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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一下午,于侨已是饿得心慌了。
但望着白氏小心翼翼端过来的小米粥,她又赌气的把背朝外,不去搭理白氏,也没心情去喝那碗稀得看不见米粒的粥。
虽然把李氏给气跑了,但不代表她就成功脱身了。
这事还没有个准信,她总是不安心,哪儿还能吃得下饭去。
据她所知,于家还没有和陈家按手印画押签卖身契。
她和于重田,李氏前几天同陈婆子一道上县里,就是要去陈家画押来着。只不过她掉到河里去了,自然就没去成,也没卖成。
“侨儿,好歹转过身来吃点。这么点米粥,还是前段日子秋收,你三哥在田里捡回来收着的,你奶都不知道。娘知道你生娘的气,可是娘也没办法,娘但凡能说得上句话,当初铁定不能眼看着你爹点头。”见于侨生闷气不肯吃也不转过身来,白氏将碗递给于丰豪端着,她则朝坐在门口椅子上的于重田走过去。
“你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白氏才开了一句头,眼泪又簌簌的掉了下来,她双手握拳高高举起,可落到于重田肩上时一顿,力道终究变得轻盈,“侨儿如果真被卖去陈家,你把我也卖了吧,把我也卖了,再让你娘,你大嫂给你找个更好,更贤惠的媳妇。”
于重田低头默默承受,期间不时懊悔地捶打自己的头和脸。
于侨扭头看着,她满心以为一向逆来顺受的白氏会因为女儿雄起一次,但她听完后仍旧失望的暗暗摇头,白氏这话乍听起来还挺能唬人,可是说到最后音调越来越小,气势全无,更别提那脸上布满的无奈与无助。
而不表态,只知捶打自己的于重田更让她失望;有力气也不知道往对的地方去使!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包子!
白氏在婆家其实没有什么地位,她嫁给于重田做填房之前是个寡妇,只不过无所出,才在媒人的撮合下嫁给了于重田。为这一遭,她心里一直有亏,面对婆婆的打压,妯娌的轻视,她一直忍让,抬不起自己的脊梁骨。
然而于重田同样丧妻还带着孩子,从本质来说两人其实并没有高低之分,归根结底,何尝不是因为白氏的性子良善可欺。
“侨儿喝一口吧。”于丰豪张嘴将温热的小米粥吹了吹,随即递到于侨面前。
于希眼巴巴的望着那碗粥,“咕噜”一声,咽下口唾沫,
于侨叹了口气,伸手接过,却是将碗沿凑到于希嘴边,示意于希张嘴喝。
“小妹,这粥是给侨儿养身子的。”高出于希两个头的于丰豪蹲下去,对她摇了摇头。
于希乖巧的退后一步,声音糯糯的说:“五姐喝,希儿不饿。”
“希儿喝吧,我要被爹娘卖给别人家了,到时候去别人家吃好的喝好的。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横竖不给爹娘再添麻烦就是了。”于侨语气轻飘飘的,但是眼角却留意起门口的于重田夫妻两。
于丰豪也急得将头转去看又开始沉默的爹娘。
或许是于侨的自嘲起了作用,于重田听完,终于抬起了他一直垂着的头颅
“要不去找爹吧。爹是个讲理的人,一定能给侨儿做主。”
“嗯”见丈夫终于改变心意,白氏这才感觉有了转变的希望,顿时眉开眼笑了。
上房的气氛有些沉闷,外头昏黄的残光从纸糊的窗子折射进来,将偌大的堂屋染得殷红。
本应到了做饭的时辰,却因于侨的事延误了。
白氏同样跪在于重田身边,怀里半抱着有气无力的于侨,为了制造效果,于侨忍住诱惑没有把那碗粥喝下,因此她现在看起来双眼无神,脸色白,一副半死不活,气若游丝的虚弱样子。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眼珠子环视四周。
于老爷子和毕氏坐在上房堂屋最上的两张太师椅上,毕氏旁边坐着大女儿于花草,她正百无聊赖的翻看自己的指甲,紧挨着她坐着的是下颌抬得高高的李氏。
于重建坐在于老爷子的身边,腰杆挺得笔直。
于重业,黄氏则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下的椅子上,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小声嘀咕些什么。
大房的于萍,于珍姐妹两紧挨着坐在黄氏的身后。三房的于慧抱着于花草五岁的女儿孙佳欣坐在姐妹两身后,她的双胞胎弟弟于丰海和于丰洋仍在外玩耍,不到吃饭的时间不会回来。
至于于家的长孙于丰勤,他很少回村子,除非是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待上一天半天。他在镇子上念私塾,媳妇陶氏在家看孩子,以及公婆不在时照看纸扎铺里的生意。
让于侨意外的是于丰伟不在屋子里,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而他的不在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没有人会担心一个成年小子的去向。
于家人的皮相都不错,男的俊朗,女的秀美。
儿孙大多遗传自于老爷子立体的五官,当然毕氏虽然年纪大了,但从面相上看,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美人。
这屋里的一干人,于桥只粗粗扫过去一眼,就现他们穿的戴的都比她们二房要好上许多。
尤其是白皙的肤色,根本不像在乡里日夜劳作的村妇,哪怕是胖乎乎的黄氏,脸也养的白白的。
可白氏却瘦的皮包骨,如稻草,更别说此刻比白氏模样还憔悴的于侨,而正在长身体的希儿也是头稀疏,脸色黄,明显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于重田和于丰豪到还好,身体很强健。
“哼”
于老爷子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从鼻孔重重哼一声后,没好气的沉声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都瞒着我?咱们虽然只是乡下种地的,但好歹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家。”他一面说,手中的拐杖就一面往泥地上剁着,“既然没钱成亲,那就把亲事退了。这门亲,我打一开始就不看好,郑家是什么人?川溪镇上的几家绸缎铺子都是她家开的,那么有钱的人家要嫁到咱们这小门小户,我一把老骨头高攀不起,也怕折寿!”
李氏熟知于老爷子好面子的性子,等他泄一通之后,李氏方陪着笑脸,隔着于花草,弯腰向婆婆毕氏小声劝道:“这门亲是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可也是极好家的机会不是。如果和郑家亲结成了,丰伟成了人家的女婿,那往后从他手里时不时的漏出来一点到咱们手里,就够咱们买上好几块好地,没准咱们也能当上收地租子的土财主了。日后那丝织的绸缎衣裳,还有金银打得饰就都有了。更别提几个小的将来的婚事,咱家若富了,那门槛还不得叫媒人给踩烂了?等再好一些时,就让丰伟给丰勤捐个监生,让他去参加乡试,没准就一朝中举了!”
于侨听罢,不由在暗叹:“这画的好一张大饼!”
合着只要卖了她,这一大家子就都跟着富了!
果然屋里的众人听了这一大篇好处,面色都有些动容了。
尤其是先还留有一点歪心的黄氏,现在是一点都没有了,立刻大声道:“那还等什么呀,赶快让丰伟把郑家姑娘娶进门阿。”
“不是没钱嘛,老二又舍不得侨儿。”见自己的煽动挥作用,李氏嘴角一撇,眼神冷冷的睨向跪在地上的二房一家子。
“老二,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没听大嫂,丰伟说嘛,那就是个一进一出的事,等郑家姑娘进门,就立刻把侨儿赎出来,你别捡了个大西瓜不要,非要去摘那个烂李子。”倒戈的黄氏开始帮腔。
“我,我……反正我不卖女儿!”于重田说完,急得满脸通红的去看于老爷子,白氏在一旁也连连点头。
于老爷子垂着眼帘,一副沉思的样子,似乎也在琢磨李氏的话,旁的也罢了,事关长孙中举这事,他不能不为之心动…..不论因何由农入仕,到底是一桩光耀门楣的好事。
“珍儿,你想不想和我一道去陈家转转?”于侨眼看形势不对,爹娘也是指望不上,便虚弱的问道。
“我才不去呢,要……”于珍话还没说完,于萍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大姐,你怎么不让她说完呢,是不是里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于侨语气狐疑的连忙又问。
“哪,哪有阿,你想多了。”于萍闻言,手一僵,又犹豫的把欲盖弥彰的手松开。
“珍儿,说谎和隐瞒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拔舌头的,你没见过那个拔开舌头的东西吧?就是…….”于侨半眯着眼,幽幽的望着于珍。
“你别再说了,只要你去了那个陈家,就会立马死掉。该下地狱,该被拔舌头的就是你!不是我!”于珍到底年纪小,不禁吓,没等于侨说完,就害怕的站起来打断她的话,红着一张小脸指着于侨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