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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蛮站住了脚,复杂的表情里有惊讶,有愤怒,有警惕。祝宛熠从后面扑了上来,揪住启蛮的耳朵使劲扯着。但启蛮就像木雕一样立着不动,既不躲避,也不喊疼。
祝宛熠疑惑,越过启蛮肩膀往前一看,登时火冒三丈:“你还敢回来,姑奶奶打死你!”
“祝姑娘别急。”启蛮拦下祝宛熠,上前搀起孟显伦说:“大伯,您回来了。”
孟显伦皮笑肉不笑,说:“哎,回来了。这俩月,你爷爷身子怎么样?”
“老朽身子硬着呢,死不了!”孟宛鹤走了出来,和孟显伦站了个对脸。
“爷爷您怎么出来了?”启蛮说。
孟宛鹤道:“大老远在清净斋,就闻见这里有臭味,原来是条癞皮狗!”
“父亲……”
“哼!我怎么不记得,孟家有你这么个畜生?”
孟显伦低垂着头,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启蛮起了恻隐之心,帮孟显伦求情:“爷爷,我看大伯不过是一时糊涂。他的胳膊是为了咱家没的,这血不能白流啊。”
孟显伦万万没想到启蛮会替他说话,赶紧见缝插针:“还是小蛮好,大伯屈得慌啊!小蛮我跟你说,那时候后土教有个狠角色,大伯的胳膊就是毁在他手上。可要不是这样,咱家还不知道得死伤多少人呢!”
毕竟血浓于水,孟显伦断臂,孟宛鹤要说不心痛绝对是假的。再经启蛮这么说,孟显伦也的确有功劳。孟宛鹤不想太绝情,便道:“你听着,家门可以进,但有三件事。第一,孟祝两家永结同心,你不得异议。第二,族长向来传长子,可你不算在内。第三,这次饶你多亏小蛮,你要记他的情。”
“是,是!”孟显伦点头哈腰,朝孟宛鹤拜了三拜,转过身又对启蛮深揖。见向来威严的大伯如此低三下四,启蛮实在不忍,想去扶,却被孟宛鹤拉住。
“慢着!”祝宛熠站在了孟显伦身前说:“你们孟家的事我不管,但我和这人还有笔账没算清。”
按理说,祝宛熠脾气上来的时候,常人只有躲得份,但孟宛鹤并非常人。
“祝姑娘啊,你跟老朽个面子,先别跟这不肖子计较。马上就是大喜的日子,晦气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祝宛熠臊红了脸,犟道:“老爷子好不正经,什么喜不喜的,我可没答应!”随即瞪了孟显伦一眼,进了院子。
亲人团圆毕竟是件好事,启蛮陪着孟显伦挨门挨户地见面。虽然孟显伦往日有些作威作福,但总归是长兄,是大伯。知道他回来了,家里人都挺高兴。
走到后院的时候,孟显伦执意到了一个角落。启蛮跟过来看,地砖上印着一片洗不掉的血迹。孟显伦突然冷笑,尖锐凄厉,听得启蛮脊梁骨发冷。
里里外外转了个遍,最后孟显伦问道:“小蛮,怎么没看见你七叔?”
启蛮心里咯噔一下,结结巴巴地说:“这……前天的时候,后土教余党闯进了家里,他们……害了七叔。”
孟显伦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反而颇为期待地问:“他们?总共多少人?”
启蛮忙改口:“不是他们,只有一个人。”
孟显伦看上去很感兴趣,又问:“谁去报的仇?”
启蛮一个劲地想谨慎措辞,最后找了个自认为比较妥当的说法:“是我和施大哥……就是那个,那个把你扔开的人……”
孟显伦眼光一寒,随即又被笑意掩饰掉,摆出一副和气的面容说:“小蛮,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吗?你是我亲侄子,我待你跟自己儿子没什么两样。说给大伯听听,你七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启蛮不敢看他的眼睛,冷汗直下。不料孟显伦附在启蛮耳边,压低声音说:“你七叔,是你杀的吧。”
启蛮身子一颤,连退两步。
“大伯别说笑,怎么会!那天爷爷也看见了,你不信去问。”
说完,启蛮一刻也不想多待,远远地逃开。看着启蛮慌张的背影,孟显伦古怪地笑了。
当夜,孟宛鹤吩咐排下大宴,全家人不论尊卑一起吃饭。席间,孟宛鹤一直阴沉着脸,几乎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只有祝宛熠和施辙照吃照喝,不亦乐乎。
孟宛鹤一直不碰酒杯,也就没人敢祝酒。眼看饭菜已经下了一半,孟显伦站起了身。
“父亲,弟弟子侄们。我孟显伦厚着脸皮回来,承蒙不弃,让我有个栖身的地方。一点小意思,给家里添点产业。”说着,从怀里摸出两大颗金锭子,放在了孟宛鹤面前。看那金子,上等的成色,且不说敲在桌上的响声,光看个头就知道分量不轻。
家里人个个惊喜,想不到孟显伦白手离家,一回来就送上了大礼。可孟宛鹤纹丝不动,连神情都没半点变化,淡然道:“你从没做过生意,又不会什么手艺,哪来的金子?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你没在外头丢孟家的脸吧?”
“好!”孟显伦高声道:“既然父亲提起一个道字,难咱大伙就好好论一论!”
孟宛鹤怒目厉叱:“大胆!你一个罪人,也配在家里大声说话?”
孟显伦毫不退让:“我的老父亲啊,您真糊涂了吗,怎么包庇着一个大逆不道之人!”说着,扫视众人,抬手指着启蛮说:“小蛮,你可从来不说谎话。我问你,为什么要杀自己七叔!”
满堂哗然,启蛮吓得打翻了碗筷。施辙也放下了酒壶,眯起眼睛盯着孟显伦。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启蛮无地自容,眼睛直勾勾地瞪在桌子上,半天答不出一个字。
见启蛮神色慌张又不否认,虽然谁都不信他会是那种歹人,但也明白孟显伦所言不虚。
孟宛鹤从震怒中平复,恨恨地说:“你能站在这,可都是小蛮说的情。我料你会恩将仇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父亲您错了,这不是恩将仇报,是大义灭亲!连这种事都纵容,恐怕前天是七弟,明天就不知道是在座的哪位了!”
这话激起了恐惧和愤怒,启蛮的父亲孟显光也起身问:“小蛮,你大伯所说可有其事?”启蛮绝望地闭上了眼,默然点头。
没有调度,但所有人都各司其事。小辈和女眷纷纷离席,长辈们则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有些站在厅堂四周,有些去把守各个院门。恍惚间,启蛮感觉像是回到了昨天那个梦里,所有人围着自己,满怀敌意。好在爷爷没有表态,施辙、祝宛熠、苏钦宇也依然陪坐在他身边。
这时,施辙不动声色地从桌子底下摸出了自己的剑,霍然出鞘,嗡鸣不止。提着剑柄往往上轻轻一甩,剑悬半空,锋芒向下。掉落之时,切豆腐似的刺进木桌,整根没入。
孟显伦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帮凶不成!”
施辙摇头说:“帮凶没兴趣,我只想磨磨这把剑,待会儿好杀人。”他的能耐谁都知道,听他说出这种话,原本跃跃欲试的人开始畏缩不前,孟显伦也不禁胆颤。
施辙嘿嘿一笑,说:“你们些个跳梁小丑,也不想想当初自己的命是谁救的。试问要没有启蛮兄弟,有几个还能活到现在?”
“别受他蛊惑!功过不能相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杀的是自己亲叔叔!姑息养奸,贻害无穷!”显然孟显伦的话更让众人信服,人群围得更紧了。
有些人喊着双拳不敌四手,施辙自己成不了气候。施辙仰天大笑:“各位扪心自问,我这兄弟要想走,你们谁能拦得住?何况我施辙身上背了命案无数,区区你们几个,我都杀不过瘾啊!”
施辙的话就足够让人惊恐,冷不防启蛮也猛地站直了身子,当场就把好些人吓倒在地。
“各位叔伯,启蛮自知罪孽深重,本该以死告慰七叔在天之灵。我不贪生,但我现在还不能死。这个家我没脸住下去了,就此拜别。”说完话,分开人群要朝外走。
眼前人影一晃,孟显伦拦在了他身前。启蛮热血上涌,放声道:“大伯,你非要这样苦苦相逼吗?”这话喊得他嗓子都嘶哑了,那些叔伯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孟显伦道:“小蛮,大伯也不想这样,可谁让你做出那种恶事?我知道你有悔过之心,可这人命关天,你还是到亡者那里,当面忏悔去吧!”
“傻小子,”祝宛熠随口说道,“反正你都杀了个七叔,也不在乎加上个大伯吧。”
孟显伦煞白了脸,喝道:“疯丫头,你再敢胡说!”
祝宛熠不睬他,而是对孟宛鹤说:“老爷子,看样子你们家里容不下这个傻小子,那你说的喜事也就没有了。我现在就要算账,你不会管闲事吧?”
孟宛鹤苦笑道:“事到如今,祝姑娘,这里站着的人,你谁都能打!”
“那我就不客气了,神火阵!”厅堂迅速灼烧起来,逼得孟家人慌忙使出凝冰诀。
“傻小子,姑奶奶还没练好呢,快走!”说着,祝宛熠拉上启蛮就往外逃。
一路赶到大门口,前面有人拦路,后面有人追赶,施辙和苏钦宇不知为何都没跟上来。
祝宛熠急道:“你不是长本事了吗,倒是打出去啊!”再看启蛮,却是错愕不前:拦路的人里,小玫竟然也在其中!
看见启蛮,小玫站出来道:“哥你别逃了,不然我来当你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