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芭蕉叶下躲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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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摇大摆的随着楚尽与竹熙去往茶馆,稍微填填肚子是也,街上的人瞧着我们各个都是和颜悦色的好模样,茶馆里的小伙计亦是无限殷勤,想来是通过衣着与脖颈上点的启清砂辨得出乃是十二阁弟子,这笑颜实是卖予十二阁的。

    我自择一处落座,正值过节街上不免热闹,各色河灯沿街叫卖看的多了也不觉得多新鲜,世人皆道云洲有数不清之胜景,俱是绝无仅有的好风光,可于我而言却是暂且落脚的一处地方,些许凄凉,称不得一个家字。

    竹熙百无聊赖,嗑着瓜子东张西望,道:“这位置倒好,可守到子时放河灯,时辰尚早呢!我瞧不远处有一酒楼,不如品品桂花酿去罢?待我们三人回到十二阁,酒气早散了!”

    此言深得我心,十二阁中不少弟子好酒,我估摸此番以放河灯作引子出来饮酒的弟子不在少数,因为十二阁中禁酒,私自饮酒犯禁是要挨戒鞭的,不过我们在外头喝,待散了酒气再回去,想来阁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为难。

    楚尽道:“要喝去别处喝,此处过往弟子甚多,保不齐撞见哪个。”

    撞见弟子倒无妨,我唯恐撞见裴衾予,他的神出鬼没在我心头已然留下无可磨灭之阴影,犹记得我被罚抄扰的烦闷,点灯熬油的于藏书阁中苦熬,是以自言自语的吐吐苦水,倒也没说什么混账话,不过朝着窗外大喝发怨“老东西,苦煞我也”,谁料裴衾予半夜不寝正行于藏书阁下,亦不知是否乃是有意督着我,但听楼下一嗓厉斥震的我头皮发麻,转眼便见裴衾予横眉立目、脚下生风上楼拿我,是以好一通教唆外加六十遍罚抄,三日,仍旧是三日期限。

    此等情况数不胜数,我委实不敢轻举妄动,且待我试上一试,是以抬手拦下竹熙去路,见他大为困惑,我微微摇头示意他先莫要说话。

    我清了清嗓子,声音亦不敢太大,只得试探着喊:“老东西,我欲饮酒去也!”

    我缓缓竖起耳朵,无有厉斥声震耳,我缓缓转头张望,不见裴衾予身影,可我心里仍不踏实,我这副神头鬼脸的模样自己亦是多有无奈,谁叫他给我逼至这份儿上?若此番饮酒叫他再加罚六十遍予我,我真不如再挨道天雷彻底闭关。

    我方要再喊一声探探虚实、博个心里稳当,却被楚尽与竹熙齐齐按下,只见竹熙伸掌探我额头,痛心疾首的叹息:“楚尽你看好她,她是叫裴长老折磨出病症来了,我去买几壶酒带着,咱去偏一些的地方。”

    何为病症?此乃谨慎!我正欲与竹熙理论,又被楚尽拉着手腕拽回来,他气定神闲的同我笑道:“我前些日子闲的紧,剩的三十遍已替你抄过了。”

    罚抄这一码码,楚尽不是头一次帮我,他仿我字迹仿的神似,可我却一次也没有舍得将他所抄的交给裴衾予,向来都是自己留着再硬着头皮抄够遍数,如今光是楚尽抄予我的已于我房中攒满两大匣子,由此可见这些年我叫裴衾予折磨的何等惨烈!

    虽然我不用楚尽替我,但他于心头惦记着我的事委实叫我欣喜,于是我手头利索又勤快的为他剥上花生,面上笑的自是满足:“有劳你那时身子未愈尚惦记着这桩事,犒劳你花生吃吃。”

    楚尽摊开手,掌中拖着已经剥好的瓜子仁,他将其尽数匀至我手里,道:“心诚却小气。”

    我心头感慨万千,想当初眼前这一位公子为哄我开心可谓绞尽脑汁,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隔三差五的往我近前送,说话要比哼曲还好听,赠予我的画、给予我的信,一笔一画都呈出个“珍”字,反观如今我这双挑骨炼尸的神圣手为他亲自剥花生竟被其嫌成小气?嗳,枉我这一颗晶莹剔透琉璃心!

    我沉痛垂首,故作悲情万分,叹息道:“花生入不得公子您的法眼,小女子不知...”

    未待我说完,楚尽蓦的攥住我的手腕,眼角眉梢含着风流,笑说:“本公子倒瞧着这位小女子不错。”他话音停住,又凑近了些:“不如跟了本公子以作犒赏。”

    我晓得他是在同我说笑,却不知他于何处学的这一套油嘴滑舌、流氓行径,说实在的我心里不敢当真,可我这不大争气的面皮笑的很是受用,只好嘴上逗他说:“说准了,日后公子扛尸我放血,公子捉鬼我来炼。”

    楚尽笑着吃花生,言道:“家有悍妇,吾心甚安。”

    此言一出,我心头喜愁参半,喜在他将我归于其家中,愁于那只是我无心的玩闹话,竟由此将悍妇形象树立于楚尽心头,且瞧我从头到脚何处同“悍”字有半厘关系?

    以往闲来无事于茶馆品茶之际常听见三五男子讨论自家妻,一说争吵之际家妻咆哮如雷,二说就寝之际家妻鼾声贯耳,三说风月之际家妻无甚趣味。当时我尚未留心,听着那些牢骚不过是个乐子,可现下我不禁将楚尽代入此等情境中来,若他在外大放厥词出言家妻乃是一位悍妇,传入我耳定会将我活活气死,必然一口老血溅上房梁,驾鹤西游矣。

    我微微一笑,端起凉茶猛咽几口,以此浇浇心中邪火,顺顺气罢!

    天近黄昏之际才见竹熙提着酒壶回来,远远看着他朝我们这边扬起手中的桂花酿,走到近前,他得意一笑:“我晓得一方好去处,你二人随我过去。”

    不知竹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楚尽与我随他一路走,如今行至一处小丘之上,面前摞着的几间残破瓦房荒凉又凄清,得以与我修尸道的坟冢相“媲美”,我尚不忍心挨其近些,总觉着自己没轻没重的跺上一脚即会要了这几间朽屋的命。

    见竹熙飞身踏上屋脊,我不由得窒了片刻,大有此屋即将崩溃之预感。

    竹熙举目远眺,招呼道:“你二人快上来瞧瞧,小心别踏翻这瓦,我与楚尽倒没甚么,师妹你若是栽下去,你那尚未大好的身子骨可要遭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