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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瓷目光在江临岸的手上短暂停留,但很快又别开眼,把门钥匙揣进兜里,拎着那袋衣服从江临岸旁边走过去。
江临岸这次没有阻拦,眼睁睁目送她走到门口,可走到门口的沈瓷突然又停了下来,低头,闭眼,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之转身又往房间走,一直走到江临岸面前,扫了一眼。
“坐过去!”
“???”
江临岸有些不明所以,可返回来的沈瓷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弄得他头皮有些发麻,问:“什么意思?”
沈瓷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袋子扔到椅子上,指了指床沿:“我让你坐那边去!”
江临岸:“……”
他只能照办,沈瓷直至他坐定之后才转过去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挺大的盒子,药棉,酒精,纱布都一应俱全,还有几样常用的急救药品。
这次她去青海是准备常住的,所以有些必要的物资准备得很充分,她把几样东西拿到床上。
“把手给我。”沈瓷面无表情。
江临岸心口却顿了顿,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沈瓷在他面前慢慢弯下腰来,接过他的手看了看,纵横交错的划痕已经浅了很多,稍重一些的也已经结了痂,除了丑陋一些之外应该并不大碍,剩下最严重的就是虎口那道割伤,草草缠了几层纱布,纱布已经很脏了,新血旧血都沾在上面。
沈瓷小心翼翼地将纱布剪开,慢慢一层一层撕下来,直至伤口露出,她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伤口大概足有2寸长,割得很深,加之一直没有好好处理,几天下来已经开始化脓发炎。
沈瓷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不禁皱了下眉,抬眼看了看江临岸,那眼神中分明带着责问,弄得江临岸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一声不敢吭。
“伤口需要清洗,坐那边去!”
那边即窗口的椅子上,因为靠窗,所以光线比较好。
江临岸只能“哦”了一声,乖乖坐过去,沈瓷又将纱布酒精等东西全部挪到窗台,又搬了张椅子坐到江临岸面前,再度抽过他的手,稍稍弯腰低头,拿药棉蘸着酒精往伤口上摁。
“嘶…”刺烈的痛感令江临岸忍不住缩手。
沈瓷却抬眉朝他狠狠一瞪,捏住他的指端。
“别动,疼也忍着!”
“……”
江临岸吃瘪,只能咬住牙根,但意识很快就从疼痛中抽离出来,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过去。他觉得这伤受得真值啊,不然怎么有机会和她挨得这么近。
这个女人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窗口阳光甚好,光线刚好全都照在她侧脸上,皱着眉,凝着神,表情认真又谨慎地替他清洗伤口。
江临岸已经不记得上次这么近距离看她是什么时候了,以至于她的额头,鼻梁,发干苍白的嘴唇,还有镀着金光的睫毛,此时都成了最漂亮的风景,而沈瓷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对面胶着的目光,她只负责把伤口清理干净,来回换了好几个棉签,直至里面的脓水全部弄干净,最后低头朝上面轻轻吹了两口气,意图令伤口收干更快些,但江临岸却觉心脏发颤,好像全身的汗毛孔都被沈瓷那两口气撑开。
“好了!”她抬眼,刚好对上江临岸凝视的目光,一时心跳有些乱,她迅速把视线别过去,拿了剪刀和纱布过来替他包扎,好在没受太大影响,很快她又重新投入,一圈圈缠着纱布,但是江临岸就没这么顺利了。
当时他背对阳光,只觉后背被烘得渐渐生汗,每一口呼吸都小心翼翼,就怕会惊动面前的人,直至沈瓷别在耳根后的几缕头发挂下来,微风轻轻吹,像是羽毛一样抚过他的心脏,他终于忍受不住,抬起另一只手伸过去,想帮她把头发重新顺到耳后,但还未得手面前的人就突然往后一仰,直起身来。
“剩下的你自己包吧。”
美好的梦境如一秒溃散。
江临岸的手还挂在半空中,沈瓷却已经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外一头去,拿起椅子上的袋子就往外走。
江临岸愣了几秒钟,草草把手上的纱布缠好,起身追了出去。
外面阳光很好,难得的晴天。
沈瓷让宾馆前台帮她叫了一辆车,等江临岸下楼的时候她已经上车离开,不过不要紧,他知道她要去哪里。
临近正午,正是午饭时间。
女警是托着饭盒出来接沈瓷的,弄得沈瓷有些过意不去。
“抱歉,这个时候来找你。”
女警也不拘小节,又迅速往嘴里扒了两口饭:“没事,答应你的事嘛,不过情况有些变化,本来我是应该陪你一起去的,但刚接到上头电话,下午一点有个会议,所以…”
沈瓷立马明白意思。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
女警想了想:“那成吧,我给那边的负责人打个电话,到了之后你找一个姓王的师傅就行。”
沈瓷点头,道了声谢就往外走,女警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突然又喊了一声。
“喂,沈小姐…”
沈瓷站在刘河镇派出所大门口,回头。
女警突然脸色严肃地冲她喊了一声:“不管这案子最终结果如何,在我这里,我肯定不遗余力!”
沈瓷听完愣了一会儿,头顶阳光直射,她被照得有些晕,但还是挤了个笑出来。
半小时后沈瓷到了刘河镇殡仪馆,规模很小,进去就是一个院子,烧得发黑的焚尸炉烟囱冲天而上,里面正冒着滚滚浓烟。
院子里还站了好些人,统一穿着白色孝服,戴着黑袖章,隐约有哭声传出来,里面焚烧的应该是这些家属的亲人。
沈瓷知道这里就是人生的最后一站,死后被推入炉火,焚烧,化骨,最后变成一捧粉。
“姑娘,你找谁啊?”门卫大爷走过来询问。
沈瓷把目光收回。
“我找王师傅。”
“哦,老王啊,这个点他应该在吃饭,你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大爷很热心,走回屋里去帮沈瓷联系人。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男人出来找沈瓷,先是上下把她打量一番,之后摆了摆头。
“走吧,小姜刚给我来过电话,让我直接带你过去。”
男人口中的小姜便是那位女警。
沈瓷也没吭声,默默跟上男人,穿过院子,走到最后面的停尸房。
“前几天所里刚送过来的,说是犯了命案,暂时还不能烧,你是他什么人?”男人一边开门一边问沈瓷,等了一会儿没动静,转身见沈瓷正目光发凉地站在那里发愣,男人突然没了兴致,把门推开。
“就在里面,要陪你进去吗?”
沈瓷还是没反应。
男人便在铁门上敲了敲:“喂!”
沈瓷这才回神,转过脸来正视:“不用,我一个人就行。”说完自己走进屋里,把门关上,留下那个中年男人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嘀咕出声:“嗨,胆挺大啊!”
殡仪馆的停尸房还算正规,冷库冰柜一应俱全,不过很少有尸体会在这里作长时间停留,一般都是到了就烧掉,除了像阿幸这种特例,所以屋里除了阿幸之外并没其他尸体。
他也没进柜子,被人平放在靠墙的一张台面上。
沈瓷走过去,把盖在上面的布揭开,在冷库了冻了几天脸色已经发青,嘴唇更是白得吓人,不过沈瓷丝毫不介意。
她把带来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
“本来应该去给你买套新的,但镇上也没像样的店,所以我从你的行李箱里挑了一身,那件黑衬衫见你穿过好几次了,外套好像是新的,牛仔裤配着也挺帅气,还有,怕那边冷,给你里面加件毛衣……”沈瓷边说边把阿幸上半身抬起来,撑在墙上……
人生有时候大概真是一个轮回,以前都是他给她穿衣服,收拾,整理,现在换成她来帮他弄。
江临岸在殡仪馆等了将近两个小时,院子里的家属早就走光了,他站得有些累,索性坐到了花坛上。
沈瓷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点,低着头,双手插在大衣兜里。
江临岸立即踩了烟走过去。
“都弄完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沈瓷猛抬头,见他站在自己面前,穿了大衣,挡住她大片光线,以至于没刚才那么晕眩了。
沈瓷完全没想到他会来,但短暂惊讶之后又恢复平静,把手从大衣里拿出来,回答:“走吧!”
江临岸立马屁颠屁颠跟上。
两人出了殡仪馆,门口一条窄窄的马路,这地方相对金运宾馆来说有些偏,拦辆车应该挺难。
沈瓷看了两眼,重新把手插进大衣口袋。
“走走吧!”
这三个字对于江临岸来说如同“大赦”,立马点头回应:“好!”
于是两人上路,并排走在一起,起初两人都沉默,谁都不讲话,唯一的区别是沈瓷闷头看着路,而江临岸抬头看着前方。
两人一高一矮,身后投下一双影子。
身边不断有拖拉机和农用车驶过,卷起满地灰尘和黄土,两人便在黄土中迎风而行,直至一辆摩托车迎面飞驰过来,沈瓷似乎正在低头想事,并没有避让的打算,江临岸却潜意识里伸出手将她一臂揽过。
“小心!”
他半搂着沈瓷把她换到自己身侧,沈瓷一时没站稳,手在他胸口撑了一下。
彼时日头正盛,她抬眼时耳根后面的碎发挂下来黏在嘴唇上,手掌扣在他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
谁的心跳在风里快得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