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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拓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他抽出了半截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推了回去,踱步向她们走来。
沙鸢眯起眼,冷声道:“就站那吧。别靠得太近。”
浮拓定住了脚步,双目平淡无波地瞧着她。
“我就觉得这几日有人在跟着我。”沙鸢瞥了他一眼,将火烧得旺一些,压低的声音带着丝丝不悦说道,“教主让你办的事办完了?怎么还有闲心跟在我后头。”
他俩之间的谈话,沈嘉禾插不上嘴,只能坐在旁边吃着烤鱼安静地看着。
浮拓的易容术很是高超。当年在白花庄时,浮拓就曾易容成庄里的弟子,想要骗沈嘉禾随他走。如今知晓他易容成了李梧,她心中倒是也没有觉得太过惊讶。
师父,她见到活的打入武林正派的地煞教细作了。
浮拓穿着洁白的衣裳,脖颈上却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
沙鸢纳闷地瞧着他,“大夏天的围这东西,你也不嫌热得慌。”
浮拓不在意,仅是问道:“上次你不是说教主让你捉她回斩月坛?怎么换了方向?”
沙鸢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不耐烦道:“教主改了主意,给我传了张字条。”
浮拓眯起眼瞧了瞧,微歪头想了片刻,点头道:“知道了。”
沙鸢觉得这字条再留着也没什么用,便径直丢到了火里。
火舌蹿上,很快便将那张纸吞噬殆尽,沈嘉禾这边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字条的右下角,印着一个瞧起来图案颇显诡异的小红章。
她极其自然地插口问道:“万一字条是伪造的怎么办?”
“教主的字我还能不认得么?”沙鸢拨弄着火堆,“而且这落款的章,除了地煞教的人之外,不会有人知道。章在教主手里,别人拿不到。如今让你知道,是因为你也快死了,估计没几天活头了。”
沈嘉禾:“……”
浮拓半蹲下身子,对沙鸢直截了当道:“把她交给我。”
沙鸢皱起眉头,“凭什么啊?这可是教主交给我的任务,你要抢功不成?”
浮拓平淡道:“不抢功,抢人。”
浮拓这个人向来是不会开玩笑的,相处这么多年,沙鸢知道他说到做到。
沙鸢定定瞧着浮拓,蓦地笑起来,转头对沈嘉禾说道:“你这丫头倒是抢手得很。”
沈嘉禾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发展的,但已习以为常,坦然地回道:“大概我太有魅力了。”
沙鸢慢吞吞地站起身来,食指点她的额头,轻浮道:“是啊,我该去为你打一架了。”
她抽出长锦,掂量了一下,居高临下地对浮拓说道:“人就在这里,你抢就是了。”
沈嘉禾不清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两个地煞教的会因为抢夺她要打起来的地步。
她将吃剩的鱼骨丢到火堆里,往旁边躲了躲,免得自己被无辜地波及到。
大牢里未能抓住的人,和李梧在那个时机匆匆忙忙离开的举动,让沈嘉禾一度猜测假扮李梧的那人就是沈丞相派来的手下。
然而浮拓地煞教的身份,让沈嘉禾不禁有些动摇,怀疑自己可能是猜错了。
但他如今这个举动,又让她觉得自己猜得好像没错。
倘若浮拓当真是她爹的手下,那她爹就是背着她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了。
浮拓站起身来,慢慢将长剑拔出,低声道:“何必固执。”
沙鸢嗤笑一声,“我虽不知你好端端的是在发什么疯,但这是教主给我的任务,半根头发丝都不让给你。不过你来和我抢东西,实在稀奇……”
她沉吟一声,狐疑道:“你不过才见她几面。撑死了无非就是黑花庄那次,还有假扮庄主的这几天而已。莫非,你瞧上她了?”
沙鸢转头问沈嘉禾,“他是不是看上你了?要不然好端端跟我抢什么?”
沈嘉禾:“……”
沈嘉禾语气平淡地赞叹道:“你这个猜测真是胆大心细。”
浮拓执起剑,不言语,向着沙鸢径直刺了过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如松间清泉,招式不露狠厉,却是招招致命,没有半点花哨。
沙鸢匆忙挡住,向后跃了几步,五指攥住长锦,神色有些莫名。
半晌,她怒极反笑,“好啊,你是要杀我。”
言罢,沙鸢也不再留情,长锦气势汹汹,如凌厉长刀,狠厉地劈在浮拓的长剑之上。
沈嘉禾听到金属相磨发出的刺耳声响,才隐约见到沙鸢的长锦中还卧着一把软剑。
软剑质坚,而长锦轻柔如水,转瞬间便缠紧了浮拓的手腕,逼他将剑脱手。
然而浮拓眼疾手快,另一只手抄起长剑,带着些气力向下一斩,布帛应声撕裂,翩然落于地面,就好像夏日盛开的红花被人采摘又被无情舍弃。
浮拓的长靴踏在那抹艳红上,神色平淡地说道:“你打不过我。”
沙鸢的长锦需要在高处,才更显其优势。
她稳稳地立在树枝上,微微挑起眉头,“拼一拼或许未必。”
浮拓仰起头,“你想死?”
沙鸢垂头看他,“是你想杀我。”
在旁边安静围观的沈嘉禾:“……”
要不然你俩在一起算了。
打个架还唠起来了。
沙鸢似是有些不懂,“是教主的命令?不可能,教主不会让我死。”
她微微垂下头,看向沈嘉禾,“因为她?值得你不顾教主的命令,致我于死地?”
浮拓依言瞧了瞧沈嘉禾,低声道:“那我带她走。”
沙鸢厉声道:“你敢从我手里抢?我杀了你。”
沈嘉禾:“……”
好尴尬啊……被人抢着一点都不开心。
沙鸢蓦地眯起眼,似是想到了什么,“你要背叛教主?”
浮拓安静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沙鸢难以置信,“你无父无母是教主收留了你,你才能活到现在。难道你要忘本么?”
浮拓敛眸,平静道:“我的本不在地煞教。”
他将围巾拿下,平稳地走到沈嘉禾的身旁,放到沈嘉禾的手中,道:“帮我保管一下。”
沈嘉禾瞧见他脖颈上有条细痕,微微睁大了双眼。
那是在大牢前,他挣脱离开时,秦如一留下的剑痕。
随着那围巾放入她手中的,还有摸起来像是弹丸一样的东西。
浮拓双目与她对视,声音轻缓地说道:“等下,还我。”
沙鸢站在树上,不耐烦道:“要打就打,你半路跑过去撩她做什么。”
浮拓直起身来,垂着手,慢慢向她走来,长剑的剑尖划过土地,留下长长的痕迹。
沙鸢见他认真起来,冷下了语气,“你当真要叛离地煞教?”
浮拓微闭双眼,轻声道:“多说无益。”
沙鸢咬牙,恨恨道:“那好。我今天就替教主杀了你这叛徒。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两人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
比起刚才那场对打,气势更是汹汹,沈嘉禾只能瞧见艳丽的红色在眼前穿行而过,时不时还夹杂着锐利的银光。
沈嘉禾悄悄瞧了眼手中的弹丸,那和她第一次下山时用到的烟/雾/弹差不多。
她屏息以待,便见浮拓以剑扬起两块石头,径直打向了沙鸢。
沙鸢被迫从树上飞下,长锦一展,向浮拓横扫过去。
虽未打中他,却也拦腰折断了几棵矮树。
沈嘉禾瞅准时机,依照浮拓的暗示,将手中的弹丸扔了出去。
弹丸落到地上,砰然炸开,升腾起暗色的烟雾。
那烟雾味道甜腻之中又夹着几分难以言明的味道,熏得人头脑发胀。
沈嘉禾忙用围巾捂住口鼻,那上面有股淡淡的清香,似是这烟雾的解药。
她眯着眼,在一片迷蒙中寻那二人的影子。
过了好一阵,烟雾才随风渐渐消散。
浮拓安然地立在原地,而沙鸢却软绵绵地躺倒在地上,手指微微蜷缩,似是在挣扎,却终究不敌席卷而来的睡意,陷入黑暗之中。
他走到沈嘉禾的面前,将围巾拿过,慢条斯理地重新缠了上去。
沈嘉禾呼出一口气,“玉颜消?这种药可不好寻。哪里来的?”
“季神医。”浮拓伸手将她拉起,平淡道,“一万两买药,一万两买解药。”
沈嘉禾:“……”
师父不愧是师父,就这么几天,还无声无息地做了笔生意。
玉颜消和曲合香算是一度齐名的迷药,听说是从外域传来,又被央国的医者给改良过的。
比起曲合香来,玉颜消没多大毒性,只是用作迷药,但效力却是极强。
不过不好配,用的药材也比较昂贵,所以不太常用。
季连安跟她讲起时,还常说,这种药多少还是要配一些带在身上,方便随时敲竹杠。
习惯了曲合香,普通的迷药对沙鸢怕是不起作用,所以浮拓才会选择玉颜消。
沈嘉禾瞧了瞧浮拓,又瞧了瞧他,确认道:“你是我爹的手下?”
浮拓点点头,“恩。大小姐好。”
沈嘉禾:“……”
地煞教不仅没能在武林正派安插细作,反而被朝廷反向安排了个。
真是要完蛋。估摸着也是要撑不下去了。
沈嘉禾和浮拓要说熟也实在不算熟,偷偷瞧了他两眼,她问道:“然后,回乾坤庄?”
浮拓摇了摇头,拿起长剑,走向软倒在地的沙鸢。
沈嘉禾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浮拓蹲下身,垂眸瞧了沙鸢好半晌,微微闭了闭眼,才慢慢举起长剑,手下分毫不差地刺入她的心脏,又极快地将其拔出。
鲜血顺着剑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盛开一朵朵鲜亮的血花。
晕开的血滩与她的红衣融为一体,沙鸢犹在睡梦之中,仅是皱了皱眉,便再无声息。
沈嘉禾愣了神,隔了好半晌才磕磕巴巴道:“沙,沙鸢死了?”
浮拓抬眸看她,“害怕?”
沈嘉禾摇头,“不,不是。我,我没反应过来啊……”
她总觉得像沙鸢这种性子,就算死也会很壮烈,没想到会这般悄声无息。
浮拓站起身,低声道:“她其实怕疼。死在睡梦中,不会疼的。”
沈嘉禾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浮拓将剑收了鞘,声音平淡,“丞相有令,肃清地煞教,一个不留。”
他眸光一转,落在沈嘉禾的身上,“之后的事情,大小姐就不便参与了。随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