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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霜,我不是你的实验。”陈池轻轻吐口。
“不是。”许霜降牵出一抹苦笑,“所以,可供干预的余地更少。”
她的目光从陈池脸上移开,落到他身后的地面上,灰霭的黄昏接着黑泥土,将屋内拢得暗幽幽,唯有木头窗户外,反而还剩了一小方框的天光,明灰色冷冷清清地映在玻璃上。她的视线似穿透了这一切,微微启唇,几个字轻悠悠地,却也清晰:“我知道人也有荷尔蒙……调配着感觉。”
“霜霜。”陈池拧眉。
“我吵架比较野蛮,说话也啰嗦,你要找纯情的,”许霜降的眸光收回到陈池身上,面容淡漠,“没有了。回去吧。”
陈池望着许霜降,半晌摇摇头:“霜霜,不是这样的。我和你,不是这样的。”
“你可以出发了。”许霜降静静道。
陈池伸手,轻轻地触摸着许霜降的膝盖,迅即缩回去:“再一会儿。”他垂下眼睑,斟酌片刻,抬眉道,“霜霜,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你知不知道?”
许霜降将脸撇转开去。
“我不是指荷尔蒙,我是指……很多方面,你知道一些。”陈池心头闪过情感大师谢惊蛰给她灌输的那些词句,缓声道,“我讲讲我的想法,从头讲。”
“我不认为我想听你的想法,”许霜降冷着脸截断道,“没意义。”她朝边桌方向瞧过去,那里堆着很多陈池拿来的东西,屋子愈发暗了,桌上就像拱了一大坨灰影,她梗声道:“你那些东西还是拿回去吧,路上买吃的不方便,正好边走边吃。”
“会走的,我得回去上班。”陈池无奈道,“霜霜,听一听,不差这一个半个小时,我不耽误你休息。”
许霜降敛着眉头,没吭声。
“前年,黛茜……”
许霜降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陈池急忙也站起来,拉住她:“霜霜,我是从头给你解释。”
“陈池,你的故事说给你自己去回味,我没空听。”许霜降使劲拨开他,努力克制住情绪,“我给你一个手电筒,你走吧。”
“霜霜,我真的和她没关系。我把过程细节都讲给你听,让你全部了解,你再判断一次。”
“我不需要了解判断,我们才是没关系了。”许霜降冲陈池喊道,却顾忌着操场对面还有苗校长夫妻俩,不敢闹出大动静来,声音压着,语气冰寒,眸光盯牢陈池,在几乎全暗下来的屋内,就像刀背上泛起的冷芒,“陈池,我们离婚了。”
“我……知道。”陈池按住她肩膀上,艰涩道。
他和许霜降站得这样近,五官融在幽色里,许霜降睁大了眼睛看他,竟似瞧到了无边难过,他这表情和当年在她面前诉说外婆过世时如出一辙,伤心隐忍到骨子里。许霜降怔怔地望着,心慢慢有些抽痛。
“我们没关系了,陈池,我不想听过去那些事,我开始新生活了。”她轻轻说道,“我还准备去相亲。”
陈池的手微微颤抖,沉默良久,吸了口气,低声道:“霜霜,我不想离婚的,当时我看见你和林虞坐在一起,我气疯了,你的解释听起来更像在维护他,我一冲动就答应了你的离婚要求。那天我回来,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的,可是你把你的东西全部理好了。我到了民政局,想看看你会不会真的签字,可是你真的签字了。我,就那样也签了。”他凝视着许霜降,周遭的昏暗静静地包裹着他和许霜降,给了他全然的保护,让他俯下头祈求,“霜霜,我犯了这个错,你允许我改回来好吗?”
“你走吧。”
“霜霜,我知道我误会了你,是我不对,可是我和别人也真的没关系,以前是我说明得不够……”
“够了,你走吧。以前无论怎么样,都过去了,我不纠结。你和别人怎么样,我不关心。我也不在乎你是否相信我,完全不在乎。”许霜降哂然一笑,摇摇头,平静地说道:“我觉得不用考虑以前这些事,会很轻松。”
她望着陈池,慢慢道:“没有你,会很轻松。”
屋子里已经全黑了。
如果不是她肩膀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陈池手心传进她羽绒服里的热量,许霜降会以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一尊雕塑,他静得出奇。
许霜降不想去看陈池的表情,突然侧转身:“我去开灯。”
“霜霜……”陈池愣半拍,手从她羽绒服的肩膀处滑下去,指端掠过一阵织面的冰凉,他脱口提醒道,“走路小心碰到。”
啪,许霜降熟络地按下了开关。
再回身,她瞄了陈池一眼,也没有多的话,径直走到窗边。操场对面苗校长的屋子也已经亮上了灯,但是除了那一扇透出光的窗户,其他地方都墨黑墨黑,许霜降自窗户玻璃的虚影中看见,陈池站在地当中,目光追踪着她。她敛眸将窗帘小心放下,这才转过头去。
灯泡垂在房子正梁下方,瓦数不高,地面离屋梁的空间大,这暗黄灯光并没有让屋子明亮太多,反而将木头桌椅敷上了越发陈旧的气息。不过,比起先前浸袭屋内的暮色,这样暗晕晕的黄光能让人感觉到多了一丝温暖,冬夜的寒气似乎也去了一些。
尤其是屋内还多了一个会呼吸的人。
许霜降走了两步,将心中的迟疑坚决压下,回到床边掀起枕头,拿出了手电筒。她打开试了一下,递到陈池面前。
“走吧,我带你到校门口,给你指方向。”
陈池瞅瞅她,半晌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去。许霜降避开他的视线,指着边桌上的吃食,又说:“你拿回去。”
“这些不值钱,你收下吧。”陈池终于开腔道,“我路上带回去也沉。”
“那这样,”许霜降干脆道,“哪些你看着不想带,就留在我这里,大致估个价,我付钱给你。”
陈池牵嘴笑笑,摇摇头,没说什么,走到边桌旁,弯腰将大背包里剩余的东西继续往外拿。
拿出来的竟是一本手工折纸书,再一拿居然是一包二三十个卷笔器。许霜降挑挑眉。
“你可能用得上。”陈池解说道。
许霜降不出声地看着。桌上已经堆满了话梅、牛肉脯、蜂蜜、紫菜,他又拿出了大包散装开洋,个头很大,不像超市里买来的,倒像是他以前去杭州工作时,她和妈妈去菜场买了活虾自行炒制叫他带上的那种干虾米。她对他显摆过,小时候她就是拿这种虾米当零嘴一路吃成这么聪明的。
许霜降看着陈池一样一样往外拿,好像他的背包是个无底的百宝箱。这副情形,让她想到多年前他们在国外,他来看她时,总是背着大包东西,有时候连调味料都不辞辛苦地背过来。
“霜霜,这个鸡肉卷你爱吃。”
“霜霜,这个拌饭酱可以下饭,但菜还是要做。”
“霜霜,我发现了一种面包,你肯定爱吃。”
许霜降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耐心地等陈池腾东西。背包的拉链声嗤啦着撕破了屋中的寂静,也打断了那些缥缈的遥远回忆,她抬起头,迎面遇上陈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