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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上班日。
闹钟准时响起。
许霜降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过了半晌,起床穿衣。
客厅沙发上没有人,被子堆卷着,陈池从厨房探出头来,打量着许霜降,嘴角微翘:“霜霜,早。”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许霜降没回应,继续道,“我做了麦片粥,煮了两个鸡蛋,牛奶你是想单独喝还是放在麦片粥里?”
许霜降转进洗漱间,关上了门。
“那我单独温吧。”陈池不以为忤,提声喊道。
许霜降贴着门,使劲回想着他们初相识时陈池每天早上给她做早餐的样子,酸涩难忍,脑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知道多年后的今天,他给她做早饭是这副光景,当初她离开陈池的公寓该多好。
她猛地吸了吸气,掬了一把冷水,冻得激灵灵抖一下,才去了刚睡醒强起床的萎靡之色,快速地梳洗。
“霜霜,快来吃,冬天什么都冷得快。”陈池一见许霜降出来,就笑着喊。
餐桌上,两份牛奶鸡蛋麦片粥都摆好了。
许霜降径直走回卧室。
陈池张了张嘴,知道她早起一向忙忙碌碌,满屋子乱窜,便不再一意催促,自己先坐下敲鸡蛋外壳。
“霜霜,鸡蛋给你剥好了。”陈池举起白嫩的鸡蛋,朝向房门方向,脸色微愣,语调不变,仍温润含笑道,“快来吃。”
许霜降连围巾都戴好了,提着她自个买的旧皮包,半眼都没觑向陈池,直接到玄关换上靴子。
“霜霜,吃了早饭再走。”陈池急忙拦住她。
许霜降抬眸,注视着陈池,想到过不多时他就要去上班,那儿还有个陆晴,她心里就像翻江倒海,横手格开陈池,寒着脸要开门。
“霜霜,外面冷,吃了早饭再走。”
“让开,我自己会在路上买,”许霜降的喉咙抽紧得难受,勉强压住情绪,语气淡淡道,“你让我好好去上班,别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再吵。”
“那……”早上时间紧张,再起波澜无益,陈池不敢太违逆许霜降,“你等我一下,我穿好外套拿上东西和你一起下去。”他连觑了许霜降几眼,见她不喊不动很安静,赶忙去小书房整理他的公文包。
大门一声响,陈池一怔,奔出去,玄关处哪还有许霜降的身影。他盯着那扇暗朱色的门,眉心蹙紧,半晌抬起胳膊用力敲向额头,竟有一股想大喝的冲动。
上班第一天,许霜降强颜欢笑,听前台施媛媛喂着鱼讲节后综合症的痛苦,跟着其他同事一起附和两句。
方莹莹挂着柔和的浅笑,提了小花洒,一趟趟给办公室的绿植浇水。
还有同事拿着家乡或者旅游地的小吃食,挨个儿请大家尝。
许霜降捧着茶杯,回到自己办公室,独自一人对着刚打开的电脑神思恍惚,突然会忍不住想,陈池和那陆晴正处在一起上班,他们的办公室也会像此际一样热闹,大家年后重聚开开心心打招呼,这两人时不时眉目传情,遥遥间一颦一笑,再凑机会讲几句话。每每这种画面一在脑中浮现,她就像脱了水的鱼一样,胸口闷滞疼痛得喘不过气来。
“嘶……”顾一惟走进来,奇怪地瞅向大开的窗户,“不冷吗?”
许霜降仓猝提神,露出微笑,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假期里一直让这盆红掌闷在办公室里,我给它透透气。”
“过年过得不错吧?”顾一惟拉开椅子坐下,“陈池说你们回去了。”
“嗯。”许霜降掩饰似地起身,关了窗户,再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就是一个聆听领导新年垂询的干练员工。
顾一惟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总觉得笑盈盈的她比号称患了节后综合症的施媛媛还欠缺了一点虎虎生风的活力,好像内里虚,精气神不饱满。“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寒暄道。
许霜降没法回答,目光躲闪着瞟向玻璃隔断外,方莹莹正在问顾二勤:“小顾经理,要不要给花浇水?”
“不用不用,我用茶杯里的水浇过了。”顾二勤极其客气。
顾一惟顺着许霜降的目光扭过头去,又扭回来,朝椅背上一靠,许霜降即便心绪不高,也感觉到他这番肢体动作中充满了一种无奈。
许霜降这时候对方莹莹其实蛮同情的。当然,她不知道,方莹莹过年留在顾一惟给她租的房子里,闲来无事,几乎一天找一个理由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顾一惟,昨天更是做了一桌菜,邀顾一惟下了飞机赶去吃。
“许姐,”方莹莹探到她的办公室门口,拎起小花洒,俏笑道,“我给你的花浇点水。”
“我刚刚洗杯子的水也浇了一点点,”许霜降瞧着方莹莹失望的眼神,转了口风,“可能……不够吧。”
方莹莹闻言便欢欣地跨进来:“对,一次浇水,就要浇透。”
顾一惟对方莹莹没什么招呼,点点桌面,和许霜降谈正事:“你下午要和小范去苗圃?”
“嗯,我去看看组培苗的生长情况,下班不进公司了。”
“好。”顾一惟沉吟道,“今年我想弄几个专利,你有没有把握?”
许霜降昨夜睡眠极差,今早精神不济,被暖空调熏着,脑子不太活络,方莹莹在办公室一角洒水搬花盆,弄出了一些轻轻啜啜的细碎声音,令她更不能集中思考,她敛着眉头,慢慢盘算着年前试过的两个品种,解释道:“我们目前尝试的方法算是比较成熟的,当初的考量主要从经济效益出发,尽可能找稳妥的经验方法,我觉得新意不够,申请发明专利的话,不一定能保证申请得下来。”
顾一惟显然不是很满意许霜降这保守的话:“试试,加把劲,至少成功一个。”
许霜降汇报道:“年前我已经开始试几个新品种的组培配方,但效果还不明显,年后继续试。”
“顾总,我去你的办公室,给红豆杉浇水。”方莹莹抽隙插进来道。
方莹莹用的是陈述句。
许霜降有时候,确实是一个很能体察入微的人。她转头瞧向方莹莹,心里不由怅然,经过这一个假期,似乎所有的人都有了变化,方莹莹变得更加紧迫,顾一惟更加淡漠,顾二勤已带了女朋友见过父母兄长,听说当山村教师的顾爸爸对准二媳妇的本科学历很满意,小范回乡相过亲,谦逊地说双方还顺眼,照程序开始异地谈起来。
一切都以一种肉眼可区别的新气象呈现在节后,连办公室的盆栽修掉很多枝叶后都焕发了新姿。
她和陈池,更是天翻地覆。
她是想相信陈池的,每一次听他辩解,她纵然嘴上不依饶,心里终究软弱,所以总能自我感觉宽松一点。但她没法全然迈过去,因为她接受不了这么多年和陈池在一起后,骤然发现他开始关注别的女子有什么需求。
许霜降不知道嫉妒原该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别人的嫉妒会到什么地步,她害怕自己的嫉妒,令她此时此刻坐在办公室里,和同事领导坐在一起,只是一个说话的间隙,想到另一处上班的陈池和陆晴就心口摒住。
她看他去上班,犹如目送他去和别人暧昧。这种感觉像要溺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