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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曦脸枕着手臂,趴在绣楼的楼栏上。
浚息说,他喜欢她,可还不到爱的程度。
喜欢不就是爱,爱不就是喜欢吗?
她一直是这样理解的。可浚息话里的意思,他爱上她,便是她让他死,他也愿意。他会心甘情愿地,为她撤去天罡诀,让她结果他的性命;而现在只是喜欢她的浚息呢?她谋刺他,他甚至会十倍地偿还她!让她一次次地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给她人世间所有的屈辱和痛苦。
喜欢她的浚息可以让她死。她并非无可替代。
爱上她的浚息可以为她死。却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奚曦思衬着,她短暂的近十六年的光阴里,只喜爱过一个男子。只喜爱过元恪的她,以为,她对元恪那就是爱情了。可是,若让她为元恪去死,她是绝对不会的。
娘亲也为爹爹殉情了呢。娘亲爱爹爹。
她却绝对不会为元恪殉情。
对元恪,大约只是喜欢吧。至少不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奚曦取出脖子上戴着的凤坠,温柔摩挲着。
“小姐,”阿穗走了过来问道:“小姐真要用美人计,让虞浚息爱上你,让虞浚息心甘情愿地为你撤去天罡诀,结果他的性命吗?”
“我自然不会依从他!”
奚曦站起身,“或许我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爱上一个人。但七仙女与董永的爱情神话却家喻户晓,梁祝化蝶双飞的悲剧也被世人传唱。爱情令人生死相许的魔力有多大,要一个人那般地爱上自己就有多难。换做别人我还可以一试。虞浚息的警惕性却太高。跟他玩爱情游戏,我若不拿出几分真心,蒙蔽不了他。可对于他,我最缺的就是真心。”
奚曦玩笑道:“便是我提升演技,若弄到最后,假戏真做就不好了。”
阿穗道:“所以小姐还是如原来计划一样敛起锋芒,韬光养晦参悟《无忧曲》,期间该对付的人便对付,该瞅准的时机就瞅准?”
“嗯。”奚曦点头,负手道:“只是这样一来我得跟虞浚息做长久地周旋。我将来很长时间都会生活在南安侯府的玉苑里。所以,我要改造玉苑了。”
奚曦站在绣楼的露台上,俯瞰着整座玉苑,她蹙眉道:“玉苑虽不是我喜欢的风格,可确实梦幻美观。可不知为何,我住在这里,非常地,不自在,不舒服!”
……
雪玉轩,浚息负手站在廊轩下,目光深沉看着阑干上花盆里的曼陀罗花。
曾经做为皇子伴读的他,在皇宫里的太傅院上学。
那些年,他随二皇子住在二皇子的寝宫里。
二皇子宫中有一个花匠,相貌无奇,甚至颇为丑陋,又有些耳背,除了他,没人多看那个花匠一眼。更不知其是二皇子的生母,当今的太后,当年的贵嫔娘娘少女时期的恋人。——心爱的女孩儿入了深深宫门,曾经的七尺男儿净身做了太监,陪伴在深宫之中,为不甚得宠的贵嫔娘娘遮风挡雨,替她去做一切腌臜的事情。
浚息是二皇子的人,自然不会将他的发现公诸于众,甚至后来,他和那个花匠聊得颇为投机。
那天,先帝恰巧翻了贵嫔娘娘的牌子。
那个花匠卑微的身躯佝偻埋进栽满曼陀罗花的花圃里,望着进去贵嫔娘娘寝殿里的先帝,对过来身边的他道:“曼陀罗花,代表着禁忌之恋。”
一个卑微的太监,和帝王的嫔妃,可不正是禁忌之恋。
浚息目光深沉看着盆栽的曼陀罗花,他负在背后的手,扶在了廊柱上。
若干年后的他,重蹈那个花匠的覆辙了!
他,跟玉奴的女儿。
……
狂妄霸道如他,只要没有血缘关系,天下的女人,就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不敢要的!
他从来就知道曦曦是玉奴的女儿!
他亦从来就知道这是别人眼中的禁忌之恋。
可是,别人眼中的禁忌之恋,终于,也变成他眼中的了。
从前,他只是将玉奴的血脉,七分相似玉奴的曦曦,当作玉奴的替代品而已。他宠她爱她,像宠一个不可替代的宠物般地,宠她爱她。可是宠物再是不可替代,主人也不会跟她谈恋爱。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侯爷,”福伯走近,在浚息的身侧躬身道:“玉苑的管事过来回禀,小姐要改造玉苑。”
玉苑仿造的过程中,有几个细微处和御史府的玉苑不同,浚息都大发雷霆,处死了有过的工匠。现在小姐要将跟御史府的玉苑,完全一模一样的玉苑改造,浚息怎么可能同意呢?哪怕那个人是玉奴夫人的骨血,是浚息现在视若掌上明珠的小姐,浚息也不可能同意的。福伯正想着,陡然听闻浚息压抑的声音道:“她想改造就改造吧。”
“只要她喜欢,她住着舒服。”
浚息扶在廊柱上的手松开,浚息直起身来。
福伯惊愕地望着浚息。
浚息重新双手负于背后,“玉苑里一共管事一名,婆子二人,丫鬟六人,厨房六人,杂役六人。都是一些使不上用处的。曦曦喜欢的,想将玉苑改造成的住处,大约跟青州帅府的长乐苑一般,阵法机关重重。她是要大兴土木。将侯府的工匠全部派过去由她差遣,再派护卫过去协助。”
福伯惊愕地望着浚息,好半天才回过神道:“是。”
浚息闭目一阵。良久再睁开眼道:“将楚瀚叫过来,我要见见他。”
“是。”
……
“侯爷。”
不知浚息突然传唤所为何事,楚瀚有些忐忑地侧跪在地。
浚息金刀大马地坐在廊轩上,目光深沉看着他军中的百夫长,被家族指派到他军中历练的楚阀嫡系子弟楚瀚。
浚息虽早已是虞阀的家主,但他从军十数年,虞阀的内务,他皆授意福伯每每回京料理。他自己并不事必躬亲,亲自出面。楚阀和虞阀虽几代联姻,关系晋好。虞阀与楚阀有姻亲的族人,也非他的直系,对于楚阀,他其实并无亲切之感。楚阀派过来的这位年轻人,他也并没有替别的家族培养子弟的心情。
楚瀚到来他军中已经大半年了。浚息没有着意重用他。位高权重的浚息,甚至没有正视过这个年轻人。
浚息觑着,于他而言,显得有些乳臭未干的楚瀚。
“你即便冲锋陷阵,晋升成我身边的高级将领,也至少需要三年。在我身边学到东西,又需要三年。六年时间,你或许才能历练完毕。我现在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小姐要改造玉苑,正是用人之际,你趁此机会去到她的身边,从此听她的差遣。楚阀的嫡系子弟给一个小姐做卫兵,名声或许有些不好听,可你知道小姐的真正身份,你应该清楚,你在小姐身边六个月学到的东西,犹胜过在军中六年!”
侯爷这是要将他遣往小姐身边?是目睹了浚息和奚曦之间的爱恨情仇的。楚瀚抬首望着浚息,请示问道:“侯爷是要交代属下什么特别任务吗?”譬如监视小姐?以防小姐再对侯爷有不轨之心?
“我没有什么任务要交给你。”浚息看着楚瀚,他没心情替别的家族培养子弟,楚阀与虞阀也算交好,他不让楚瀚白来历练几年,将他丢去奚曦那里历练而已。浚息看着楚瀚,“去不去小姐的身边,随你的意。”
楚瀚俯首,声音异常地平静:
“属下听凭侯爷差遣。”
是……去那个少女身边啊,他怎么会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