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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许霜降起床比陈池早,陈池若有所觉,探手过来摸索着按在她肩膀上,被她毫不犹豫地拎到一旁,很干脆地掀被下床。
她迅速地打理自己。
“霜霜,早上吃面条还是蒸包子?”陈松平问道,今天陈池不上班,老俩口也没那么匆忙,这会子刚要准备热早餐。
“爸,不用,你们做自己的吧,我路上去买点。”
陈池在里屋扣着衬衫喊道:“霜霜,你在家吃,我送你去地铁站。”
“不用了。”许霜降拎起放在客厅中的包,连屋都没回,扬声交代道,“我走了,晚上住我妈家,明天上完课回来。”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许霜降的狗窝是亲爸亲妈家她那间小闺房。
她啃着香蕉,对着手机,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抄着电话号码。这是她的一个偏执习惯,重要的信息永远要做一份纸质的记录。这小本本可不得了,她所有银行卡的密码都在上头呢。今天有个学生带了个朋友的家长过来,询问暑假一对一培训的事。许霜降觉得人家有诚意,八成能成,这不,保险起见,不仅手机里存了人家的,另外还记一遍到小本上。
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出来“陈池”两个字。
许霜降扁扁嘴,笑意还是不自觉溢出来,总算他还记得她:“喂。”
“霜霜,在干什么呢?”
“吃香蕉。”
陈池叫起来:“对自己不错啊。”旋即低声道,“今天你不回来,我想你了。”
“……噢。”
陈池等了一会儿,笑嚷道:“你就这反应,不可怜我么?”
许霜降慢吞吞道:“那你可怜我么?”
陈池啊地一声:“霜霜也一个人,我们两个都可怜。”他苦声道,“你为什么不回来?下午上完课回来正好赶上家里吃晚饭,今天我们回来做饭的。”
“现在想回来也晚了,你说这些有用吗?”许霜降干脆道。
陈池被噎得不轻,独个儿闷笑:“没用,你还不许我喊两声苦?”
“好了,早点睡吧,明天路上开慢点,我也要睡了。”
“霜霜,霜霜。”陈池叫住许霜降,献宝似地说道,“我们路上买到了新鲜的菱角,明天你回来吃。”
“知道了。”
陈池听着电话那端挂断,他笑眯眯地收了手机,打开房门,出去洗漱,嘴里哼着小曲儿,一点都没察觉到,许霜降压根儿没絮絮叨叨缠问他今天游玩的情况。
星期天,变天了。
上午还是风和日丽,吃过午饭后就聚起乌云。许霜降虽然羡慕嫉妒陈池和公婆游玩,到底不放心他,课间休息的时候打电话给婆婆汪彩莲:“妈,你们路上还好吗?有没有下雨?”
“没有,这里是阴天,太阳没出来,走路正好不热了。霜霜,你那里下雨了?”
“也没有。”
汪彩莲的声音兴奋地传过来:“我们在逛古镇,你爸说红烧肘子做得不错,要带一只回来,池儿在买,人可真多啊。哎呦,买好了,他挤出来了,你要跟他说话吗?”
“不要了,我要上课,妈,你让他开车慢点。”
这天气给许霜降开了大玩笑。
她上完课,许满庭在教室外等着她,给她七包八裹准备了很多东西:“这是河虾,爸爸给你刚刚烧好,你拿回去就可以吃。今天要吃完,放隔夜味道就差了,晚上看看电视当零食吃也行,不占肚子的。这是鲫鱼,爸爸给你杀了洗干净了,你拿回去正好烧汤,不要放冰箱,新鲜的鱼做汤最好喝。这是盐水牛肉,店里买来的,吃口正宗,诺,还有糖醋的烤夫木耳,你喜欢的。你妈说陈池他们和你回去就是晚饭时间,做饭急匆匆地,这些就当盘菜,你们随便对付一顿。”
“爸,你给我这么多干什么?”许霜降把鲫鱼袋子提出来,“我不要,我公婆他们不会烧。”
许满庭硬是将鲫鱼放回去,教道:“野生鲫鱼肉质不一样,不用放什么调味料,切点姜两面油煎,加热水煮就是了。”
“那我不要这个冰瓶。”许霜降嘟起嘴,向老爸撒娇道,“重死了。”
“好好好,你一趟地铁就到了,不拿就不拿。”许满庭瞧瞧天色,“爸爸给你拿了把伞,我陪你到地铁站,你赶快回去。”
许霜降手头有好吃的,心里还是挺乐的,到了地铁站,和爸爸挥挥手,她琢磨着如果陈池和公婆到家比她还晚,那她先把鲫鱼汤炖上,论起来,在水产品上,她比公公的厨艺差不了多少。今天她就亲自出手料理这几条鱼,免得像上次那样,让公公把好好的野生鳗鲡给做废了。
地铁到站,许霜降拾阶而上,咦了一声。出口处卷灌进一阵凉风,外头街面湿透,空气里满是潮润,人走在梧桐树下,头顶接连被摇晃的叶子甩到了两颗水滴。显见先前下过雨了,下得估计还不小。
此刻雨停了,许霜降忍着树上不时砸落的雨珠,没撑爸爸给的伞,心里兀自感叹着,城市的热岛效应还挺有趣的,越来越多时候发现,相隔远不了多少,竟然一块地儿下雨,一块地儿不下。
到这时候,她的心情还是平和的。
她一路走回去,打开钥匙进家门,叫了两声没人应,倒也不奇怪,先去将那一大包食物放到厨房灶台上,再到洗漱间洗了一把脸,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
走到第三步,许霜降脚一顿,“啊”地惊叫,急急奔到窗前桌边。她的电脑合在桌上,如她离开时一模一样,但黑色盖板上浮着一层水光,阴雨天,半黄昏,她的房间本就比外面暗一些,反而将那层水光衬得幽亮。
靠近桌边,许霜降的拖鞋踩在地板上微微地一滑,发出尖细的声响,她顾不得这小趔趄,双手捧起电脑。
那景象,许霜降都呆木了。
见过水帘洞吗?水哗哗地冲下,哗哗地冲下。
就是这效果,她的电脑泄下一瀑水,溅在桌面上,再从桌面上弹溅到她胸前。
许霜降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水流完一拨,她将电脑斜提一个角度,像抖洗菜篮一样,继续抖电脑,稀里哗啦又抖出好几股,那应该都是积在键盘下的。
她翻开电脑盖板,屏幕上水淋淋,每一个字母键都被水润得格外黑亮。
许霜降的心,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