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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瓷的车子在高架上疾驰了二十来分钟,在城南出口开了下去,往下路面窄了许多,也没有路灯了,透过朦胧的月色可见两边都是空旷的工地。
江临岸一路坐在旁边不吭声,也不问沈瓷要带他去哪里,沈瓷也不说话,转心开车。
那辆半旧的蓝色POLO大灯全开,照亮前面昏暗狭窄的乡间小路,一路疾驰,又在路上开了大概半个小时,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
她把车停在路边一块还算平坦的空地上,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江临岸浑浑噩噩眯了下眼睛,没反应,沈瓷也不催,干脆凑到车里帮他把安全带解了。
“拿好你的外套,跟我走!”她像发号施令一般,牵起江临岸的手把他拉出车外,转身,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江临岸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城南的一块荒地上,周围杂草丛生,堆满了建筑材料,而越过荒地便是那座孤楼。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四周还很荒凉,可这会儿已经有寥寥几栋新盖的楼房起来了,只是楼房层数都不算高,孤楼矗立在中间更显得突兀怪异。
“上去!”沈瓷又说了一声,拉着江临岸往孤楼的方向走,可越过车尾的时候她似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站定下来。
“你等我一下!”她转身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纸盒子,“好了,走吧!”她又过去牵起江临岸的手,毫无扭捏和顾虑,仿佛两人就该这么牵着手走路。
江临岸也不反对,不说话,顺从地一路被沈瓷牵着跨过荒草,走过碎石,再越过砂砾,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十指紧紧相拢……
江临岸的手是凉的,沈瓷的手也是凉的,可又有什么关系?
孤楼的层数很高,没有电梯,需要一层层拾级而上,楼梯间也没有任何灯光,仅靠窗口一点月色透进来,而沈瓷在前面走得四平八稳,不说话,也不回头,只一味牵着江临岸的手往高处走。
那是怎样的几分钟呢?像是全世界的纷乱都被暂时放下了,她生命中只存在一种使命,即牵着这个迷路的男人给他指明方向,漫长而又弯曲的楼梯,一双影子被月光投在墙上,脚步坚定而又温柔,在空荡荡的孤楼里久久回荡,后来江临岸回忆那一段,他对采访他的记者说:“她曾救过我的命!”
不过这是后事,此时沈瓷牵着江临岸的手一直爬到楼顶,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了,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温度比上次低了很多,冷风穿透没有门窗的楼层呼啸而过,地面上的灰尘扬起来扑到眼睛里,沈瓷抬起手臂挡了挡。
“你等等!”
她松开江临岸的手走进去,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水泥地,裸露的楼板,这里除了他们俩之外什么都没有,可是没有关系,她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就在靠近阳台的柱子旁边,把手里的纸盒子放下,也不理会江临岸了,只蹲在地上摆弄纸盒子,想把缠在上面的绸带扯开,可是根本扯不断,于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噗”一声,火星点亮。
“你过来!”她也不抬头,边用打火机烧绸带边说,把绸带烧断之后才意识到江临岸似乎站在门口一直没反应,这才稍稍侧身,看了他一眼。
黑暗中夜风凌厉,但彼此可以看到彼此的眼睛。
江临岸身子略带倾斜地站着,一手自然下垂,一手挂着自己的西装,身上那件白色衬衣此时早就已经皱巴巴的了,一侧下角还从腰封里跑了出来,就那么不合适地挂着,显得整个人看上去既落魄又狼狈。
沈瓷不觉抿了下唇,又出声:“过来啊!”声音在空阔冷清的楼里显得平和又自然,似命令,又似召唤。
江临岸闭了下眼睛,他一路跟随她来到这里,浑浑噩噩,昏天暗地,胸腔里的空气仿佛都要用尽了,他重重喘了一口气,慢慢踱步过去……
他不知道沈瓷一路拎的纸盒里装的是什么,他也不关心,只踩着灰尘走到柱子前面。
沈瓷撑着坐到地上,也不嫌地上脏,盘着腿,抬头突然冲江临岸笑了笑:“饿不饿?”
江临岸:“……”
沈瓷:“你肯定还没吃晚饭吧。”
江临岸:“……”
沈瓷:“正好,我也没吃,要不一起?”
江临岸:“……”
这大概是一段很奇怪的对话吧,这种时候,那边的天都要塌了,她却什么都不问,也不说,一路飞奔疾驰把他带到这里就为了一起吃晚饭?
江临岸又咽了一口气,想开口,声音却被什么堵在心里。
沈瓷已经重新把头低下去了,扯掉烧断的绸带,再慢慢挑开纸盒子。
“好像有点化了,真可惜……不过还好,应该能吃!”
江临岸就见她像变戏法似地变出一盒蛋糕来,鲜乳酪的,双层,上面缀满巧克力和水果丁。
“你坐下来吧!”她把盒子彻底打开,又催了一遍江临岸。
江临岸:“……”
那一刻他的内心大概是无力的,疲软的,却又是急速膨胀的,好像仅存不多的一点理智被沈瓷的行为拉进了一个怪圈。
一般这种时候她是不是该给点安慰或者询问,可她什么也不说,却把他拉来这里吃东西,以前似乎也这样,虽然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江临岸了解她的风格,她不多话,不多管,但每回他挫败或者疲惫的时候她就会给他做饭吃。
她有她的方式,独特的,怪异的,却仅仅只属于她自己的方式。
“坐下来啊!”沈瓷拆完蛋糕又抬头看江临岸。
江临岸嘴角无力扯了一下,拎着手里的外套慢慢坐到地上。
“坐我这边来,那边没有柱子挡着,风大!”她又跟发号施令似的,江临岸愣了愣,但最后还是乖乖把屁股挪了过去,直接挪到沈瓷旁边,她身后是一堵墙,身侧是宽宽的柱子,刚好躲在一个折角的空间里,风都被挡住了,确实要舒服很多。
江临岸坐好之后把腿盘了盘,沈瓷已经把上面的纸盒都拆开了,他看了一眼,问:“你哪来的蛋糕?”
沈瓷:“买的呀!”
江临岸:“谁生日?”
沈瓷:“不是,我的年夜饭!”
江临岸咽了一口气:“你买这么大一个蛋糕当年夜饭?”
沈瓷:“其实一开始只想买个小的,但店里只剩这一个了,不过老板给我打了六折。”
江临岸:“……”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人,言行举止和思维逻辑似乎总跟常人不一样,可经她一说好像立马又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有些道理,后来江临岸想,沈瓷的可贵之处不在于她的容貌或者气质,而在于她的感染力,总能轻易让人从她细微的动作与表情中间产生心动,而她却不自知,就如此时这般,她拆完蛋糕之后开始蒙头找东西,先从蛋糕盒上解了一个小袋子下来。
“我记得付钱的时候老板给了我一些勺子和纸盘,可为什么没有了?…只找到一把塑料刀叉…还有蜡烛……算了,可能是老板拿错了吧,他当时正急着打烊。”
彼时楼里风声潇唳,她却安稳地躲在柱子后面絮絮叨叨,在袋子里掏了一遍,拿了那包塑料刀和蜡烛出来。
“没有盘子,只有这个,蜡烛呢?蜡烛要不要点上?”她似乎在征询江临岸的意见,眸光闪闪,可说完之后还不等江临岸回答,自己就下了结论,“还是点上吧,有点冷,就当取暖!”遂又从兜里取出打火机,拆开包装掏了几根蜡烛出来插在蛋糕上。
江临岸也不说话,坐在旁边看她点蜡烛,旁边不时有风吹过来,她点得小心翼翼,花了好久才点满中间一圈。
“行了,就这样将就吧!”她看着摆在地上的蛋糕,奶油有些化了,蜡烛也被她插得东倒西歪,地上更是脏兮兮的铺了一层灰,可是有什么关系,她嘴角弯了弯,转身面向江临岸:“除夕,要不要许愿?”
江临岸:“……”
沈瓷:“还是算了,好像没有除夕许愿的道理,那直接吃吧!”她又把那把塑料刀拆开,沿着边缘挖了一口奶油和蛋糕。
“只有一把刀叉,要不你先吃?”她想了想,干脆直接把那口蛋糕凑到江临岸面前。
空荡荡的楼里没有灯光,烛火映照下她的瞳孔晶亮如钻。
江临岸心口像是被捏了一股气,他想起几个月之前两人一起去青海,沈瓷曾在酒店买了一盒蛋糕为他过生日,那晚她白肌绿裙,长发盘成髻,捧着一盒插满烛光的蛋糕缓缓向他走近。
她说:“生活拥有两面性,一面如山水,一面如钟鼎,我祝福你以后顺顺利利,山水隽永,一生锦衣玉食。”
“不吃吗?”沈瓷突然打断江临岸的思绪,她眉心皱了皱,“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吃甜食,不过这里没其他东西了,将就垫下肚子。”
她在试图劝他,好像也在劝自己,叉子又往江临岸嘴边凑了几分。
“多少吃点吧。”
江临岸看着她安静如海的瞳孔,心口拧住的那股气突然一蹙而发,如火山喷射,猛地倾身过去扣住沈瓷的脑袋,用唇堵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