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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姜母就叫姜瑶起来收拾。
“我们中午就要出门,你快起来。”
昨天晚上没睡好,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姜瑶眉头能拧成一个川字。
她认为姜母疯了。
“中午出门,现在叫我干什么?”
“你收拾化妆不得两小时?”
姜瑶:“……”
她有些无言以对地躺在被窝里安静片刻,忽然拉起被子,将头蒙的严严实实。
“一个小时半就ok。我再睡半小时。”
多出来的半小时睡的仍然不踏实。
噩梦心有余悸,尽管记不起来梦到什么,却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姜瑶抱着被子翻来覆去,还是猛然坐直了身体。
窗外传来呱呱的鸟叫声,像是不详的征兆。
姜瑶无精打采地说道:“今天日子不好,外面有乌鸦叫。”
“去去去,大夏天哪来的乌鸦。”
姜母帮她把桌上摆着的一摞书叠放整齐,闻言斜斜翻了个白眼:“你快起来,别找理由了。”
“……知道了。”
没睡好觉,头闷闷的痛,隐形眼镜戴了半天,差点儿把自己戳瞎才戴上。
以至于出门的时候,姜瑶的眼睛依然红红的,就像是哭过了一样。
姜父开车,两人坐在后排。
“本来说要去机场接他们,但是听他们说,是直接从卫城过来的。”
“有自己的车吗?”
“何止有车,应该是有司机的。”
两人开始回忆。
“那小孩现在应该上大学了吧。”
“应该吧?算时间,现在应该二十上下。”
“姜瑶记得叫弟弟。”
姜瑶面无表情:“我才不要随便认弟弟。”
一个弟弟已经够她糟心的了。
“那可不行,要有礼貌啊。见面记得叫忱叔叔。”
“我知道了。”
姜瑶第一反应是耳东陈。
她心不在焉地点头。
“对了,那小孩叫什么来着?”
“啊,我也忘了。好像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很有寓意。”
姜瑶对于父母的大条很是无奈。
算了,当面会介绍。
正说着,姜父开车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他停好车,看了一眼手机,笑着说道:“你忱叔叔说他们也马上到停车场。”
“正好,那我们等等吧。”
几人坐在车里,还没过几分钟,一辆宾利缓缓驶入停车场,存在感十足,衬得两旁的私家车黯然失色。
姜瑶在心里啧啧。
还真是有钱人家。当年的小破孩,现在估计还是那副倒霉催的样子吧。瘦瘦小小,个头不高,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几乎要占据半张脸,窝在医院里一整天都未必说一句话。
阴沉沉的,性格一点儿都不好相处。
搞不好现在依然是社恐自闭人格。
姜父下车,姜母在后排补了个口红。唯有姜瑶百无聊赖,坐在后排看着对面宾利车驾驶座下来一名普通打扮的司机打开后排门。
是一名穿着浅灰色休闲装的中年男人,五官英气而从容,保养极好。
姜瑶晃神的功夫,又是一人打开另一侧的后排车门。
宽松的黑色半袖,灰咖色短裤,一双黑色运动鞋。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额前的刘海有些长,略微遮住了冷淡的眼眸。
个头高挑,四肢修长,露出的半张脸是少年气的清秀,下颚线相当优越。
姜母手里还握着口红,看到这一幕登时眼睛呆了呆:“我的个乖乖,这不是电视上的明星吧?”
姜瑶:“…………”
“瑶瑶,你怎么不说话了?”
姜母回过头,便看到姜瑶瞪大眼睛诡异沉默片刻后,忽然顺着座椅一滑,半截身体坐在了座椅之间窄窄的地上,一手拿着包遮住脸。
姜母脸上挂着大大的问号。
“你在干什么?”
“妈……我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疼,今天不舒服,我想去医院看看……”
姜瑶何止是肚子疼。
她此刻的胃,心脏,脑袋……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眼底一阵发黑,真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装死。
她能不疼吗?
谁能告诉她,站在对面的,竟然是——
忱琢???
姜瑶的脸都绿了。
尤其是当她与曾经不过上小学的小屁孩联系起来,忽然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她就是啃了一棵嫩草啊!
嫩生生的小草啊!
姜母第一反应便是想一巴掌挥她脑袋上,好让她长长记性别撒谎。待到她看清了,姜瑶一张像是涂了白霜的脸让姜母吓了一跳。
“你还好吗?妈现在陪你去医院?”
正说着,后排的车门被打开。
原来是忱父叫自己的儿子帮忙给两位女性开门。
姜瑶的手还紧握着包,倚在座椅旁半仰起头。
站在车门外的男生一手撑着车顶边缘,一手抄在口袋,修长却结实的身躯遮住了来自车外的光。黑色的帽檐压得极低,狭长的眸子不再像往日一样微扬,而是低垂着眼睑,黑黢黢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潭水,掉进去便深陷其中,直叫人一直沉,一直沉,沉到看不见的地方,无限地坠落。
姜瑶被他近似绝望悲伤的眼神影响,心也跟着无限地向下坠。
忱琢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分明是她应该要生气忱琢欺骗她。
分明也是她,才是在这段时光中遗忘的一方。
被蒙在时光阴影中的人,难道不是她吗?
“……”
“……”
忱琢从口袋里伸出手,朝着姜瑶的方向,指尖低垂:“要我拉你起来吗?”
姜瑶一瞬间还有些意外。但立即明白他的深意。
她装作不认识一样,客气地握住对方的手腕,一手拄着座位缓缓从车里下来。
姜母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两人看了会儿,这才回过神,叫姜瑶的名字:“你这会儿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忱琢闻言,眼神微微一顿,侧过脸问她:“你不舒服?”
“没有,我身体好得很。”
姜瑶的回答略显尴尬。
她装作若无其事,跟着姜母走到忱叔叔的面前,客客气气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对方细细打量着,脸上浮起一层温和的笑意。
“好多年不见,瑶瑶长这么大了,很漂亮啊!现在是在工作了吗?”
姜瑶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姜母抢先。
“现在在当出版社编辑呢。”
“哦?”对方来了兴趣,“哪一家?”
姜母脱口而出。
姜瑶扶额无声叹气。
果然,忱父表情诧异地愣了愣,忽然高兴地笑出声:“真巧啊!要不然怎么说,跟你家小女有缘呢?”
姜瑶心里想,还有更巧的事情呢。
这句话她当然不敢说。
忱琢听到他们提姜瑶工作的事情,眼神倏然暗了暗。
他是今天确认的。
姜瑶的确是因为他丢了工作。
正是因此,倾注在心里的委屈和难过瞬间转为恐慌,被一种更绝望的情绪代替了。
他几乎能回想起那天见到姜瑶的时候,她的脸色分明是不好看的,他却沉浸在侥幸之中,没有分辨出——
方才拉过姜瑶的手握成拳头,缩在背后。
姜瑶不想提工作的话题,便找了个理由岔开:“忱叔叔过来一趟也累了,我们先去餐厅吧,坐着再说。”
姜母拍拍脑袋,露出歉意的笑。
“瞧我真是,瑶瑶说的对。我们家瑶瑶别的不说,性格最是体贴呢!”
姜瑶:“……”
她的母亲总是能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猛夸她,恨不得把她当场推销给对面。
她一边应和着,分神瞥向忱琢所在的方向。
忱琢压了压帽檐,没有说话。
一整顿饭都在寒暄中度过了。
提到姜瑶当年的事迹,她略显尴尬地笑了两声。她想,若是忱父知道两人在一起,恐怕会恨不得姜瑶当初溺死在水里吧。
吃了饭,忱父看了看时间,说是去看看外婆。
两辆车行驶到墓园附近停下,姜瑶下车去买花,没想到忱琢也从另一辆车下来,一手握着手机。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姜瑶明白,忱父肯定是不愿让姜瑶掏钱买花。
她以为忱琢会说点什么,没想到进了花店,选花,忱琢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缄默到简直像换了另外一个人。
姜瑶越想越气。
好家伙,年龄长了,反倒开始跟她无理取闹了。
她率先出了门。
在姜瑶没看到的地方,忱琢孤零零地伫立在原地,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