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第三册》(32)

李诣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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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筷子

    2011年5月上旬,距离我结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那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老工程师,早在很多年前,曾经因为一个地方风水格局不好,我曾受人之托请他在建筑图纸上稍微做了手脚。于是原本那个建在乱坟岗上的小区因此有了八卦阵的镇压,至今也没有闹出过什么怪事。所以当我接到他的电话的时候,我原本还以为是以前做的事情出了什么纰漏,结果他告诉我说,他底下有一个设计师,最近也是遇到了大麻烦,工作都没办法安心做下去了,现在整天都在家里疑神疑鬼的,自己前几天还去看望过了他,但是和他说话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有些恍惚和神志不清了,但是从他回答的内容来看,这位老工程师就觉得也许我能够帮到他。

    既然是老熟人了,我也不方便推辞,于是我就告诉那个老工程师,说我等会儿看看时间了再给他回电话。原本那段日子我各种各样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本来是不打算再接什么单子的,直到婚礼以后再来打算。于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彩姐,他说你还是去一下吧,既然人家都找上门了,而又不是不认识的人,你要是不想管这件事的话,你就叫上胡宗仁一块去,你们俩本来就是俩活宝,在一起也能把事情解决得快一点。我说那岂不是我要把钱分给他一半儿?彩姐告诉我说,这就好比一个大蛋糕,你一个人吃觉得浪费,你就得叫上朋友一起吃才对。

    想想这比喻似乎有些不恰当,但是又不知道错在哪。于是我给老工程师回去电话,答应他插手这件事。我说我还会带个同伴来,他目前比我更需要钱。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不要企图这次又是免费的买卖,你可以不给我钱,但是我朋友那份你就必须给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规矩还是不能不要的。

    老工程师说好,非常爽快。我想这跟他们的单位有关,那可是一个非常有油水的单位。在重庆江北海关背后的洋河路上,除了琳琅满目的美食店铺以外,就只有两栋用于商用的建筑。其中一栋是重庆商会,另外一栋就是某设计院。而给我打电话的那位老工程师,就是在这个单位任职的。主要负责市政建筑和管道铺设等的设计规划。所以他们有钱,起码比我有钱。

    挂上电话以后我就给胡宗仁打去电话,接通以后他问我什么事,我说有个单子找上来了你去不去啊?他说你干嘛不自己去呢,我说我不是看你成天在家里唉声叹气的,给你弄点钱来吗?他问我,那啥时候去啊?我说那得看你这个大忙人啥时候有时间啊,他说要不明天吧,今天我妈在我这儿呢,我和小妮子都在陪她老人家。我愣了一下说,你妈来了?他说是,前天才到的,这两天本来打算哪都不去陪老妈子的。我说你妈自己从仪陇来的?你没去接她?她说是啊,这老太太现在身体好得很,活蹦乱跳的,你们过来一起吃个午饭不嘛。

    我捂住电话问彩姐说,胡宗仁说他老妈来重庆了,让我们过去一道吃个午饭,去不去?彩姐说,去啊,怎么不去。于是我跟胡宗仁说,那好,我们待会就来,中午吃什么呢?

    “火锅!”我说那好吧,我要吃鱼丸。

    胡宗仁的妈妈我只见过一面,就是在他和付韵妮的婚礼上。早前曾听说他父亲去世了,既然他自己没有提,我们也就不方便细细去问他。当天胡宗仁和付韵妮婚礼的时候,老母亲一直坐在那里笑呵呵的,因为家里的亲人只有那么几个,而多数朋友都是各地聚集起来的,所以我和他妈妈并不熟。只知道退休以前是南充仪陇某个高中的化学老师,胡宗仁的爸爸在去世以前也是学校的老师,是个开朗爱笑的老人。说是老人其实也算不上,因为胡妈妈虽然60多岁了,但是看上去还是像50出头的样子,没有白发,也没有老人的那种颤巍巍,胡宗仁算是个孝顺的孩子,有点钱都要给老妈存上一份,付韵妮因为母亲也去世得早,父亲也不在身边,所以她也自然把胡宗仁的妈妈当成自己的妈妈一样爱戴。所以作为老太太来说,胡妈妈是幸福的。

    我一般去他们家吃饭都是掐准了饭点才去,因为这样一来我就不用帮忙洗菜拿碗,只需要坐下开吃就好。胡宗仁肯定跟他妈妈说过不少关于我的事,所以胡妈妈一见到我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热情,拉着我聊天,说他儿子平时就有些马虎,幸好能结识我这么一个朋友,我宽慰胡妈妈说那并不是你的错,估计是后天造成的。胡妈妈说小胡这孩子心眼倒是很好就是有时候做事有点恍惚,我说没事的你看他也活了三十多年了还不照样好好的,胡妈妈说他从小就是这样做事情莽撞又缺心眼我都怀疑是不是生他的时候医院给抱错了。我叹了口气说阿姨你确定他是你生的而不是你和胡爸爸做化学实验的产物?于是这个话题被胡宗仁气喘如牛的喊道“吃饭吃饭吃饭!”给打断。

    我和胡宗仁都算是好酒之人,没有想到的是胡妈妈竟然也喜欢喝酒。席间我简单地把明天要去办的那件事情跟胡宗仁说了说,他又再一次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单独去,我也乘着酒意告诉他,我现在逐渐对这些事情要放手了,也许今后改行当个出租车司机什么的。也许是我说得有点悲哀,胡宗仁一副我壮志未酬的样子,开始敬我酒,于是那顿饭我吃了好几个小时,期间还离席给老工程师打了电话,请他安排下时间,第二天我到了设计院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

    胡妈妈如果不是一个化学老师的话,她一定会是个非常优秀的家庭剧演员。也就是那么一顿饭,胡妈妈喝的有点微醺。而微醺的结果就是口不择言的爆料,有些甚至连胡宗仁自己都不知道的往事。

    例如胡妈妈对我们几个除开胡宗仁说,你们不知道这小子小时候有多讨人厌,看到街边那些耍杂技的,人家可以踩在鸡蛋上,他回家后在冰箱里把鸡蛋全拿出来,然后一个个锲而不舍地踩,说是要练轻功,那时候鸡蛋还挺贵,为这事我狠狠揍了他一顿。胡宗仁插嘴道,我怎么不记得我干过这事的啊?胡妈妈说,你这记性都让狗吃了,你要是能记得,你不早就考上大学了。我们被胡妈妈的话逗得非常开心,于是我问胡妈妈,那那些蛋碎了吗?胡妈妈说,碎啦,碎了一地。

    又例如胡妈妈在讲胡宗仁小时候的调皮事的时候,一度突然性情了,也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突然就比较容易情绪化,或许是觉得自己对胡宗仁的关爱还是不及别的母亲,才会让胡宗仁阴错阳差的走上了这条道路,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其实对胡宗仁这孩子吧,我心里还是很愧疚的。说罢就作势要哭,胡宗仁赶紧拍着妈妈的肩膀说,您别激动,我没觉得你不好啊,我这么些年没陪着您,我还很愧疚呢。我们也都觉得气氛一下就凝重了,结果胡妈妈悲伤地说,小时候带你去农村玩的时候没把你盯好,让你去茅房撒尿,你一下掉茅坑里了,吃了一嘴的屎啊。

    “噗”的一声,我嘴里的酒就喷了出来。胡宗仁傻眼了,我赶紧对他说,胡妈妈喝多了,你还是赶紧让她去睡会吧。让她继续说下去,笑死在你家明天就抓不了鬼了。于是彩姐跟付韵妮痛苦的忍着不笑,把胡妈妈扶进了卧室。

    于是火锅边上就只剩下我和胡宗仁两个人。我们彼此沉默,直到我问了他一句,好吃吗?他便一杯酒给我泼了过来。

    饭后我们就离开了,临别前我告诉胡宗仁,第二天我出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直接打车去江北。

    第二天早上差不多10点的样子,我和胡宗仁到了设计院门口,于是我就给老工程师打电话,他下楼后,我跟他介绍了一下胡宗仁,我告诉他我最近都和他一块做事,他是瑶山派的道家弟子。老工程师因为干建筑的关系,其实是常年接触风水学的,于是他对胡宗仁还是非常客气,他招呼我们一边走一边说,我说走哪去啊,你不是要去你那下属家里吗?咱们开车去啊,老工程师告诉我,他们家就住的不远,因为那孩子本身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后经人介绍来了设计院,起初从一个小小的晒图工做起,因为专业够强,所晋升比较快。老工程师告诉我,这孩子是他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少数很有天赋的设计师,于是一直都比较器重。刚进院的时候有个女朋友但是后来换了一个,俩人一起租房在北城天街海洋公园附近,离这里不远,咱们走着去就是了。

    在路上老工程师告诉我,这个孩子姓吴,本来是挺开朗的一个人,而且又比较上进,虽然院里平时的工作量比较大,设计师们熬夜加班也是常事,但是就十来天以前,他就开始察觉到小吴有点不对劲了。原本比较开朗的一个人突然变得有些神经质,而且情绪十分不稳定,上班的时候常常打瞌睡,而且业务能力也开始下降。这就引起了老工程师的注意,找他谈话,他也始终心不在焉的,于是老工程师就提议让他先在家休息一段日子。过了几天他专程提着水果到家里去看望小吴,还没敲门就发现小吴的女朋友夺门而出,他正愣在那呢,于是老工程师就走进屋里去看,看到原本就不大的房子里,窗户窗帘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小吴一个人盘着腿,坐在床上的枕头上,面朝墙壁,头四十五度角斜仰着看着床头那面墙和床边那面墙的接缝处。嘴巴里还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老工程师放下水果,走到他跟前跟他打招呼,他回头一阵傻笑说,老师,你也来了?

    胡宗仁插嘴问道,老师?你是他老师?老工程师说,他算是后辈,而且也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所以就一直称呼他为老师。胡宗仁说,哦,那为什么要说你“也”来了,当时屋里还有别的人吗?老工程师皱着眉说,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看他那样子有点傻乎乎的,而且样子也很邋遢,原本一个漂漂亮亮爱干净的小伙子突然变成屌丝的样子,而且还感觉有些神情恍惚。老工程师毕竟是经历过几十年风风雨雨的人,根据人生的经验来判断,他觉得这孩子怕是精神上受了点什么刺激,于是就问他,休息得怎么样,小吴说,几天几晚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它就来了。

    按理说,我们常人要是很久没有休息,在说出同样的话的时候一定是痛苦万分愁眉苦脸的,但是老工程师告诉我,当时小吴这么回答他的时候,还是一副傻乎乎的笑脸,那种感觉好像是早就习惯了,或者说是压根就没有当回事。胡宗仁说,你们单位的工作到底是有多苦啊,几个晚上不睡觉的人都还这么乐呵呵的,少见啊。我用手肘撞了胡宗仁一下,意思是让他别乱说话,人家毕竟是长辈。老工程师说,设计院的工作是苦,设计师们也经常加班,但是大家就算是习惯了加班,也没理由不睡觉还这么高兴吧,关键是当时小吴的那句话就显得特别奇怪,说什么一闭上眼就看见它。于是老工程师就问小吴说,你看见谁啦,小吴就还是嘿嘿嘿的傻笑说,它不让我告诉你,这是我和它之间的秘密。说完又把头转过去继续看着墙壁的转交。

    老工程师说,当时他往墙上一看,发现什么都没有,但是小吴却一边微微点头,一边嘴里呢喃着,好像是在跟墙壁说话一样,于是老工程师突然想到这孩子会不会是撞邪了啊,正在紧张的时候,发现小吴的女朋友哭着回来了。

    老工程师说,当时他就问那姑娘,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又在哭什么。那姑娘知道老工程师是小吴的领导,于是就很委屈地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前不久开始,小吴回到家里后也不看电视了,常常熬夜到两三点钟,接着就直接趴在电脑桌前睡了,为这事她很生气,于是就找机会跟他吵了一架。谁知道小吴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蹲在厕所里伤心的大哭了起来,像个女人一样,而且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女朋友也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了,于是自从小吴休假回家后,她也请假跟着在家里一直照顾他,但是却觉得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每天小吴都做一些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刚才老工程师来的时候,她正因为受不了委屈,才开门逃走。老工程师说,他觉得问题比较严重,于是就留下了他女朋友的电话号码,说自己会尽快带人来看看小吴,这才离开。

    老工程师说,因为这种情况和他们小时候还在农村的时候,老人们传说的鬼上身很像,而且很多鬼上身的案例都被当成精神病对待了,所以他不能让自己的爱徒这么消沉下去,也不希望在没弄清楚缘由的情况下就贸然把他送到精神科去,这才联系了我,让我们先看一看,如果真的是精神有问题的话,那自然没话说,若是鬼上身的话,就得劳烦我们出手救他一把了。

    我对老工程师说,鬼上身?我看不像。老工程师惊呼道,怎么了,不是这样的吗?我点头说,一般来说鬼上身取代的不止是灵魂,还有记忆,你这徒弟既然还能认得你还能认得自己的女朋友,就很有可能不属于鬼上身,而是被什么东西给影响了自己的频率,导致他现在半人半鬼,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谁。和精神病很像,但是这也很好区分,到了他家,只要稍微测试一下就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了。

    于是我转头对胡宗仁说,咱们路上找个餐馆,问老板买一些旧筷子,别人吃过的那种。胡宗仁说,不会吧,你一上来就准备这么猛的玩意?我说,准备着吧,万一用得着呢。于是胡宗仁就看准了边上的餐馆,然后钻了进去。

    老工程师非常不解地问我,要筷子做什么,小吴家里也有筷子呀。我说不行,必须是那些很多人吃过的,才有用。

    大约十多年前,一个跟付韵妮同姓的、胖乎乎的老师,曾经在央视春晚上铿锵有力地唱了一首歌,歌名我忘记了但是歌词里有一句是这么唱的:“一根筷子哟,哟嘿哟嘿哟,轻轻被折断,哟嘿哟嘿哟,十双筷子哟,哟嘿哟嘿哟,牢牢抱成团,抱成团……”后来听说他又跟他老婆唱了歌直到现在还被不少美容美发的发廊沿用。更不要说他们夫妻俩拍的那段细细根肩扛的广告。所以自古以来,筷子都是中国人不可或缺、甚至无法替代的一种东西,老工程师问我为什么不能用小吴家里的筷子的时候,我告诉他必须得很多人用过的筷子才行。老工程师有点不解,他问我说这是什么缘故呢,我问他,筷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他说吃东西的啊,我说那很多人用过的筷子呢?他说那很脏啊。

    果然是做工程的,思维一点都不够发散。于是我告诉他,很多人都吃过的筷子,那就表示众生百味,之所以用到众生百味,就是因为这表明这双筷子是经过锤炼的。锤炼?这又是为什么?老工程师问我,我说筷子本身的使命就是为了方便大家的吃饭,那么很多人在经过它的方便后成功吃了饭,这就叫做它的锤炼,大概就是筷子的使命是完成了。而且你刚刚说什么很多人吃过的会很脏,其实那不是脏不脏的问题,你会觉得脏那是因为你认为那是别人吃过的,就好像别人吃完没洗的碗,让你接着吃,你看着恶心其实它并不脏。又好像我们每个人的口水,有些人宁可碰到血都不愿意碰到口水,那也是他们认为口水很脏,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说到这里的时候,胡宗仁抓着几根筷子走了回来,一走到我身边就问,口水,你们为什么在聊口水,我最喜欢口水了,我每天都用小妮子的口水泡饭吃。说完就哈哈哈地笑起来,仿佛是陶醉在自己那低俗的幽默感里。我没理他,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后从他手上接过筷子。嗯,这的确是被很多人吃过的筷子了,从上面的牙齿印印都能够充分说明这一点了,我问胡宗仁说,这是哪家餐馆的呀,他朝着后面一指说就是那家面馆的。

    我赞许的对他点点头,说小伙子你总算成才了。于是我们接着朝着小吴家里走。一边走我一边跟老工程师解释,为什么要用到筷子。

    我们的中医理论里,有一项绝学,叫做针灸。而针灸则是根据人体划分的十二经脉和奇经八脉因地制宜的施针,以干预或是改变脉象的方式来减轻或者治疗病痛,也同样用于保健养生。而在武侠片里,穴道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一个大侠看谁不顺眼,跳上前去就往别人身上一阵乱戳,接着那个人就动不了了,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小龙女不就是这么被尹志平给那什么了吗?虽然我并不懂经脉穴道,因为我毕竟不是学医的,但是在我们玄学的各行各派里,都熟知一点皮毛知识,而这点知识却是利用刺激穴道的方式,来让事主本身体内产生一种抗拒的力量,如果这种力量压过了鬼魂的牵制,那么就能够把鬼给赶出来。

    正如我所说,老工程师认为小吴的情况是鬼上身,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起码看上去是不像的,而根据我自己的经验来说,他更有可能是和鬼魂共同享用同一个身体,而自己也却浑浑噩噩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于是就开始变得迷乱。这种情况其实不算罕见,却明显有别于我们通常所谓的鬼上身,而大多数不被我们知晓的这部分人,却往往会被当作精神病人一样对待。被很多人吃过的筷子属木,本身它对于小吴没有什么作用,因为木克土,小吴身上若有鬼魂,那也是克不到的。不过水却能生木,而水属阴,鬼也属阴,如此一来,筷子能够跟鬼建立一种必要而直接的联系。所谓的生克之道,其实也是比较狭义的,但是小吴是一个个体,那个鬼也是一个个体,我们各自都是,所以在彼此对等的条件下,生克之道就是非常奏效了。

    这些道理胡宗仁都懂,但是老工程师却不怎么懂,他说他知道木生火火生土的道理,但是怎么又狭义了呢,胡宗仁抢着解释道说,举个简单的例子,你用一大斧子去砍断一根小树苗,小树苗会被轻易的砍断,这就是“金克木”,但是如果你拿着一把小水果刀去砍一棵参天大树的话,那你就砍不断,这就是生克之道的狭义。所以只有当彼此条件符合角度对等的情况下,这些办法才能够合理的利用。

    老工程师点点头说,这样解释我就明白了,那你们刚刚说道的穴道,还有筷子这些有什么用呢?我说这些我们还不敢确定,等待会看到人以后,如果确然要这么做,到时候你就能明白了。

    小吴和女朋友租住的房子所在的小区是一个比较健全的小区,于是我和胡宗仁在进门处跟保安纠缠了很久他才肯放我们进去。他们家在14楼,如果换成现在的话我会对这个楼层数字特别有好感。上楼前老工程师给小吴的女朋友打了电话,然后我们就上去了。

    小吴的女朋友很漂亮,所以胡宗仁也露出了淫邪的微笑,甚至还收起了自己的痞性装起了翩翩君子,若非有人在我实在很想提醒他,别装了,有害健康。这就像是在一堆牛粪上面插满美艳的玫瑰花,任凭那花儿多么动人妖艳,牛粪始终是臭烘烘的。我们进屋后,小吴的女朋友让我们声音小点,说小吴刚刚才好不容易睡着了。我问她小吴已经多长时间没睡觉了?她告诉我说,已经三天了,这次睡着都是实在困得受不了才睡的。我问他睡下多久了,她说还不到半个小时。

    老工程师对小吴的女朋友说,你大概觉得他们俩是医生对吧。其实我一直瞒着你没跟你说,他们俩是我以前就认识的捉鬼师父,这次来,也是碰碰运气,看看跟鬼有没有关系。小吴的女朋友听后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反复打量着我和胡宗仁,我悄声对胡宗仁说,你看吧,现在你想装也装不下去了吧。于是胡宗仁原本可以挺拔的身躯一下子好像一个被放了气的充气娃娃一样,委顿下来。我对小吴的女朋友说,你别害怕,我们也是先来看看,不见得就真的是我们能帮得了的事。不过你男朋友这种几天几夜不睡觉,还胡言乱语,如果撞鬼了也许还好点,我们想办法把鬼给弄走就是。要是真的成了精神病的话,接下来才麻烦呢。那医治起来可就是天长地久的事情了。老工程师也对她说,现在反正都这样了,也就让他们先看看吧,你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呀。你给小吴家里人和医院打电话了吗?小吴的女朋友说,给家里人打过了,说是就这两天就会来重庆帮忙照顾,但是医院没有打,因为她也害怕真的是被当作精神病,那么就隔离起来,连个人都见不到了。

    老工程师听后,叹了一口气,确实他也觉得这件事怎么就来得这么突然。然后他对我们说,乘着现在他还在睡觉,你们先到处看看吧,看看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怪东西。我点点头,然后转头看着胡宗仁,那意思是你来还是我来,他的方法相对麻烦一点,于是他对我一努嘴,意思就是我先看看再说。

    于是我按照往常的办法,先把门反锁,然后在入口门的两侧钉钉子拉红线,因为我知道这是小吴他们租住的房子,所以我钉钉子的时候特别大力,堵住了几个主要的出入口以后,我又关上了厨房门,但是却把卫生间的门给打开了。因为他们家的户型是那种单间配套的屋子,进门就是一个鞋柜和走廊,走廊的左侧就是卫生间,而卫生间里的镜子正对着卫生间的门,却在门厅正对这卫生间门的墙壁上,房东给安了一块大大的穿衣镜。这样一来,穿衣镜和卫生间里的镜子就形成一个以前我说过的,重复无限循环的镜子空间。看到这种布局的时候,我心里就有八成相信小吴这孩子是真撞鬼了,因为镜子对镜子的空间是比较容易滋生鬼魂的环境。

    穿过门厅走过穿衣镜,左手面就是两人的床,右手面则是书橱和电脑桌,也就是说,当人躺在床上,电脑桌是侧对着脚的。而且恰好从床上透过墙壁上穿衣镜的折射,能够看到卫生间里面。我让胡宗仁在关上的房门和厨房门上贴上他的符咒,接着我走到床一边的沙发尽头,关上了落地窗和窗帘。于是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我请小吴的女朋友尽可能亮地打开屋里的灯,开灯以后,虽然屋里不及打开窗户那么明亮,但是也足够我办事了。

    自从刹无道的事情结束以后,我办事就显得特别小心,直到确认没有遗漏掉什么以后,我取出罗盘,刚刚念完开盘咒,罗盘的转动吓了我一跳。关键的是我还没有四处走动寻找,就在我随意站的一个位置,罗盘竟然都能够有这么剧烈的反应。

    罗盘的指针在快速旋转然后归零的过程中循环着,发出碰撞到盘面那种细微的啪啪声。胡宗仁也察觉到不对了,赶紧站起身来凑到我身边来看,我说你看,这回麻烦大了。他说转的这么厉害,是不是这个特别生猛啊。胡宗仁看鬼不用罗盘,但是他懂罗盘,只不过不懂怎么在罗盘上看鬼罢了。他问我说,要不我用八卦镜照照看?我说你等会儿,你先仔细看,这种反应好像有点奇怪啊。他问我怎么个奇怪法,我说倒不是因为这里的鬼有多么大的能量,而是好像充斥了整个屋子,无所不在啊。

    说罢我就平持着罗盘,在屋里随意走了走,果然到处都一样,我想起老工程师告诉我的,那天他来探望小吴的时候,发现小吴是斜望着墙壁转交的,于是我指着床头的墙角问他说,那天小吴是在看这里吗?他点头说是,也许是看我表情紧张,他也察觉到这次可能真的遇到大麻烦了,于是站起身来,慢慢退后到窗帘边上。我对小吴的女朋友说,你也退到老师那里去,待会要是真遇到什么不对,你们就立刻歇斯底里的大叫,然后打开窗帘,拉开落地窗。小吴的女朋友看到我这么认真的样子也被吓到了,于是就退到了老工程师的边上。我又转头对胡宗仁说,待会要是有点什么事的话,你就用你的东西给我打,不准打到我啊!

    胡宗仁说你放心吧。

    于是我踩到床上,跨过正在熟睡的小吴,小心翼翼地把罗盘伸到那个墙角处,指针的转动比之先前更加激烈,激烈到指针在一时间甚至无法归位。这对我来说是个危险的信号,假设一个鬼魂所散发出来的能量,可以压制住罗盘磁场控制指针的力量的话,那么这只鬼的力量就特别难搞。但是我直到把手安全缩回来,继而跳下了床,我也依旧觉得非常奇怪。毫无疑问的是,这间屋子里小吴的遭遇,是百分之百和鬼有关系了,其次是这个鬼在我们进屋倒腾一阵后,依然还没有离开,很显然它是知道我们是来对付它的,但是它非但没有退缩,反倒用这么大的力量表示它已经跟我们正面交锋了,奇怪的就是既然是交锋,但是它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危害到我们的事情,当然除了小吴。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但是没有拉开落地窗,这样屋里的光线更加明亮但依旧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我把我奇怪的事情跟胡宗仁说了一下,他说要不我就用阳光折射八卦镜照一下,起码在镜子里我们还能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我摇头说,不急,我们得把事情先弄清楚了再说。

    我请老工程师和小吴的女朋友在沙发上坐下,我对他们说,我现在确定小吴的情况是因为鬼的关系,我是能够证明的。首先老师父你先前说你看见你学生糊里糊涂一个人跟墙说话,但是他还能回答你一两个问题,这表示他的意识里,他是认识你这个人的。而当时他看到墙壁上,就是现在屋子里的那个鬼,而为什么只有他能够看到,这就表示小吴当时身体里已经有鬼魂依附的痕迹,所谓命道接近,这才能够看到,就好像蝙蝠和海豚能够听到我们人类听不到的声音,但是它们却能借此与同类交流一样。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那天你看到的小吴,就是我们来的路上,我跟你说的那种“半人半鬼”的状态。

    我接着跟他们说,这种半人半鬼的状态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被依附的人会神智糊涂,分不清当下与虚幻,梦境还是现实,他们是按照习惯和一贯的逻辑来机械地和周围的环境互动,就好像是一个人睡糊涂了,你突然问他你在干什么,他会告诉你他正在和谁谁谁叉叉圈圈,但是那个时候的他是不清楚自己已经醒了,还以为在梦里。而且这种半人半鬼的时候,是不会主动去睡觉休息的。这就好像是一个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一个心爱的女人,他会把这个女人成天摆在家里闲置不用吗?这个鬼就是利用了小吴的身体和思想,但是却没有完全附身。

    我说,第三我就有点不明白了,人的身体是有一个生理极限的,超过这个极限后,会对健康有极大的伤害。例如几天不睡觉,几天不吃饭等,如果这个鬼的动机单单只是想要借用小吴的身体,来满足自己的欲望的话,那么它是完全没有理由放任小吴睡觉的,它选择了暂时不控制小吴的身体,让他睡着,这我就搞不懂是为什么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接着我对小吴的女朋友说,如果我分析的是正确的话,这个鬼应该是小吴的熟人,否则它何苦要放任小吴休息而苦了自己呢?以你对小吴的了解,你好好回想一下,在你跟他交往的这段日子里,他是否有比较好的朋友或者亲人去世,不是最近,若是一个新鬼,肯定不会干出这样的事,只能是一些时间比较久的、已经迷糊的老鬼。

    小吴的女朋友已经吓得有些发抖,不过她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告诉我,他们在一起快四年了,期间从没有自己或小吴的亲戚朋友去世啊,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小吴也都一向比较开朗健谈。我摇头说,不可能,因为我不相信别的不相干的鬼魂会这么做。这样吧,小吴最初是怎么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

    小吴的女朋友说,小吴第一天出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很明显地察觉到,只不过当天晚上她去和朋友聚会,回家稍微晚了点,但是进屋以后,发现小吴没有开灯,而是呆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己的图纸。于是她进屋后打开了灯,就凑到小吴身边说我回来了,她很奇怪的是,自己开门的声音并没有让小吴察觉到自己回来了,而是自己在他耳边的那句话,反倒好像是吓了他一跳。接着她就问小吴说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在加班吗?小吴说是的,然后说最近很忙,要赶稿,但是嘴上说很忙,他的手却平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不像是在做设计图的样子,更像是一个小孩偷偷看色情片,然后被妈妈突然闯进门来的尴尬模样。

    小吴的女朋友说,由于当天比较晚,自己也跟朋友喝了点酒,就洗澡上床,问起小吴什么时候睡觉的时候,他说你先睡,我做完再说。于是她自己就先睡了。

    可是第二天早上,她起来后发现小吴已经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电脑画面上依旧是昨晚的那张图纸,分寸未动。她有点心疼男朋友,于是就上去摇醒了他,小吴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睡着了,我要去上班了。”说完电脑也不关,脸口也不洗,喊也喊不答应地就出门了,还没带电话。老工程师说,没错,就是那天开始,他就好像魔怔了一样,整天恍恍惚惚的。小吴的女朋友接着说,由于她自己的工作关系,单位要稍微远一点,所以每天回家的时间自然就比小吴要晚一些。一般来说小吴在中午上班休息的时候,会到附近的超市买点菜,然后晚上到家后提前把饭菜做好等着她回家,但是那天她回家以后,发现小吴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呆坐在电脑面前,当时她心里想,是不是自己昨晚出去玩,回家晚了,小吴生气了,于是她也没说什么,自己默默地做饭,然后给他吃。她告诉我,也就是从那晚上开始,她察觉到小吴吃饭的时候两眼一直盯着电视,却不怎么眨眼睛,就好像是发呆的模样。吃完以后她去洗碗,然后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小吴已经睡到床上开始打呼了,而那时候还不到晚上8点。

    她告诉我说,那一整晚小吴都没有醒,只是呼声很大,就好像是一个疲惫至极的人总算睡了一觉的感觉。那天之后就是周末,她也稍微睡晚了一点,但是在迷迷糊糊中就被人在背上推醒,她说自己有时候会有起床气,还以为是小吴在背后推他,就说了一句你别闹,我还想多睡一会儿,但是迷迷糊糊间,却看见小吴早已经起床坐在电脑跟前了。她当时就吓坏了,心想那是谁在推我,转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明显地抽了一口气,伴随着颤抖。表情非常害怕。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当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产生错觉,也就没在意,但是今天我们来了,说了可能是鬼的时候,她在回忆起这些的时候就有些不由自主地往鬼身上套,她说现在她觉得可能当时在背后推她的,就是那个鬼。我告诉她,你别害怕,继续说,我们都在这儿呢。

    她说,那天她起来以后,就开始收拾屋子,但是小吴就像个木头一样坐在电脑面前,让他抬脚或是让让也无动于衷,于是她就发火了,跟小吴发生了争吵,吵了很久小吴也没有还口,直到她说了一句,早知道你现在是这幅狗模样,当初我就不会答应希希照顾你了!当时她这句话说得很激动,也就是这句话说完以后,小吴原本无动于衷,突然转头面目狰狞地怒吼道,你不要吵!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吴的女朋友再一次停下来,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接着瞪圆了双眼,双手抓住头发捂住耳朵,开始尖叫起来。本来大家都围在一起分析鬼的事情,她这么突然很狗血的惨叫起来,还着实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我一下退到墙边手伸进口袋抓着坟土,那是我专门打鬼用的,胡宗仁也一下子跳起来扯出了他那脏兮兮的麻袋,倒是老工程师就坐在小吴的女朋友身边,吓得他摆出一个很滑稽的姿势,那姿势就好像突然在脚边有个鞭炮爆炸了一样。

    小吴的女朋友惨叫完了以后,就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和哭泣声,我赶紧凑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这样的反应?她哭着说,我想我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可能知道了。我看她情绪有点激动,于是就冲胡宗仁使个眼色,让他帮忙安慰一下,胡宗仁就蹲在她的身边,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抚摸着她的背,但是在她背心内衣的那个扣那儿,胡宗仁还故意抠了一下。

    我已经懒得骂他变态了,谁叫我知道他一直都这么变态呢。我低头对姑娘说,你不要害怕,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想到了你就告诉我,不要怕。我担心胡宗仁继续吃人家豆腐,毕竟人家的男人还睡在床上呢,于是就对胡宗仁说,去给她倒杯水来。喝了一口水以后,姑娘停止了哭泣,但是还在抽噎,不过是明显的冷静下来了。她告诉我说,这次缠住小吴的,可能是一个叫希希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