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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壁残垣间,所有人聚在了一起。但是,祝家的人看孟宛鹤和小玫的时候,眼中全都是责备和怨愤。而之所以谁都不出声,是因为他们面前还躺着弥留之际的祝继行。正如先前启蛮命危时一样,腐尸掌造成的伤也是没法用孟家水诀医治的。
“老东西,你给我起来!”唯一大吵大嚷的,是跪在旁边的祝宛熠。
祝继行爱怜地摩挲着女儿的头发,有气无力地说:“老东西……是你能叫的吗?”
“老伯你死不了,我有办法!”启蛮喊着,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掏出了《混元归》,翻到后半部指给祝继行看。“我就是靠这个活下来的,它能破解混元归,说不定也能解你的毒!”
祝继行强挤一丝笑,说:“贤侄,这本书可以拿来换《祝家火诀》。你要是用不着了,给我行吗?”
启蛮一口答应:“快拿去照着调理,晚了怕来不及了。”
祝继行接过书,朝启蛮点头致谢,用力攥紧,手上突然腾起一团火。启蛮和祝宛熠惊觉,慌忙去抢,但书已经化为飞灰。
“老东西你干什么!野小子,还记得上面写的什么吗?赶紧救我爹啊!”祝宛熠尖叫着拽住了启蛮的衣服,不住地用力拉扯。
祝继行摇头让她停手,说:“我早就剧毒攻心,全凭一丝火元力顶着,任谁都回天乏术。这本书留着是个祸害,我自作主张把它烧了,贤侄你别怪我。”
启蛮点着头:“我都答应给你了,哪能去怪,可你起码也试试啊……”
祝继行平静地说:“我时候不多,还有遗愿没说……不说出来我死也不得安宁,不敢冒险去试了。贤侄,孟祝两家向来亲近,门当户对,我死之后,宛熠就托付给你……”
听到这里,启蛮顿时赧红了脸,说:“老伯别取笑我了,我哪配得上祝姑娘,不成不成!”而祝宛熠,神色呆滞,失魂落魄,对于祝继行的话好像一个字也没听到。
“看得出你心地好,如今又有了大造化,修为在我之上。宛熠打小不服管教,就得有厉害的镇住她……你俩般配得很啊。”
启蛮默然垂下头,祝继行又看向孟宛鹤,说:“前辈,宛熠不懂事,我总是愁她嫁不出去,就不管您要聘礼了……”孟宛鹤心痛万分地闭上了眼,不忍与他对视。
祝继行深吸一口气,鼓起最后的劲,高喊:“祝家上下听着!从今天起,孟祝两家……结为两姓之好!谁敢再动异心,我做鬼也不饶了他!”这句话,喊出了他毕生的执念。话毕,祝继行再没了牵挂,颊上带着些许笑意,心脏跳完了最后一下。
死寂。连月色也被压抑得不再明亮。
恰巧,孟显伦一行人正在这时赶了回来。听见祝继行的话,孟显伦三步并两步,冲过来说:“荒唐,这种事我不答应!”
孟宛鹤似被人当头棒喝,溯声看去,目光如刀,恨不得活剥了孟显伦,训斥道:“往上说,老朽还没死。往下说,这是小蛮自己的事。你不答应?你算是什么东西!”想到祝继行以两家交好为己任,责无旁贷,孟宛鹤愈发痛心疾首,自己的长子岂止相形见绌,简直是禽兽不如!
“终身大事,哪能由一个将死之人说了算?不光是我,小蛮他爹不是也没答应吗!”孟显伦空口白话,启蛮的父亲重伤昏迷,哪能表态。
孟宛鹤长叹一声,说:“显伦,我老了,可还没糊涂!你人没老,那颗心怎么就糊涂了!我告诉你,哪怕让小蛮当个入赘女婿,也好过跟你这不知廉耻的朝夕共处!”
孟显伦眯起眼,盯着自己父亲,心里竟然隐隐动了杀意。孟宛鹤看出他眼神不对劲,逼近一步质问:“怎么,难道你已经畜生到想要弑父的地步了?”
孟显伦恶向胆边生,不退不让,言语颇有威胁的意味:“父亲,你可别把话说绝了。”
“还有更绝情的!要是老天开眼,我宁愿拿你的命把祝继行换回来!你这混账,刚才后土教杀你亲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现在的胆量!”
“大伯,你怎么能顶撞爷爷!”启蛮瞧见两人争吵,赶过来劝解。
孟显伦嫌厌地说:“老子跟老东西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说着,抬手一巴掌朝启蛮的脸扇了过去。
“你管爷爷叫什么?”启蛮一抬手就钳住了孟显伦的手腕,冷冰冰地问道。
孟显伦打了个颤,心想,这小子不是快死了吗,怎么看起来能耐比以前还大!
这时,启蛮缓缓伸出一根小指,说:“大伯,跟爷爷道歉。”
孟显伦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十多年了,自己从来都是让启蛮又敬又怕,哪里轮到启蛮教训他!可他不知道,启蛮已今非昔比,正应了孟宛鹤的那句玩笑,现在的启蛮,只需要用这么一根小指头,就能把孟显伦揍一顿!
启蛮出手,一指戳在了孟显伦膻中。孟显伦觉得像是被铁杵狠狠地捅了一下,身子倒摔过去,就地滚出三圈。胸口剧痛,不知断了多少肋骨,喉头发咸,嘴角流血。
孟显伦艰难地爬起来,冷不丁有人把手搭在了他左肩。扭头看见一个戴斗笠的,于此同时,又瞧见了自己的断肩。斗笠人似乎有意戳中他心头痛处,孟显伦恼道:“你是什么人,把手拿开!”
斗笠人不搭理他,兀自问孟宛鹤:“老头,你这儿子丢人现眼,用不用我帮你教训他?”
孟宛鹤苦笑:“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败类。可不管他怎么不孝,老朽这为人父的也不能不怜惜啊。”
斗笠人点头说:“有道理。”又转向孟显伦说:“这次我忍你了,多亏了你爹。”说完,一提一甩,把孟显伦扔出了十几步之外。这下孟显伦再无颜见人,起身后就一拐一瘸地跑开,不知去向。
孟宛鹤见那人亮了这么一手,心里大为惊疑,问道:“这位壮士怎么称呼?到此何事?”
斗笠人嬉皮笑脸:“在下姓施,单名一个辙字。前几日我掐指一算,知道此处有喜宴可吃,就日夜兼程赶过来了。”
孟宛鹤自然明白他有意隐瞒,不过这个施辙看起来并无恶意,也就没去说破。
“爷爷,你快来看看祝姑娘!”听到启蛮呼喊,孟宛鹤赶忙去查看,原来祝宛熠已经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没什么大碍,应该是伤心过度。小玫,由你来使‘雨润诀’护住祝姑娘心神。”
小玫起先是万般的不乐意,让她去救治自己的死敌,这怎么可能。但当她耍性子撇开头,无意间又瞥见亡故的祝继行,心里蓦地一紧。回过脸,看着神志不清的祝宛熠,使劲跺了下脚,快步上前施诀医治。
孟宛鹤抬起头,望向仍彼此嫌忌的两家男人,动容道:“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两家本来就该是辅牙相倚。你们这些做大人的,难道还不如孩子吗?”众人无不怔怔,气氛缓和了许多。
“什么都能从长计议,什么都好商量,可眼下只有这么三件事非办不可。一是竭力救治伤者,不管什么上等诀法、药材,全部使出来,两家承受不了更多的失去。二是收殓了咱们亲人的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还有,就是约定好两个孩子的媒妁之日,早些圆了亡人的遗愿。伤痛已经够沉重了,算老朽恳求诸位,千万不要再试图打破这血淋淋的情谊!”说完,老人颤巍巍地矮下了身子,含泪双膝着地。
短暂的震惊之后,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恸哭四起,两家人任凭泪水汗水成串地落下。孟家施展雨润诀,祝家熬制药膏,忙里忙外。没有彼此之分,不问姓孟姓祝,有的只是共患难的亲人,同生死的手足。
施辙不声不响来到孟宛鹤身边,开口说:“老头,事儿办得漂亮啊!”孟宛鹤实在没心思和他多言,只是报以苦笑。
施辙继续喋喋不休:“你们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打打杀杀的,亏了我学东西快,懂得入乡随俗。这不,刚才我在林子里就不小心杀了个老道。”孟宛鹤身子一颤,惊愕地看着他。
施辙笑道:“我也不找你讨人请,还是那句话,我来是想喝你杯喜酒,你不会吝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