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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昌一时不说话,江丞阳还在等他答复,等了一会儿见没反应,拿手摸着茶杯又催了一声:“昌爷,你看……”
李大昌抬头看着前面,前面正对着他的便是佛台,佛台上摆了贡品和烛台,香炉里的香快要烧尽了,红彤彤的烛火突然呼呼跳动了两下。
门外院子里有树枝响,起风了,烛火动了。
“有人要来吃饭了,就这样吧。”李大昌突然幽幽说了一句,拎起茶壶往右手边那张空位的茶杯里倒了点热水。
江丞阳见他玄乎乎的模样有些摸不到头脑。
“谁,谁要来吃饭?”
“我弟弟!”
江丞阳头皮一紧:“你是说…李天赐……?”
“对,今天是他断七的日子。”
“……”
江丞阳越发觉得背脊发凉,窗口的风呼呼吹进来,烛火好像晃动得更快。
旧闻传言人死之后要经过七七四十九天才会投胎转世,这源于佛教里六道轮回的信仰,所以每隔七天就要为死去的亲人做一次佛事。
今天正好是李天赐去世之后的第49天,最后一个“七”,按传闻说法今晚李天赐的魂魄就会回来,见见他想见的人,天亮之后就会去重新投胎转世。
江丞阳转身看了眼手边的那张空位置,半杯茶水在风吹的作用下也跟着晃动,他额头渐渐起汗。
阿幸死死盯着他的脸,只见江丞阳的脸色由白变青,最后拿手摁在杯沿上:“昌爷你这算什么意思?我知道抢了你的项目你心里不痛快,但没必要弄这些玄乎无聊的东西!”说完顿了顿,又顺口气,“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甭管好不好听,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心里不甘心也好,不服气也好,我也没办法,当初是你先把我踢出局的,之后又去找陈延敖搭伙,就连你弟弟的死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陈延敖没用。至于城南那块地,我今天把话撩在这里,承建那块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但其他的估计就没有了。”
一怒之下江丞阳算是把话挑明了。
李大昌把水壶放下,稍稍抬头:“你这是逼我退局?”
江丞阳一愣,继而冷笑开:“你要这么想也可以,这种事你之前也干过,本来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下来都没问题,有钱大家一起赚嘛,可你非要容不下我,好好的要拆伙。”
李大昌:“拆伙?我可没说要拆伙,只是提出要调整一下分配比例。”
江丞阳哼了一声:“重新调整分配比例,你八我二,这跟逼我拆伙有差别吗?而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找过江临岸?你踢掉我之后想把他拉进来,你以为他羽翼渐丰,可以让他替代我?”说完他笑了两声,“别天真了,先不说以江临岸的性格绝对不会跟你合作,就他手里那点资源和底子,你以为他能代替得了我?”
江丞阳心里其实一直记恨李大昌私下里约见江临岸的事。
“再者还有以前那些旧债呢?你想想姓沈那女人……”
听到一个“沈”字如暗夜惊雷,对面一直没动静的阿幸突然抬起头来。
李大昌嘴角也抽了一下:“那丫头又怎么了?”
“怎么了?可别忘了当年你怎么对她,这笔烂账都得算在你头上,要哪天被江临岸知道,你以为他会放过你?”
阿幸眼神暗了一下,李大昌顿了几秒,继而笑出来:“看来你还是忌惮这个弟弟。”
“我……我忌惮?开什么玩笑,我能忌惮他?”
“那你凭什么肯定我掌控不了江临岸?”
江丞阳一愣。
李大昌慢慢笑着又把自己的茶杯添满:“这么跟你说吧,我十年前选你的时候你也就跟他现在差不多年纪,不过你在很多方面真的不如他,他虽然不受江巍宠,但能力摆在那,知道你和他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吗?”
江丞阳眼色愤愤地问:“在哪里?”
李大昌指了下自己的心口:“在这里。”
江丞阳:“什么意思?”
李大昌:“他这里很大,你这里却太贪!”
江丞阳:“贪点不好吗?你不也很贪?不然也不会成为现在这样!”
李大昌:“对,不可否认,谁都想赚钱,谁都贪,但野心和贪心是两码事,江临岸是前者,野心大,敢赌敢拼,可你却是后者,贪欲太甚,佛语里说贪心炽盛的人无恶不作!”
江丞阳即时大笑出来:“贪心炽盛的人无恶不作?你是不是念经念傻了?吃了几年斋就真忘了自己当年吃人的日子?”
话到这份上也不怕讲得再难听了,他干脆用手指着对面的人,“李大昌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想把我踢出局的原因,你就是怕了,手里犯了这么多案子,大大小小沾满了血,随便拿一件出来就能扳倒你,你是怕我有天用这些把柄来要挟你,所以才要趁早把我踢出去,可是你以为你换个人进来就能相安无事?别天真了,江临岸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可比我阴多了,别说你,就我干了哪些事他都知道,他长年花钱养着一个私人侦探公司,耳听八面眼观六路的,你要跟他合作指不定直接栽他手里。”
说完又转身看了眼身侧,空位上的那杯茶快要凉了,已经不往上腾热气。
李天赐断七,找一座破庙把他叫来搞这些把戏,江丞阳觉得心里毛毛的有些暴躁,连着右眼都开始疼起来。
“行了反正话我已经都带到,多说无益,明天就是项目的奠基典礼,我们都好自为之吧!”
李天赐说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起身就要往外走,经过佛台的时候脚步还停了停,朝那两根摇曳的烛火瞪了一眼:“晦气!”
人走时伴着一阵窸窸窣窣响,院子里秋风乍起。前院突然响起几声沉闷的敲钟声,寺院里的僧人下晚课了。
李大昌慢慢举起面前的杯子,与右手边那杯快要凉透的茶水碰了碰。
“天赐,你先走一步,哥会替你讨回公道!”
金钱啊,贪欲啊,仇怨啊,人命啊……一桩桩总得算清!
……
阿海坐在车里等了大半个小时,心想江丞阳还真能陪李大昌坐下来好好吃饭啊,正纳闷的时候听到前面黑洞洞的寺庙后门蹬蹬蹬一通声音,走近一点才看清来人竟是江丞阳,可他好好的跑什么跑?
“江总,您这是怎么了?跟身后有什么东西追似的。”阿海忍不住调侃。
江丞阳好不容易站定,气喘吁吁,顺了一会儿才咽着气儿破口大骂:“李大昌那个神经病,疯子,我看他是念经念痴了,早晚死庙里!”
听这口气阿海也瞧出两人聊得不顺利,能顺利才怪呢?两人本就因为“分赃不均”的事闹得不愉快,后来又出了李天赐那档子事,这些阿海都知道,他反正两头吃。
江丞阳骂了一通还是不解气,阿海见状趁机递过去几张纸。
“这什么?”
“您看看,之前让查的东西。”
江丞阳低头看了一样,纸上是一些个人信息,还有一张2寸左右的近照。
“方灼?就这小子?”
“应该是,查了最近半年跟太太有接触的所有异性,只有他嫌疑最大。”
“为什么?”
“这个……”阿海支支吾吾。
江丞阳心里本就烦躁,抬手拿纸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说话啊,吞吞吐吐!”
阿海只能摸着头继续:“…就太太跟你结婚之前,有段时间一直住他那里。”
“住他那里是几个意思?”
“……就是同居的意思!”
届时江丞阳眼色一凉,脸上透出狠劲,他低头又把贴在角落里的那张照片仔细看了一眼,板寸头,圆脸,带着一副略显呆板的黑框眼镜。
“搞半天陈韵喜欢这种货色?”江丞阳挑眉带着嘲讽,又把手里的资料翻了翻,“今年26岁,山东崂山人,专业摄影师,就职于……”一时抬起头来,“他是联盛的员工?”
阿海:“对,现在还在,以前好像是大塍旗下一家杂志社的,还是沈瓷带过来的人。”
“沈瓷?”江丞阳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便不由变了变,好一会儿才舔着牙门说,“挺有趣,怎么到哪儿都有这女人的事!”
……
沈瓷从陈韵的病房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她下楼居然见陈遇还站在门口,外面凉风习习,他身上只穿了件衬衣,拎着保温盒站在檐下看着有些单薄。
沈瓷:“你还没走?”
“等你。”
陈遇走过来,转身之时沈瓷看到他身旁的垃圾桶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烟头。
“聊得怎么样?她肯说了吗?”
沈瓷微微点头:“嗯。”
“说了?是谁?”
沈瓷却不啃声,只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又抬眼看了下四周,夜深人静,连个人影都没有。
“赶着回去吗?要是不赶着回去的话我们走走聊聊吧。”
陈遇顿了顿,轻笑:“好!”
于是两人一同并肩从台阶上下去,沿着脚下那条路往花园里走。
花园很深,两边种满各种树木和花草,这时间不会有人进来,唯独微弱的月光从树叶之间穿透而过,倒把脚下的小石子路照出一道道白色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