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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樊姐商量了几句,她仍是坚持要白景钰将钱付了,并要求他明日来云芳院一趟。
沈嘉禾没办法,只得问清天竹房的位置,便掩门走了出来。
上赶着送钱还被拒绝,这个江湖她也不是很懂。
楼下恰好有舞姬登台,应着悠扬的古琴声,舞姿曼妙。
启城的云芳院与她去过的云芳院,结构略有不同,初来乍到,沈嘉禾难免有些发懵。
她走走停停认着路,左瞧右瞧,忽然见到那个戴着薄纱的白衣女子正站在二楼雕刻精致的木栏前,安静地向着一楼的大厅看去,似乎正在瞧着什么人。
正好是她将秦如一引去了天竹房。
沈嘉禾想问路,便凑过去,打着招呼道:“这位姑娘,请问天竹房怎么走?”
她微微一惊,似是回过神来,忙掩饰般垂下头,柔声道:“天竹房在对面,这边的都是梅字房。从那个小口拐进去就是了。”
沈嘉禾道了声谢,双手扶在栏杆上,向下张望,一眼便见到季连安在楼下喝酒。
他选的位置比较靠后,此刻正一脸不耐烦地撑着下巴,瞧也不瞧台上一眼,在那里单手扒花生来打发时间。仿佛沈嘉禾他们再不下来,他就会杀上去一般。
她随意问道:“姑娘刚刚瞧什么呢?”
那女子温婉一笑,轻声道:“随意瞧瞧罢了。”
沈嘉禾侧脸看她,想起季连安说过的话,唐突问道:“姑娘为何要戴这面纱呢?”
她轻描淡写道:“遇到了些意外,不慎伤了脸,怕吓到人,所以才以薄纱覆面。”
沈嘉禾敷衍安慰了几句,倚在栏杆上,向下瞧着,“听说这启城的风流才子都在此处呢。”
她笑了起来,温声回道:“能来这烟花之地,风流是有了,才怕是差了些。”
“那可不一定。”沈嘉禾凑到那女子的身边,指着楼下的季连安,神秘兮兮却又不掩骄傲般说道,“那个人呀,是我的师父。他可是江湖有名的神医呢。”
她假装沮丧道:“可惜啊,太过痴情,老是放不下一个人。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光棍一根。”
那女子垂下眸来,睫毛微颤,半晌低声道:“何苦。”
“对啊,你说何苦来的。”沈嘉禾附和着她的话,赞同般握住她的手,紧接着便对楼下扯着嗓子喊道,“师父你认——唔唔?!”
季连安听那声音耳熟,懒洋洋地一抬眼,却见声源处空旷旷的,不见有什么人在。
他轻啧一声,起身将落在衣服上的红衣拍掉,口中烦躁道:“办事磨蹭死了,等得我都幻听了。偏得我亲自上去把他们抓下来。该不会真没钱付账就把我压在这里了吧?”
沈嘉禾被捂住口,压在梅竹房的床上,目光透着了然。
其实她刚才是想着瞎猫撞死耗子,让季连安认一认人,大不了就是认错而已。
没想到她喊出的那句师父,反倒让李曼吟先慌了。
李曼吟警告沈嘉禾,让她别再乱嚷,见她点头,便慢慢松了手。
沈嘉禾仰头瞧她,漫不经心道:“曼吟师娘,我们两个这个姿势是不是不太好?”
李曼吟站起身来,一改之前的温润如水,目光冷冷地瞧着沈嘉禾,“你如何认出我的?”
沈嘉禾坐起来,整了整衣服,随意道:“我聪明啊。”
李曼吟:“……”
“师娘应当听说过我。”沈嘉禾慢悠悠道,“毕竟我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他应当提过。”
李曼吟颔首以应,“丞相之女,鬼机灵。”
沈嘉禾微歪头,低声道:“师父就在楼下,与其偷偷摸摸地瞧,为何不下去见他呢?”
李曼吟垂眸,双手握紧,口中却风淡云轻道:“见或不见又能如何。”
沈嘉禾眯起眼看她,眉心微皱,“你要这样躲他一辈子?”
李曼吟自顾自坐在圆椅上,撇过头去不看她,淡然道:“你若是他徒弟,就该劝劝他。”
沈嘉禾眉头锁紧,却是笑了出来,“劝?劝他什么?让他瞧瞧路边野花芬芳,别死心眼地吊在一棵树上不下来?”
李曼吟低声道:“他若能听得进去,你这般劝,也好。”
沈嘉禾嗤笑出声,揉了揉眉心,低低道:“师娘,我曾经想过,见到你应该说些什么。”
李曼吟怔了怔,转过头来瞧她,问道:“什么?”
沈嘉禾微勾唇角,压着怒气,缓缓说道:“我当真是讨厌你的。”
她两只手向后撑在床上,漫不经心道:“你到底把我师父当作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是个苦苦追寻自己的可怜虫?在你眼中他是个很可笑的人么?”
李曼吟闭了闭眼,轻声道:“我从未这样想过。”
“好,你从未这样想过。那你是什么意思?”沈嘉禾柔声细语道,“口中说着喜欢给了他希望,却总是说着你有苦衷把他推远。好,你有苦衷,直接走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在师父的旧宅中住这么久?这次,大抵是师父的旧宅藏不住了,所以你写了封书信特地寄给师父,一走了之,又让他在整个央国找你。师父他是喜欢你,但你不能利用这份喜欢践踏他。”
倘若李曼吟从未对季连安说过喜欢,只是季连安的一厢情愿,沈嘉禾会劝季连安放弃,毕竟这般盲目的追逐,只是给人平添困扰。
可她明明同季连安说过喜欢,却又是这般若即若离地勾着他,最是让沈嘉禾恼怒。
平日里她虽然常开玩笑说季连安讨人嫌,但那是她的师父。她唯一的师父。
他曾有一身的傲气,凭什么偏要为了眼前的这个人而低头。
李曼吟似是想要辩解,口中却只是反复呢喃着,“我从未这样想过。”
沈嘉禾抬眸瞧她,“你说,你是有苦衷的?既然不方便同师父说,不如同我说说看。倘若真是件麻烦事,我自会劝我师父离你远些。”
李曼吟的唇颤了颤,微微张口,半晌才道:“此事谁都不知才好。我不想连累你。”
沈嘉禾听烦了,瞧着指甲慢条斯理道:“你是在防着谁?地煞教?武林盟?我前阵子啊,还在附近瞧见了沙鸢,你说她若是知道你在此处会怎么办?你要把这个苦衷带进棺材里?”
听到沙鸢的名字,李曼吟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抿唇不言语。
看来季连安遇到李曼吟时她满身的伤,怕是沙鸢做的。
沈嘉禾瞧在眼中,叹了口气,“怎么搞得我像个坏人似的。”
沈嘉禾托着下巴,看向李曼吟,懒洋洋道:“师娘,你是喜欢我师父的吧?”
李曼吟垂眸,手下没什么安全感地绞着衣角,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口中却补充一句,“可他不该同我在一起。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沈嘉禾倾身向前,指着自己的唇,微笑道:“师娘,人长一张口不是摆设用的,为人也不要太贪心,总想着鱼与熊掌两头都要占全。想要守着你的那个苦衷,就干脆一点彻彻底底拒绝我师父,别再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勾着他了。”
沈嘉禾站起身,轻巧道:“你若想同师父在一起,惹来杀身之祸也无妨。我帮你们挡。”
李曼吟听闻,自嘲一笑,“挡?你知道八方庄为何招致灭顶之灾么?”
听到八方庄,沈嘉禾愣了愣,“八方庄?”
“地煞教大举屠杀八方庄上下,为的难道就是立威?”李曼吟似是想到什么,目光闪烁,咬牙恨恨道:“若不是我……”
话到此处,李曼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便强行收了声,略显疲惫地揉着眉心,轻声道:“回去吧。你是连安的徒弟,我不难为你。但你若是敢泄露我的行踪,我会杀了你。”
沈嘉禾觉得这群江湖人真没意思,威胁人从来都是这一句。
八方庄的事见了端倪,沈嘉禾自然是不肯走的。
然而,她刚要细问,却见李曼吟如魅影一般,从原来的位置上消失不见,只留一扇向外展开的木窗,随着冷风微微晃动。
沈嘉禾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死我了……”
她强压着怒气从梅竹房中走了出来,却不小心和人撞了个满怀。
沈嘉禾正要道歉,却听那人说道:“走廊上男人这么多,你倒是看着点。”
她抬头,便见季连安拧着眉,不太开心地继续说道:“事儿办完了么?怎么这么磨蹭?”
他见沈嘉禾直勾勾地盯着他,神情疑惑道:“怎么了?老盯着我看做什么?”
沈嘉禾恨铁不成钢道:“师父,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不要娶那个女人了!”
季连安纳闷,“你怎么火气这么大呢?”
沈嘉禾气呼呼道:“明天我就给白勇写信,让他把十里八村的姑娘全都介绍给你。摆个流水宴相亲,相个十天半个月的,比她好的女子多得是。”
季连安:“……”
相亲相十天半个月的,他受不了啊。
沈嘉禾一边下楼一边愤愤不平道:“师父你要真和李曼吟在一起,我见一次拆一次。”
季连安:“……”
季连安:“……多大仇?”
他就在楼下吃花生了啊?什么地方惹到这个小祖宗了。
季连安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嘉禾的身后,耐心谈问道:“发生什么了?寻人的事不顺?”
“没事。”沈嘉禾回了一句,随即说道,“我替你委屈。”
季连安一愣,“你寻人怎么还扯上我了?”
沈嘉禾本想说句李曼吟在楼上,但提起她又觉得生气,便说道:“明天等我气消了再说。”
季连安只好无奈地应了声。
沈嘉禾难得遇到个让她觉得这般生气的人,回乾坤庄的路上还在絮絮叨叨。
季连安敷衍地点点头,假装自己在耐心得听。
沈嘉禾气冲冲道:“你说哪有这种人?说话说半截,刚想问,跟鬼似的就跑了。”
季连安点头,“嗯嗯嗯。对对对。太不像话了。”
沈嘉禾说累了,长出一口气,四下环顾一圈,纳闷道:“我怎么觉得少点什么呢?”
季连安不走心地敷衍道:“那大概就是少吧。”
沈嘉禾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道:“坏了。光顾着生气,把少侠扔云芳院里了。”
季连安:“……”
季连安:“……夜这么深了,要不然让他就地睡一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