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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晕了她。
朝政殿发生的一切两人都不知晓,但目前的局势却已经十分明朗,怀帝驾崩,顾承天羁押天牢,得利者自然是太子华雍,胜败,各自心知肚明。
宁岫眸色深深,心中为大业纵然是松一口气,但脸色还是沉了下来,特别是看到顾欢喜当场崩溃以后,他发现她根本承受不住顾家落败的下场,然而,这已是必然。
淡漠,与顾行之面对面站着,视线相交,更像是一场高手之间的较量。背后恢宏的宫殿大如网,两人之间女子昏厥,许是因为宁岫习过武,所以在顾行之清瘦冷峻的对比下,他显得更加高大讳莫,白衣诀诀。
顾行之唇角微动,收回眼,又看了看怀中晕厥的顾欢喜,提脚便走。当他带着那个人从他身旁离去,宁岫心间突兀的跳了一下,好像那瞬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抽离掉了。他低头,盯着打晕顾欢喜的右手,看了半响,才向朝政殿走去鳏。
彼时百官已散尽,华雍背手从殿门口走出来,他昂首立在高阶之上,目光如炬的望着这偌大的宫城以及宫城外片片点点的乌瓦人家,皇者天子的胸怀与威严均是若隐若现。
宁岫走过去,斟酌一番,还是低声叫了句:“太子。砦”
这不着声色的提点让华雍不由得一顿,随即便转身往了太子府去,宁岫随身在侧。
顾欢喜醒来已是日落时分,她睁开眼,猛然从床上坐起,眼尾残留的剔透泪渍顺着脸颊滑下来,一路冰凉刺骨。
这会儿,吟香刚好捧一盆热水进来,见自家小姐醒了,便将焐热的白巾递过去,她有些小心翼翼,因为大公子方才来的时候表情并不大好。
“小姐,擦擦脸吧。”她的脸哭花了。
顾欢喜没接,只是喃喃的说:“吟香,我爹回来了吗?”
吟香摇头,“大将军还没回府。”
说罢,她收回手,将凉了的白巾又放进热水里烫了烫,拧干,送到顾欢喜面前。
纵然她死命忍住思绪不去胡猜乱想,纵然她想把不断浮在脑中的那一幕当做是梦境,可一呼吸便心慌绞痛的不安让她不得不揪紧了床褥,滚烫的泪从眼眶里滑出来。
吟香见了吓一大跳,连忙拿了手绢上去擦,顾欢喜生生别开她的手,从床上下来,穿了鞋就要出去。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她大哥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她要去找大哥。
从没有一次这样害怕过,那种从四肢百骸溢出的恐惧和心慌几乎占据了所有感官。就算是小时候娘亲逝世,她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方寸大乱,甚至是不知要做什么,又或者她根本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她痛恨这样的自己,却无法抵挡汹涌而来却廉价到多余的眼泪。
抹了抹脸,匆匆跑出梨园,一眼就看到了朝她走来的顾行之,一下子,心里有了寄托和安慰,她一直压抑的委屈和无助瞬间崩塌。
“大哥——”一想到自家爹爹被押在天牢,她的心脏就揪着疼。
顾行之一手拥住她,自己却是面容有些倦怠,眉头深深皱起。现下宫中已经禁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他已经去过几个平日里和顾府往来甚好的大人府中,可这些人要么躲着不见他,要么支支吾吾不肯说,可见今日朝政殿上发生了不容多言的事,亦或者这些人,已经被华雍封了嘴。
顾行之拍拍她后背,柔声说着,“别怕,还有大哥在。”
他声音透着丝丝疲惫,繁重的眼睛闭了闭,再睁开时,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自若。
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了,等华雍召见他。
皇帝驾崩,举国缟素三日,其间,不许结彩不许酒肉,众皇子公主三年内皆不可嫁娶,不可歌舞以欢。三日过后,百官上书,国不可一日无君,望太子早日登基以安民心。
第四日,华雍龙袍加身,在满朝文武的朝拜下缓步踏进辉煌大殿,他目光直直穿过流苏垂摆望向那张龙椅,心中似奔腾大海,广袤无垠。
坐上帝位,受百官行大拜礼,三叩首三呼万岁之后,华雍抬手,沉声道:“众卿平身。”
一番礼毕,又是商讨了怀帝入殓等诸多事宜之后,早朝散下,他留了宁远山和宁岫父子二人。
“宁国公以为顾承天一案该如何审判?”
宁远山昨日已被加封为护国公,连带着宁岫都位列当朝太傅,可见华策对宁家之恩宠。
“启禀皇上,臣以为顾承天假造圣旨,意图篡位,证据确凿以无须再审,按律当诛其九族,满门抄斩,但念其三朝元老,于江山社稷有功,可免其株连之罪,至于顾家……”
宁远山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揣摩着这位新帝的心思,顾承天府中育有三子一女,顾行之不用说,睿智机巧,华雍眼中自然是容不下他,但二子顾亦之却有些难以处置,他早前扫北民间声望极好,又曾获怀帝赐免死金牌一块,若是牵连,怕是会惹怒民怨,至于三子顾唤之和四女顾欢喜,两人不涉朝堂,倒是没有什么可犹豫,多少受些皮肉之苦罢
了。
清了清声,只见他道:“臣以为,其子顾行之有参谋三皇子篡位之嫌,此人必定不可轻饶,当诛之已敬效尤,其二子顾亦之如今持兵镇守岭南,正值保卫疆土之际,圣上思其劳苦无辜,可免死罪,罚十年奉银,至于三子顾唤之和四女顾欢喜,二人不足为虑,皇上毕竟新登基,到时必定大赦天下,将二人流放北牧即刻。”
牧北!寸草不生的苦寒之地。宁岫眼眶猛地一缩,瞳孔流露出点点华光。正欲抬脚出声,见到突然闯进来的人,他又默了默。
“皇兄——”
侍卫没拦住这位以刁蛮任性出名的六公主,见到皇上,纷纷下跪准备受罚。
华雍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华如意见到人,脸上扯出一抹笑,只见她笑嘻嘻的跑过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摇晃着华雍的手,娇嗔道:“皇兄,如意想和您求个人。”
这个皇妹,他还是挺疼爱的,于是问道:“何人?”
华如意目光灼灼望向宁岫又收回,她心里掂量了两分,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番取舍挣扎之后,她说:“如意求的自然是驸马。”
华雍没注意她此刻的语气有些僵硬,只是笑笑看向宁岫,想也没想便允诺了下来。不过现下正值国丧,他不适宜下旨赐婚,所以只能叫宁岫多进宫来陪陪他这个皇妹了。
正欲开口,华如意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兄,臣妹心仪的驸马是罪臣顾承天之子顾行之,还望皇兄能够网开一面,饶他不死。”
话落,她磕了个响头。
华雍倒退两步,神色复杂的看向她,眼中威严已起,“华策叫你来求情的?”除了这个理由,他想不到其他。
华如意摇头,“不关三皇兄的事,是臣妹自己来的,求皇兄开恩,饶驸马不死。”
驸马两个字听的他头疼,只见华雍喝戾一声,有些暴怒,“他还不是你驸马!朕更不会将你许给他!顾行之在华策身边筹谋多年,日夜想着如何废朕,他绝不可能有一线生机,朕也绝不容许他有半点生机!”
华如意见她多说无益,索性站起来,从绣花水袖中掏出一道明晃晃的圣旨来。
“如果他已经我的驸马了!”
话落,在场三人皆是一愣,宁岫低了眉眼,神色有些松。
最早,这是道空白圣旨,当初父皇赐这道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给她,本意是希望她能在这道圣旨上写宁岫的名字,可如今,她写了顾行之的名。这一落笔,就定了终生。
华雍手执双柄一目望尽,脸色铁青,只见他气急,将圣旨扔至大殿中,沉声说道:“如意,你现下回宫里去,朕就当今日没见过你。”
这已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来不及了皇兄,我已将圣旨传达礼部,也命人召了顾行之进宫,还望皇兄成全,臣妹会带他去锦州,远离怀城,永不涉朝政!”
她说罢,跪在他脚下,没了平日里的娇纵和蛮横,只有一脸心诚和祈求。
然而顾行之踏进这殿中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如此场景,他见到华如意眉眼微微一紧,随即目光转向那个天子之姿的人,面色无变。
跪拜,“草民顾行之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华雍逼仄眸光望向他,没有说话,只是久久注视。顾行之轻轻一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不偏不倚。
“皇上,臣以为六公主所说未尝不可,先帝遗旨,不可不遵,这是其一。其二,新帝登基,恩泽天下,顾承天毕竟赫赫军功在身,若是对其子嗣太过赶尽杀绝只怕会寒了天下人的心,还望皇上三思而行。”
宁岫倾身拱手,话落许久见上头无人应答,他眼皮一抬,正好对上华雍投来疑怒目光,他意味深长的阖了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