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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儿跑进来,小心的看了看院子里的秦嬷嬷,低声将未见到君烨的事说了。
明鸾脸色顿时黯了下去,目光沉寂,嗤声道,“也许这就是命,注定我可能要死在今日,老天都要我死,我想活又能怎样!”
“小姐,您别这样说,奴婢一定会拼死保护您的!”韵儿哭道。
明鸾握着她的手,目露哀凄,“韵儿,这么多年来,你我在这寒院中相依为命,我从来没把你当过下人,一直当做自己的姐妹相待,今日若有危险你便自己逃了吧,二夫人要对付的是我和母亲,不会将你怎么样?”
韵儿顿时跪下去,泣声道,“小姐千万不要这样说,奴婢这条命当年是小姐救的,奴婢一定同小姐同生共死,绝不独自苟活!”
明鸾扶着韵儿起来,拿了娟帕替她将脸上的泪擦去,含泪道,“得你如此相护,我即便死也无憾了,好了,不要哭了,去将夫人搀出来,记住,等下出门,只当什么都不知,不要被人怀疑!”
“是,韵儿明白!”韵儿应了声,赶紧将脸上的泪擦干,低头进了东屋。
秦嬷嬷又从院子里跑进来,喊道,“好了没有,马车在门外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被等郡主怪罪,我又要跟着你们一起受罚!”
“来了、来了!”韵儿搀着带着女人自房里出来。
女人穿着一身蓝色长裙,因太久不出屋门,不能见光,都上戴着黑纱斗笠。
由韵儿搀着,双腿打颤,讨好笑道,“让秦嬷嬷费心了!”
秦嬷嬷闻着女人身上腐败的气味,嫌弃的皱了皱眉,催促道,“行了,快走吧!”
几人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出了城门,一路沿着官道,往嵩秀山而去。
出门晚了些,到了山脚下时已快晌午,山路颠簸,上香的人却不少,明鸾撩帘看去,旁边不断有人经过,或乘轿子的小姐,或徒步的民妇,见此略略安心了些。
路上有人,二夫人总不至于在这里暗杀她们母女。
到了福云寺,跟着上香的人一起进殿跪拜上香,明鸾和韵儿一起搀扶着她母亲,在菩萨面前跪下祈福。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信女明鸾,祈求菩萨保佑我静安侯府宅院平安,夫人福寿延年…。”
明鸾一扫身后秦嬷嬷,做出虔诚姿态,慢声祈祷。
秦嬷嬷跪在众人身后,眼尾一瞥明鸾,脸上露出一抹阴笑,似是看着一个一无所知的将死之人还在那里祈祷平安。
等明鸾母女一死,她便也不必呆在寒院中了,将近十年,总算熬出来了,竟有些迫不及待。
从大殿里出来,由僧人引去后院吃斋饭。
虽不知是长公主驾临,但看车驾是明府来的女眷,寺中特意安排一间干净的厢房让明鸾歇息。
趁秦嬷嬷不在,明鸾立刻吩咐韵儿道,“你出去看看,君烨有没有来?”
“是!”韵儿应了声,忙往前院里走。
然而从吃饭到饭后休息了片刻,韵儿出了几趟,惹的秦嬷嬷都开始怀疑,也未见君烨的人。
秦嬷嬷已经开始催促明鸾下山回府。
明鸾心里的希望一点点沉寂下去,惊慌无措,上山时二夫人没动手,那一定会在下山时埋伏,难道今日真的必死无疑。
胸口的慌张无限蔓延,明鸾脸色一片青白,躺在矮塌上的女人突然不耐烦的问道,“什么时候回去?我要回府,这里的饭菜连个腥味都没有,还不如侯府下人吃的!”
明鸾死死的盯着她,无限恨意涌上来。
看了看桌案上的青铜香炉,眼睛一瞄秦嬷嬷不在房里,目中狠色一闪,举起来猛的对着女人的腿上砸去。
女人大叫一声,捂着腿惨叫,浑浊的双眼瞪着明鸾,“你做什么?”
明鸾后退一步,将香炉放回去,冷声道,“不想死的话就闭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罢,明鸾对着一脸错愕的韵儿使了个眼色。
韵儿顿时恍然,急急转身出去,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受伤了!”
秦嬷嬷跑进来,看到明鸾正守着女人在哭,“母亲,你的腿怎么样?”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受伤?”秦嬷嬷揣着手,皱眉问道。
明鸾哭道,“说是要下山,我扶母亲起身出去,不知道怎的突然跌倒,腿正好撞在炉沿上。”
屋里中间有一火炉,是以山石砌成的。
床榻上女人正“哎呦哎呦”抱着腿惨叫。
秦嬷嬷走过去,将裙摆撩起来,见小腿上果然青肿了一片,顿时不耐烦的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母亲腿伤,暂时动不了了,先缓一缓再下山吧!”明鸾道。
秦嬷嬷见此,也只得答应,又找了个小沙弥要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来,让韵儿给女人涂了。
如此一直耽搁到快天黑,明鸾已经派韵儿出去看了十几次,不见君烨,也不见他派人来,终于绝望的死心,搀扶着一直嚷着要回府的女人上了马车下山。
下山时山路两侧树荫遮挡,更是昏暗,行人已见稀少,明鸾突然有些懊悔,早知道君烨不会来,应该早点回去,至少山路上有香客经过,蒋氏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车厢里幽暗不明,韵儿一直紧紧握着明鸾的手,紧张的低声问道,“小姐,该怎么办?”
明鸾摇了摇头,她能如何,听天由命罢了!
大司马府,君烨回来已经有一会,门口的守卫突然想起早晨来的那个小丫鬟给了自己一封信,说一定要给公子。
守卫一摸,那信还在怀里,忙反身往院子里走去。
他是外门守卫,进不了内院,只能让人将信转交给亓炎,再由亓炎转交。
信到了亓炎手上,听说是明鸾公主托人送来的,看着信封皱眉犹豫了一瞬,敲开书房的门进去,将信呈给君烨。
君烨狭长的凤眸波澜不兴,缓缓将信拆开,顿时一怔。
血字?
“烨,今日二夫人要我和母亲去山中福云寺上香,欲派人半路加害我和母亲。之前的事是我诸般不对,但今日关系到我母亲的性命,所以以血书请求,来救我们!就算为了我母亲、长公主,也求你救救我们,就当我明鸾最后一次求你!”
君烨长眸轻皱,看了看外面天色,沉声问道,“这信什么时候送来的?”
“据说是早晨,公子上朝时!”
君烨起身,淡声吩咐道,“点三十精兵,随本尊出城!”
亓炎垂首站在那里,面容冷峻,“公子,您确定还要管明鸾公主之事?”
二白还住在宫中,君烨脸色一直不好,夜夜通宵不眠,两人关系本就僵化,若是再参与明鸾的事,恐怕更难溶解。
“最后一次!”
君烨眸含清雪,淡淡道了一声,长腿一迈,大步走出去。
天边云霞被黑夜吞没,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林中更加寒寂。
渐渐已经听不到外面有人经过,明鸾小心挑了车帘向外张望,秀眉蹙起,心里微微一沉,这好像不是他们之前上山的路?
猛的将车门推开,明鸾问道,“秦嬷嬷,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秦嬷嬷目光一闪,晏晏笑道,“来时上山的路被堵了,我们另寻路下山,公主坐好了就是!”
“既然山路被堵,现在天又黑了,不如我们回到寺里歇息一晚,明日再下山!”明鸾急声道。
“公主不必多虑,坐稳了就是,其他的交给奴婢们!”
车夫将马车赶的飞快,车轮轧在山石,猛的一颠,明鸾顿时跌回车内,秦嬷嬷一把将车门关上。
“小姐!”韵儿忙去搀扶明鸾。
明鸾脸色惨白,握着韵儿的手颤声道,“完了,韵儿,她们果然要杀了我们!”
“怎么办?怎么办?”韵儿连声问道。
明鸾刚要说话,突然咚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射在马车上,随即一直羽箭自窗子激射而入,韵儿脸色大变,扑身过去将明鸾扑倒,羽箭嗡的一声擦着明鸾的头顶而过射进车壁上。
正昏睡的女人惊醒,被眼前还颤抖的长箭吓破了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明鸾忙起身,将车窗全部紧闭,随即听到箭如雨落,全部钉在车厢上。
外面秦嬷嬷惨叫一声,嘶声喊道,“不要射了,奴婢是夫人的人,夫人说不会伤害奴婢!”
“不要杀我!”
然而隐在黑暗中的刺客根本不听,乱箭无眼,只朝着马车一顿乱射。
秦嬷嬷似是中了箭,唔嚎求饶,车夫似是已经被射死,马车围着林子一阵没有方向的乱跑。
“打开车门!明鸾,将车门打开!”车门外,秦嬷嬷嘶声喊道,不断的用手拍着车门。
“砰砰砰!”
“明鸾,把车门打开,救救奴婢!我不想死啊!”
车厢内,韵儿抖成一团,脸色惨白,刚要去开车门,手臂猛的被明鸾拉住。
“不要管她!”
噗、噗
箭头入肉的细微声响不断传进车厢内,鲜红的血液顺着门缝一点点渗进来,那般鲜明,触目惊心。
很快,秦嬷嬷声音渐渐小下去,马车一颠,只听咕咚一声,似是她的尸体自车上滚落了下去。
韵儿越发惶恐,泪痕满面,抓着明鸾的手颤的像是寒风中的落叶。
“小、小姐!”
明鸾亦是脸色惨白,马车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颠簸的让人腹中肠胃搅动,翻滚欲吐。
她目光一转,颤声道,“看来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蒋氏连秦嬷嬷都杀了,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小姐、奴婢会保护你的!”韵儿打着颤道。
“不如这样,我跳下马车往别的方向跑,把刺客引开,韵儿你带着我母亲逃跑!”
“不,不可以!”韵儿惶惶摇头,“奴婢来引开他们,小姐带着夫人走!”
“可是,他们要抓的是我,你如何引开他们?”明鸾问道。
马车猛的一晃,韵儿砰的一声撞在马车上,突然一支羽箭透过车厢射进来,露出一个箭尖,正好扎进韵儿手臂上。
扎的不深,韵儿却吓破了胆,惶急之下,越发没了注意。
明鸾看着那箭尖,扑过去,将被褥全部挡在车壁上,转头貌似不经意的道,“如果有人穿着我的衣服,也许还能引开片刻,可惜,秦嬷嬷已经死了!”
韵儿立刻恍然道,“奴婢也可以,奴婢穿上小姐的衣服将他们引开!”
明鸾惨白的脸上目光闪烁,“这怎么使得,你我亲如姐妹,我怎么可以让你去送死!”
“总好过我们都死掉!”韵儿急声道,已经开始脱衣服,“小姐,来不及了,快换衣服,你带着夫人走!”
“韵儿,你的大恩,我明鸾铭记在心,等我回去,就叫人来救你!”明鸾握着韵儿的手哽声道。
是二夫人要杀她们,君烨都未来,明鸾还能叫什么人来救她?
韵儿心头闪过一抹异样,却来不及深想,奴婢为主子送命自古便是天经地义,何况她的命也是明鸾救的。
两人换了衣服,韵儿上前就要打开车门出去。
“韵儿,保重!”明鸾突然急呼一声。
“小姐,照顾好自己和夫人!”韵儿泣声喊了一声,一咬牙,猛的将车门打开跳了下去。
明鸾扑过去,一把将车门关闭。
只听外面韵儿嘶声道,“我就是明鸾公主,你们要杀就来杀我吧!”
韵儿边跑边喊,果然,外面箭势缓下来,刺客似已经追着韵儿而去。
山林中漆黑,韵儿在草丛中边躲边跑,目标小,反而不容易被发现,远远的,还能听到韵儿在喊叫。
明鸾深吸了口气,背上衣衫已被冷汗浸湿,转头,就见她娘亲缩在角落里,将锦被猛在身上,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她冷笑一声,推开车门,想要拉马绳寻路下山,然而拉车的两匹马都中了箭,吃痛疯癫,根本不听指挥。
明鸾死死的拉着马绳,防止伤马慌不择路跑到山崖下去。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似已看到官道,明鸾霎时露出惊喜,然而还不待她高兴片刻,马一出山林,月色下,只见道路两侧涌出无数黑衣蒙面人,手持弓箭,凛凛寒光,齐齐对准马车。
明鸾大惊,身体一抖,忙放下马绳,返身又回了车厢,将车门紧紧关闭。
明鸾本以为这是蒋氏的第二波埋伏,然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黑衣人并不射车厢,而是箭雨都射在奔跑的两匹马上。
只听高马惨叫嘶鸣,车身一阵乱晃,明鸾捂住耳朵,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咕咚两声!
两匹高马被射死,几乎是同时倒在地上,马车一顿,明鸾猛的撞向车壁。
脑袋一阵剧痛,明鸾勉强起身,就听似有人落在了车外,隔着一道车门,淡声道,“出来!”
那声音冷鸷,却竟似女人的声音!
明鸾还来不及反应,车门被一把推开,她惶恐后退,惊慌仰头,就见一蒙面黑衣人站在车辕上,一双冷目在车厢内一扫,然后落在她身后的缩成一团的女人身上,似有些失望,顿时黯然下去。
马车周围,都已经被黑衣人包围。
站在车上的黑衣人,冷冷的盯着她们,靠前一步,不似要杀了她们,似只是要抓住明鸾和她身后的女人。
蒙面女子突然目光一变,倏然回头,就见身后官道上一行人正骑马而来,来势惊人,马蹄如雷,不过刹那便已经到了眼前。
明鸾双目圆瞪,一眨不眨的看着马上的男子,眼中迸发出莫大的惊喜,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几乎喜极而泣。
君烨!
他还是放不下自己,他还是来了!
亓炎自马上飞身而起,黑夜中,身形鬼魅迅捷,挥掌如刀,对着站在车上的蒙面女子砍去。
女子脸色不变,腾空一跃,落在车厢顶上,手中刀光一闪,光华凌厉。
两人在车顶上缠斗起来,亓炎招式迅猛,女子身若行云流水,仗着手中长剑,竟在亓炎手下走了数十招不落败。
下面黑衣人和君烨带来的精兵已经交手,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身手诡异,训练有素,竟不似明府府兵。
君烨抬头看向和亓炎交手的女子,狭长的黑眸缓缓眯起。
还有何人要杀长公主和明鸾?
“烨!”
明鸾目中泪光闪动,神情激动,高呼一声,就要从马车上扑过来。
“呆在那里,别动!”君烨冷沉喝了一声。
明鸾立刻又返回车厢内,不住的点头,
“好,好!”
车顶上蒙面女子渐渐落了下风,手中长剑被击飞,动作一慢,被亓炎一掌击在肩膀上,然后她直直的飞了出去。
女子撞在树上,砰的一声落地,嘴里鲜血漾出,露在外面一双冷目藏着嗜血的光芒,她带来的那些蒙面人也死了将近一半,今日暗杀即将功亏于溃。
只一瞬,亓炎已经追过来,面容冷峻,带着浑身肃杀之气。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辆马车自山上冲下来,无数黑衣人紧随其后,若猎豹一般山林中跳跃,动作迅猛,立刻加入厮杀,情况顿时逆转。
马车眨眼便到了蒙面女子跟前,赶车的人似也是一女子,黑衣蒙面,对着蒙面女子伸手,“上来!”
蒙面女子微微一怔,却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住她的手,翻身而起,利落的上了马车。
马车疾驰不停,身后的黑衣人一起击退君烨的精兵也不再纠缠,追着马车而去。
亓炎刚要带人去追,君烨抬手阻止,“不必追了!”
刹那间,马车沿着官道已经奔出几十丈,赶车的女子回身,一双桃花眸炯澈如星,隔着黑夜,隔着重重山雾,和马背上的男子对视。
随即移开目光,看着前方,喝马疾行。
一黑衣人飞身落在车辕上,接过马绳,女子返身回了车厢内。
马车内,七娘正替蒙面女子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女子愣愣的看着七娘,见少女进来,更是脸色微变,缓缓将脸上的蒙面黑巾拉下。
少女亦将面巾拉下,勾唇一笑,
“九娘,好久不见!”
女子嗤笑一声,清冷的面容上带着淡淡嘲讽,“在如此情况下和掌柜的、七娘相见,真是令人意外!”
二白盘膝坐下,一身紧身黑衣,墨发高束,英气标致,挑眉笑道,“意外吗?难道九娘见到我不高兴?”
七娘帮她将伤口包扎好,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道,“九娘,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可以说了吧!”
九娘面容清冷依旧,淡声道,“我到是想知道,掌柜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二白精致的脸上依旧是一副纯净的表情,见她防备的不肯接七娘递过去的茶,自己伸手接了过来,放到唇下一抿,淡笑道,
“说是怀疑,就太生分了!的确,我很早就发现了九娘有些不寻常之处。”
“九娘是两年前到了我潇湘馆,说是来香苏寻人,说是还有一个妹妹在宛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去探望,然后还会给我带一种宛城的特产,白果。”
“是,那又怎样?”九娘眉目清冷,淡声问道。
“可是九娘不知道,白果是宛城的特产,果肉很甜,果皮也有一股清甜之气,运输过程中很容易招蚁虫,所以人们在将白果运到远的地方贩卖的时候,会用一种叫做枯蓟草的草药熏过之后再运走。被枯蓟草熏过之后的白果有一种的特殊的味道,气味很小,很不容易察觉,却能防蚁虫,而九娘给我的白果,都有这种味道,所以,你的白果根本不是从宛城带回来,而是就在香苏买的,我说的对吗?”
二白也是偶然一次和果子去胡家水果摊上买水果,听到一买白果的人问为什么香苏的白果不像宛城本地的白果气味那样清甜,胡武给那人解释,二白之后特意注意了此事,才知道,九娘每次给她带来的白果,其实都是在香苏买的。
九娘怔怔的看着二白,没想到自己自作聪明想掩饰行踪的一个举动,竟然就这样出卖了她。
二白继续道,“之后,我便派人查了查九娘在宛城的妹妹,发现,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更重要的是,她一早就已经察觉到九娘身怀武功。
九娘面色很快又恢复了淡定,“那又怎样,我并没有做任何伤害掌柜的事!我的事,和你们无关,今日多谢掌柜的相救,但是想要知道我的底细,我是决不会说的,而且我也奉劝你们不要再追查我的事,对你们,对潇湘馆,没有任何好处!这两年,很感谢掌柜的收留,以后大路朝天,我们各走一边,再没有任何关系!”
说罢,九娘就要起身出去。
“九娘!”七娘突然拉住她,凤眸一挑,道,“何必说这样生疏的话,你又怎知,掌柜的不是想帮你!”
九娘神色冷淡,“我的事谁也帮不了!”
“也许、我真的能呢?青岚!”
二白垂眸喝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九娘却猛然后退一步,气息顿时冷沉,眯眸看着二白,“你竟然查到了我的名字!”
“对,青岚将军,以前长公主的贴身副将,长公主出事时,你正在南疆平土纳族之乱,之后便消失,十年来未再出现过!”
九娘做出防备的姿势,冷冷看着二白,“为何要查探我的底细,你到底是谁?”
七娘起身,拦在她面前,“九娘,掌柜的正是你要找的人!”
九娘一愣,“我要找的人?”
二白张开手心,手中一抹盈盈玉色,“九娘,你可认识此物?”
九娘看着她手心,目光一震,霍然抬头,“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有此物?”
七娘道,“九娘,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掌柜的就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明鸾公主!”
九娘不可置信的看着二白,一时竟无法接受,“怎么会、怎么可能?”
“青岚,你本名苏青兰,出身武林世家,自幼习武,后来从戎跟随我母亲长公主,是她手下的第一名女将。顺元十五年,你和我母亲一赴陇玉关守城,我母亲中计,被敌军包围,你不顾生死,带一千兵马前去营救,身受重伤,至今左肩两寸下还有一箭伤疤痕,之后,你便被我母亲提拔为她贴身副将。我说的可对?”
九娘渐渐泪目,声音微颤,“你果真、是小公主?”
“是!”二白点头,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母亲征战回京时,经常会和我提起你的事,还说你武功极好,让我拜你为师呢,可惜,隔了十年,在一起两年,你我才至今相认!”
马车已经在路边停下,夜已深,寒风呼啸,车内灯火幽暗,恍惚间,十年匆匆而过,往事如烟,却又历历在目。
“长公主,她、她可还在?”九娘双目通红,有些小心翼翼的哽声问道。
二白垂下眸去,缓缓摇头,
“九年前,母亲就已经死了!”
九娘砰的一声单膝跪下去,泪水潸然而下,泣不成声,“我知道、我就已经知道是这样,只是,抱着一丝希望不肯放弃!长公主她、”
七娘不忍见此,扭过头去拭泪。
二白扶九娘起身,双眸微红,“我知道,你一直为母亲的事奔波,我代母亲谢谢你!”
九娘一把抓住二白的手臂,面上满是泪痕,一双清目却凌厉,“小公主,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公主怎么死的,是不是明府?”
当年她还在南疆平乱,一个月以后,长公主出事的消息才传到南疆。
她自是不相信长公主会同一个侍卫私通,将所有的事交代给部下,一个人潜身回到上京。
可是等她回来,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长公主私通侍卫的事已被落定,被关在明府寒院。
明府守卫重重,竟比皇宫还严密,她几番想要进去都无功而返。
之后,长公主的部下陆续被降职或者无故死亡,军队也全部被撤幡重编,谁若提起此事,第二日便会暴毙身亡。
参与此事的自然不只是明持伍,还有摄政王君冥烈。
长公主的势力就这样渐渐被瓦解,再无人敢提。
她却不死心,一直不放弃想要将长公主救出来,后来查探中,发现当年长公主被关之后,明府和蒋氏之兄蒋得城同时派兵追杀过人。
她顺着线索一路追踪过去,但因为时间已经太过久远,而且明府当时动用了所有的势力封闭此事,查到的线索并不多,在香苏附近就全部断了。
于是,她一边联络长公主残留的旧部,一边在香苏住了下来继续查探。
可笑的是,她竟不知道,她一直苦苦寻找的人,就在她身边。
这么多年来,她其实已经猜到长公主已经过世了,否则,仅凭一个明府,如何困的住她?
她也一直派人暗中监视这明府后院,直到今日得到消息,长公主和明鸾来福云寺上香,她带人前来埋伏,想要看一看明府中的长公主到底是真是假?
方才站在明府的马车上,车内的女人裹着锦被,缩在角落里,可是她一眼便知,那不是她的将军!
那一瞬间,她便已经了然,真正的长公主已经不在了!
“果真是明府!”九娘神情痛恨,双目赤红,抬头看向二白,“小公主,为何现在还不替长公主报仇?”
“母亲的仇,怎么可能不报!”二白目光冷澈,问道,“九娘,你手下现在有多少人?”
“这九年来,我一直在联络长公主以前的旧部,现在隐在各军中的兵马已有五万兵马!只要小公主现身,所有的人都会集合而来!”
“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用到你们的时候,我自会和你联络!”
“是,青岚及所有旧部,愿听小公主之命!”
二白看了看九娘身上的伤,问道,“你现在可有落脚之处?”
“小公主不必担心,青岚自有地方安置!”
“好,带着你的人回去吧,暂时不要行动打草惊蛇!”
明持伍是武将出身,又有府兵和属地守卫,并不是那么好对付,只是之前她们在暗,侯府在明,才伤了明文璟。
但这并不代表就动了静安侯的根基,待明持伍反应过来,必然会强烈反噬。
所以,她还需要那个人出马,助她一臂之力。
“小公主万万不可一人涉险,有用到青岚之处,只需传一个信,青岚立刻就会带人赶到。”九娘铿锵说道,气势凛然,似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将。
其实今日见到二白来救她的这些人,她也知道二白这十年自有她的准备。
“放心吧!”二白望着夜色下的重重山峦,淡声道,“明府不亡,我怎么会死!”
明鸾这边,黑衣人全部都已经撤走,亓炎带人也已经将马车上的马换掉。
君烨上前看了看车厢内,“长公主可好?”
明鸾立刻挡在车门那,讷声道,“还好,只是受了惊吓似乎病的更严重了!”
君烨退后一步,淡淡点头,“我马上派人护送你回明府!”
“不!”明鸾一把拉住君烨的衣袖,之前眼中的旖旎立刻变成了慌张,“不要送我们回去,这一次本就是二夫人要杀我和母亲,回去后,她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君烨眉头轻皱,将被她攥着的袖子扯出来,沉声道,“放心,今日之事我会找静安侯,不会再有下次!”
说罢,君烨转身便走。
“君烨!”明鸾站在车上急呼一声。
“还有何事?”君烨头也未转,声音淡漠凉薄。
见男人如此冷淡,明鸾要说话的话再无法出口,垂眸目光一闪,声音柔和下来,“多谢你今日相救!”
“最后一次!”
男人抛下一句,翻身上马,身后披风翻飞若天上墨云翻卷,绝尘而去。
明鸾脸色顿时变的惨白,一片灰败之色。
山林中第一波刺杀明鸾母女的刺客杀掉韵儿以后,发觉上当,刺客已经返回,在山林里转了一圈,好容易找到明鸾马车的踪迹,却见君烨的精兵已到,正护送明鸾母女回去,只得退到林中不敢再上前。
“去,马上回禀二夫人,刺杀失败!”头领冷声吩咐道。
“是!”身后一蒙面黑衣人立刻应声而去。
黑衣人到了明府回禀蒋氏的时候,君烨也已经进了明持伍的书房。
“大司马深夜大驾光临,可有要事?”
明持伍如今被弹劾调查,本就在敏感时期,见君烨突然带兵马进府,顿时紧张起来。
“侯爷不必多想,本尊今日来和侯爷无关。”君烨身姿高挺,将烛火光线一挡,气势凌然,“今日本尊路过嵩秀山下,见长公主和明鸾公主的车架被此刻围杀,本尊救下长公主,抓住一刺客问后得知是府上二夫人所为。”
明持伍脸色一变,“竟有此事?”
“长公主”出府之事他竟然不知。
“这、这老夫实在不知、”明持伍额上冷汗涔涔,此时他都要自身难保,若是再被君烨查到“长公主”有异,那他明府真的就要完了。
“长公主虽神智不清,但毕竟还是侯府的主母,贵为公主,蒋氏乃妾侍,噬主夺权,杀害公主乃死罪,今日幸好长公主和明鸾公主无恙,本尊便不再追究,还望侯爷好生管教,不要再有今日之事。”
“是、是,老夫一定会严惩!”明持伍忙道。
君烨微一颔首,“深夜打搅侯爷,还望见谅,告辞!”
“老夫送大司马!”
明持伍一路谦卑的送君烨出门,看着君烨乘马车远去,才脸色冷下来,沉声道,“叫二夫人到本王书房来!”
“是!”身后下人立刻领命而去。
此时蒋氏听完侍卫的回禀,正斥派去的人无用,就听下人来报,侯爷找她过去。
定是事情败露了,蒋氏神情焦灼,在房内踌躇了片刻,知道躲不过去,只得带着下人往书房而去。
推门进去,明持伍正负手立在窗前,气息冷厉。
蒋氏越发焦慌,面上勉强挤出一抹笑,福身道,“老爷您找妾身?”
明持伍转头,目光阴郁的盯着她,然后猛的拿起旁边桌案上的茶盏往地上一摔!
“砰!”
的一声,茶盏杯摔的四分五裂,碎瓷片溅在蒋氏身上,她惊呼一声,扑通跪在地上,“老爷息怒!”
除了九年前那次,这还是明持伍第一次对她发这样大的怒火,蒋氏脸色惨白,惶恐不已。
“你干的好事!”明持伍冷脸怒喝一声,“你如今是越发的大胆了,刺杀长公主这样的事都能瞒着老夫,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侯爷?”
“妾身冤枉!”蒋氏伏在地上,一脸哀婉,泣声道,“妾身见老爷最近心烦,也是想替老爷分担一些。长公主在后院中,终究是个隐患,妾身想把她们引出去杀了,这样她们死了,只道是山贼所杀,并不会连累我们侯府,谁知,会被君烨撞到。”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前几日你还向我提过将硕儿立为世女之事,老夫没答应,你便想杀了长公主和明鸾,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长公主不能死!你明白吗?”
蒋氏忙点头,“是,妾身知错,再也不敢了!”
见蒋氏姿态卑微,明持伍叹了一声,过去扶她起身,语重心长的道,“芸蓉,老夫一直感激你当年照顾之情,那一个月你我相谈甚欢,情投意合,我喜你虽是女儿之身,却见地宽广,非闺阁之局,心中钦佩。这么多年来,却为何你没了当年之志,只会如后院怨妇一般勾心斗角,芸蓉,不要再让老夫失望!”
蒋氏垂着头,目光闪烁,讷声道,“是,妾身做的不好,以后一定改,不让老爷烦心!”
明持伍点了点头,“如今我们侯府正在多事之秋,所有的人都在盯着我们,一点差错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这个时候,长公主更不能出事!”
他目光一沉,看向窗外,似自语般的道,“而且,到了关键时刻,也许长公主还能成为我们活命的筹码。”
蒋氏眼睛转了转,低声道,“妾身明白了,再不会鲁莽行事,可是妾身还是担心,长公主的存在是福也是祸,今日侥幸君烨不曾看到长公主的面容,万一哪日被人发现,我们侯府岂不是也要毁在她手上?”
明持伍脸色微臣,思忖片刻,回首冷声道,“既然只是怕看到脸,那便毁了这个隐患!”
蒋氏立刻了然,冷然勾唇,“是,妾身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