了?”
顾昭点点头:“贪了多少?”
卢氏笑笑摇头:“并不知。”
顾昭纳闷:“那如何是知道她贪了钱?”
卢氏笑笑:“五彩百子如意边锻花锦绣被面,是早就兴开的老样子,虽这里加了如意花边,不过就是多三日工,并不需请外来的工奴,她若换了花样我便不知道了,可是我不知道还真是少,若是她杜撰一个,我必然要看看,也好出去不露了怯。”
顾昭恍然大悟:“这样啊,这般坏的下奴应该发卖出去,嫂子怎么还留着她呢,就不怕她以后还害咱们?”
苏氏一摆手,那帮算账的都下去了,她这才扭脸对顾昭笑着说:“小叔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她一家发卖出去,不过拿回百来贯,你看这城里的人家,有谁家没事儿发卖老奴的?
这芳草是婆婆嫁进来那年买的,后来又嫁了顾家奴,她家三代都在咱家侍奉,不说这里七缠八缠的事儿,这些年养他们的米粮是不是钱,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小奴,自小带大,什么都要会一点,待人接物,算账干活,光认认这官宦衣裳上的袍子花样就废了老功夫了。这里面耗费的每人岂是百贯能算清楚的?刚才婆婆不是也不许我重罚她吗,也就是抬抬手叫她过去了。”
说了吗?卢氏说了吗?顾昭扭脸看卢氏,卢氏只是笑。
“要是下次他再贪可怎么好?内宅混乱了,家宅可不宁呢。”顾昭问卢氏。
卢氏抿嘴:“叔叔是爷们家学这个干什么?只要爷们争气,给撑出天了,好好的内宅怎么能乱,那外面名声不好的门户,世人都说是妇人不好好管家,把责任都推给妇道人家,这便是大错特错。
弟弟想下,若是男人争气,家用给的足足的,妇人至于出来为面子支撑门户吗?若是男人争气,妇人至于出去想折儿弄点子花用吗?什么叫内宅混乱,这些个花花草草皆是男人带回来了,怎么出了事儿,就是女子的事儿呢。弟弟要学的是支撑门户,支撑家业的本事,不要学我们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快点吃你的果子吧!”
顾昭连连摇头:“这话不对啊嫂子,这里面我看着可是有大学问的,嫂子,侄儿媳妇做的这事儿,户部尚书都做不好,真的!可,这钱儿贪得可是自己家的钱,这还是不对啊?”
两个女人一起笑,笑罢卢氏剥了干果给顾昭,一边剥一边说:“水至清而无鱼,这里面的办法呢,家家都一样的,贪钱不是大问题,谁不贪啊,那门子上的,那天不拿个一两贯。那后厨的鸡子儿(鸡蛋),街上两个大钱儿一个,咱家买五个大钱,那里没有贪……若是计较的太清楚了,这府里的都该卖出去,一个你也别想留呢。”
顾昭大惊:“家里竟已经*成这般样子了?!”
卢氏与苏氏一愣,相互看看,接着哄堂大笑。卢氏摇着头,把顾昭拉到一边,声音略微小了一些道:“阿弟不知,这钱是咱们故意叫他们贪的,不若这样做,这院子里便没有那争先恐后,死心塌地为主子的下奴了。”
顾昭茫然了,他一直以为现代人多好多见识,可是,这一宗宗的打击还真是大。
苏氏笑着解释:“叔叔不知,如今门子上那家,姓包,在咱庄子做了一辈子老庄头,那可是老实人,对咱老爷子最最忠心不过。这眼瞅着他三个儿子都大了,都该娶媳妇了,婆婆慈善就把他们全家安排到门子上,当双日子的班。
咱家门子算一般的,一天不过几十位上下,叔叔没见过吏部官员的门子呢,那才是真真发财的地儿呢,一个月下来,比你侄儿的俸禄都多。外来的那个不随意赏几个给下面的跑跑腿,通传一下。
咱家见的皆是这府里上面这几位爷们儿,按惯例呢,公公是五百钱儿,茂德呢是三百钱儿,下面的小爷们不过就是几十钱,咱家四个角门的看门婆子每天也能赚个几十钱到百十钱的赏钱呢。
凡来咱家说事,求见,俱都要门子通传,因此,这包家的每双日便能弄得个几贯,待几年过了,再回乡下庄子,一院两进的青砖瓦房是没得跑的。
再说咱家后厨,如今管后厨的管事婆子姓芮,这芮婆子十二上就在前院大灶干活了,是老人儿。后来,婆婆做主,赏给了公公手下的一个武兵,可惜她命不好,成婚第三天丈夫就跟公公出征了,这一走,就再没回来,这芮婆子就守了节,再也没嫁。
一个鸡子儿,一把葱那俱都是小钱儿,可是,总要赏芮婆子个养老钱不是!你明着给她多少,她未必觉得舒爽,还觉得那钱是她该得的。
所以呀,就只能给她放在指手画脚的地儿,叫她揽点儿小权,管几个小人儿,找点小事儿,给她赚点小钱。她才说主子们的好。
再说了,后厨是主子入口的地儿,这一斤肉出三钵肉羹还是四钵肉羹,那都是灶上娘子自己拿捏的。因此,这一个鸡子儿,街上两个大钱儿,咱家买要花五个大钱儿,多出这三个,芮婆子拿一个,灶上娘子们要分一个,剩下的就是杂役们小奴们分了,这个啊,是惯例。
给你贪的,是我知道的。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清楚,这是短,我罚你并不用挑天气,只是随时随地儿的事儿。钱儿你拿了,再去主子碗里捞饭吃,这个就要受罚了。
他们心里清楚是老主人疼她们,可是,像芳草这样的,就不能留了,可也不能卖!所以就罚她跟全家去老家,数青砖,没个三五年,她也回不来,回来了,再安排她干一份受苦的活计,只看别人发财就够她难受的了。来来回回折腾上几年,包她们全家老实三代!所以呀,小七叔,不会管家的才卖人呢!咯咯……”
顾昭眼睛越瞪越大,苏氏那边还没说完呢,直到卢氏瞄了她一眼她才闭嘴,最后她还加了一句:“那皇帝还把自己喜欢的大臣放到富得流油的地方发财呢,这个啊,是恩,恩典是要报答的。”
“是什么恩情要报答啊?我怎么不知道,茂德家的,你小七叔简简单单一个人,别没事儿教坏他,这不是他该听的!”顾大老爷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哎,文下几位亲真是精明,都猜出来了,搞得我十分郁闷啊!感谢几位地雷妹妹,火箭炮妹妹,实在是炸的我太*了,只好赶出五千字感激,握拳,我会加倍努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