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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儿一身冷酷地跛了进来。
相思和石头见她来意不善,先挡了上去。
小乔儿将他俩搡在地上,来至王右丞身前时,‘焚寂’长剑已攥到了手里。
长剑未出鞘,公孙红幂已被剑上火气森森的灵力逼的虚汗涔涔。饶是如此,她依旧绕到小乔儿身前,挤出个笑问:“这位小姑娘可是稷下火院的小乔儿?”
小乔儿瞥了眼她,挽了两挽蝴蝶纹袖口,抓着王右丞手臂,愤然地问:“她就是你新买的侍妾?”
王右丞心中对小乔儿的感情,友谊和因她为自己受伤的愧疚占了绝大部分。纵然别人众说纷纭他俩的感情,即便二人举止亲昵,但内心深处一直觉得自己与她不过是情谊颇深的好友。他当然清楚,小乔儿对自己的好是超越了密友关系的。而自己一直未与她表露心迹,反在众人面前常坦然承受她的过分好意,让大家和她慢慢误解了自己的心思。
“何苦害她白白浪费青春在我身上呢?做个赚人感情的混球,难道不会下黑绳地狱么?与我沾边的人,芳婆婆、哥舒大叔、白大哥、谢大哥、查兄、司马巫、福儿姐,他们身陷险境,死的死、伤的伤。我自是厄运不饶的人,已害她伤了一条腿,又何必还要再继续骗她的心呢?我不若就此成了亲,大家一拍两散,免了她的牵挂!”
王右丞昨夜在阁楼上如此这般想,以为自己理由充分,以为自己这样做大义凛然,便纵下了地府见到阎罗王也能直挺腰杆。但此时此刻,他凝望着小乔儿悲怆怆、怒冲冲的眸子,心却不由得一痛,像个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的孩子,抿着嘴点点了头。
小乔儿眼圈一红,豁地将‘焚寂’长剑拔出,举在了半空中。
竖楼练武场里,王仙儿扒着栏杆,愁眉锁眼地小声说:“嫂嫂真生气了。”
飞鼠在她身边,捋着胡须笑道:“依我看,是哀痛悲戚多过了火气。”
王右丞心中恨不得她一剑斩下,梗着脖子等死。
公孙红幂见形势不秒,伸手去拉小乔儿,柔声劝说:“好姑娘,我不是尅毒的人,不过是糊涂油蒙了心,妄想过些不再无依无靠的好日子。以为男子先讨个小妾是再寻常不过的,没意思夺你的心上人。是我先勾引的他,你剑要沾血,就只拿我问罪吧,与他是无关的。”
小乔儿窒了下,紧拉着王右丞的手臂,凄惨惨又心存侥幸地问:“你已与她洞房了?!”
王右丞复眼察见她好生绝望的细微表情,内心似被人活生生咬了一口,心中惨笑说:“呵!我见她难过,居然好生心疼!这个劳什子的滋味,我的心还从没品尝过。”
“快说呀,你真...”小乔儿见他不答,又疾追问道。
“没...”公孙红幂抢道。
王右丞挥手打断了她,低声说:“是的,已与她行了周公之礼。”
小乔儿听罢,眼中一黑,单脚软了软,身子矮了下去
王右丞急忙要去搀,手伸到她面前却停住了。倒是公孙红幂忙慌扶住了小乔儿。
小乔儿甩开她,无声一剑将庭院的白石斩去了一截。
竖楼里,飞鼠赞许地道:“这小丫头剑法很好呀!啧啧,北极稷下的剑法比千年前高明多了!”
公孙红幂则被这超然的一剑吓了一跳,魂不守舍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小乔儿收了剑,又拉起王右丞,直将指头关节攥地发白,忽苦笑一句:“恭喜你呀,小徒弟!如今你成了亲,做师傅的也替你开心哩!”
王右丞盯着他,心中是这辈子从未咀嚼过的苦和后悔,面皮上亦挤出一个笑,道:“小乔儿师傅,你刚才可吓死我啦!”
小乔儿背上剑,环伺了庭院,依旧拉着王右丞,说:“这院子很好,很好,很...”
她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呜咽,便不再说了。
王右丞搔着头,勉强笑说:“做了个大任务挣了钱,便置办了这些产业。”他在玄英山的任务本是机密,当下却不想再对她说一句谎话,便实话实说。
“你过得好,我也替你开心!”小乔儿大声道,“对了,你之前落了一枚扳指在我这里,我今天是特意来还你的。”
她说着解开脖颈上的一条红绳,将埋在胸口的那枚王右丞拜她为师时送她的鲛人扳指取了出来,塞在他手里,笑着转身又一跛一跛地出了院子。
王右丞摩挲着带着体温的蓝色扳指,只见上面工笔拙正地刻着一个小字‘丞’,而不是那日她嘴上说的‘乔’,心中又不免一痛。他很想拉住她,但心又想:“混账东西,你已是不洁的人,还有啥脸面再去她面前?况且,仙女姐姐的任务是当世最危险的,不要再累她犯险!”
遂站着不动?,凄然笑着看她离开。
小福女和苏小小虽瞧了热闹,但毕竟亦是他俩的好友。她们见二人断了感情,心中也老大不是滋味,亦不过默默看着。
小乔儿强笑着走过她俩,两串豆大的泪珠才扑簌簌地滚在了嘴边。
牟玉正在不远处等她。她搂过女儿,竖起一张传送符便回了稷下。
稷下,牟玉的宫中,小乔儿扑在母亲怀里,抽噎不止。
牟玉一边笑,一边轻拍她后背道:“我的儿,你姻缘还没到哩,莫急、莫急。”
“我去做个姑子去!”
“姻缘到时,即便你做了姑子也会再遇到他。”
“你惯会说好话骗我,呜呜呜....”
相伴时,不谙离恨苦,净做些荒唐事,伤透了伊人心。待人面不知何处去,落花风雨更伤春时,才方悔不当初,不如怜取眼前人。
王右丞自幼讨饭做贼,整日活着只为了三个字‘活下去’。他常年与镇远城的地痞小流氓们厮混,哪里懂的什么正常男女之间的情爱。尤其他刚入青涩懵懂的青春年纪,以为与小乔儿并无太多情愫。
但感情是个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在一起时浑然不觉,如今失去了,他才察觉自己竟已悄悄喜欢上了她。
感情又是碗汤。它的甜,饮之既忘;但它的苦,饮之会让你牢记一辈子。
王右丞一个人在剑道场呆了一天,心绪不宁地摸着鲛人扳指,无论怎么掐禅定诀,也静不下心练剑。
“后悔了吧?老子早就说过,你一定爱上了那个小丫头,你还不承认!”左眼里,许久不露面的摩柯允谷突然开了口。
王右丞吓地一抖,随即喜道:“小黑鱼,你没死啊!”
“你他喵地怎么动不动就咒老子死?!我也是纯黑灵根的异族人,从黑绳地火十七剑的剑诀中得了好多修炼的灵感,不过在你眼中闭关修炼几日。本来早就要出关的,谁知你这家伙居然又吞噬了佛像妖的灵力,老子也得了些便宜,冲破了中阶,一下变成了上阶灵力。这才又多关了自己几天禁闭。”
摩柯允谷又说:“不过老子可没撒手不管你。在曼荼罗坛场时,没有我上阶的鲛人灵力,你焉能跟那头猪妖斗几个回合?在隘口,你他喵的几乎将老子的灵力耗尽来发动‘火卒剑’终极奥义。我当时差点因为你而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王右丞斥道:“你说的这么仗义,还不是沾了我的光,将吞噬来的石像妖灵力分了一半走!”
“老子混在你眼珠里,不白拿点东西,岂不是太吃亏了!尤其是昨晚,你与那勾人魂的女人快活,老子看也不是,不看还心痒痒的。忍不住偷瞄了几个回合,却没啥触觉,别提多痛苦呢!”
“卧槽了,你这个变态偷窥狂!”王右丞怒道。
“你们百媚生春魂自乱,喋喋浪声吵地老子根本无心修炼。而且你眼当时睁地像只牛蛋,老子想不看也难!”
“我现在烧了你!”
“好啊,吃了两只白里透红的蟠桃果然硬气了。我若站在你面前,是不是还想踹老子个窝心脚?!”
王右丞脸一红,赶紧道:“你他喵地别说了!”
此时,小福女忽从门外伸出个脑袋,嬉笑着问:“什么别说了?老大你在跟谁说话?”
王右丞正襟危坐,忙说:“我自言自语呢。”
小福女见剑道场果然没人,端着一盘茶,小碎步地走来,非常愧疚地说:“若不是我擅自做主,让你买了公孙姐姐,你与小乔儿也不会一刀两断。”
她放下茶,伸着白花花的脖颈,闭目道:“你若生气,就打我好了。省的在心里藏着掖着,与我日渐生分,这样好没味!”
王右丞猛地一抬手,她立即双手捂着头,娇声连连道:“别打脸,别打脸!”
王右丞心知当时机会稍纵即逝,她也是迫于无奈,况且又不是她逼自己与公孙红幂圆房的。他亦不会因为自己情绪不好,就对朋友和亲人说刻薄尖酸的话,做出胡乱甩锅给人的事,当下只是伸手说:“快将我的调皮人偶盲盒还来吧!”
小福女睁开一只眼,见他不怪罪自己,心中大喜。但借来的盲盒里仙器多多,她舍不得撒手,遂装傻充愣地说:“什么盒子?可是落在公孙姨娘那边了,我去给你取。”
王右丞没好气地道:“我明日便将双仙铃给卖了,把你名字从七人队金册里除去,咱俩也一拍两散。”
小福女一听,赶忙将盲盒从纳戒里取出来放在地上,攀着他半个身子,柔声说:“老大,我可是咱们队里办事最利落的,你舍得嘛?”
王右丞将盲盒收在纳戒里,推开她,道:“舍不得!没了你,我能多活几年,也是没味的!”
小福女嘟起嘴,晃着他说:“你心中还是有怨气,尽管朝我撒,别撵我出队就成。”
“呼噜~呼噜,这丫头就是剑气小子给我们找的新主人,简直是个小菜狗。”
“嘿吼~嘿吼,这小妮除了脸蛋,没一处可取的。我不喜欢,我看不上她。”
王右丞怀里忽然挤出两个圆嘟嘟的纸人,跳在地板上,一碰一跳地指着小福女说。
小福女先是一惊,待看清是两个纸片式神,立即趴在地板上,稀罕地紧,兴奋地道:“老大,你果然有好多宝贝,哪儿弄来的这俩东西?”
“嘿吼~嘿吼,她说你是个东西!”
“呼噜~呼噜,难道没说你咩?”
“嘿吼,我不是东西!”
“呼噜,那我也不是东西!”
小福女乐地哈哈大笑,撅着屁股问:“你俩不是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哩?”
男孩纸人气势汹汹地指着她鼻子,道:“我是你爹!”
女孩纸人跳起来,拍着萌萌哒的小手,尖声说:“好了,终于到我占便宜了。我是她老白毛,老咸菜!”
男孩纸人不乐意,遂与她厮打起来。
小福女给它们助阵,吆喝道:“用嘴咬啊!哎呀,你倒是用脚踹他头啊!对,下死手撕她!你俩谁赢了谁不是东西,谁输了就可是东西了哦!”
王右丞一脸黑线地说:“福儿姐,你穿的可是短裙,能否不要撅这么高的屁股。”
小福女浑不在意地讲:“你又不是没见过!现在惺惺作态,真是酸腐虚伪。”
“啥?你可不要乱讲!”王右丞真怕她四处败坏自己,急忙道:“你再乱说,我就不把它们给你了!”
小福女听罢,像一头母狮子扑倒了王右丞,攥着王右丞脖子,不敢相信地说:“你要将这俩式神给我?!老大,你简直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王右丞被扼地吐舌头,磕巴地说:“福儿姐,你现在把我掐死,就...就得不到它们了。”
小福女急忙松开他,跪在地上搓着手,指了指扭打在一团的纸人,又戳了戳自己,悄声问:“真给我了?”
“额,是让你暂时收留它们。这俩家伙简直是话痨,天天吵架个没完,我受不了了。总之,你善于精巧的操控术,它们跟着你正好。不过有言在先,不管你把它们改造成什么样子,日后我向你讨回来时,你一定要把它们恢复原样给我”,王右丞说。
他是一定要将谢步尘从寄生人偶手里救回来的,便想先将他的式神妥善安置好。
小福女小鸡啄米地点头,一把抱了两个式神在怀里,笑着说:“小家伙们,快点跟我回家去吧!”
王右丞又从纳戒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丢给她,说:“这是十宝玲珑盒,我砍了好久的价才以1000万北极币买来的。这盒里的十件仙品级宝贝,状态混沌不清,北极当铺才贱卖给我。不过我想它应该难不倒大天才小福女吧?”
小福女抱着两个式神,眼圈一红,竟然哭了,凝噎道:“老大,你...你比婆婆对我还好!这辈子,我就算死了做鬼,也要跟着你!”
“嘿吼,你这家伙要勒死俺啦!”
“呼噜,我会憋气,死不了!”男孩纸人说着,狂吸了一口,肚子涨成了一面鼓,立时从小福女怀里逃了出来。
“嘿吼,我也会这个!”女孩纸人也胖了一大圈,跳在了地上。
王右丞咧嘴笑道:“你可千万别死,就没人替我看着这俩既话痨又顽劣的小家伙了。”
小福女抹着泪点点头。她拍了拍手,双仙铃‘叮铃铃’作响,两个正在比谁肚子大的式神立时瘪了气。
“嘿吼,你这小妮倒有点神通,快喊我老白毛,我就跟着你!”
“呼噜,这小丫头片子真有能耐,跪下来磕头,我也跟着你!”
俩纸人一蹦一跳道。
小福女飞踢两脚,将它们踢飞在门上,狡黠地笑道:“本姑娘还有折磨人的好手段哩,再不老实,挑个两三样给你们尝尝!”
俩纸人贴在门上,对视了一眼,滚在地上,朝着小福女跳着骂街,真是什么难听骂什么。
王右丞被聒得耳膜疼,赶紧说:“福儿姐,你赶紧带着这俩小祖宗走,顺带让查兄和金凤来。”
小福女应喏,踢着俩骂街的纸人出了门。
不久,车金凤与查方平走了进来。他们今日得了千里蝶消息,知道王右丞与小乔儿分手,遂也赶了过来。只是二人表现倒是不同,车金凤进了道场,说了好一通安慰王右丞的话,而查发平则闷闷不乐地坐在角落里不说话。
王右丞取出一件女孩的内衬衫,交给车金凤说:“这件金丝衫能挡下不少妖邪的兵刃。虽说修仙界打斗还是以灵力、妖力取胜,但你有了它,好歹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
车金凤心知这支七人队就自己最没本事,在玄英山中也没出一分力。但王右丞仍担心自己日后的安危,送了这件价值不菲的金丝衫给自己,当下感动的不得了。
她放下金丝衫,推辞道:“老大,我是根没用的木头,就别浪费咱们队的宝贝啦。这件金丝衫,还是给他们吧。”
王右丞笑道:“下次再有任务,少不了你一份。快快拿去,待会让福儿姐瞅见,连根线头都没了。”
车金凤也不再作假态,欢喜地收了金丝衫。
王右丞转向查发平,伸手说:“将你的鬼头刀拿来我看看。”
查发平将刀抛给他,依旧闷着头。他在隘口上连斩五只妖尉,刀刃已又卷又残。
王右丞抠下一块刀上凝固的血痂,随手将一柄刃如雪、身如墨的新刀扔给他,笑说:“这是柄仙品级的三七鬼头刀,因能斩鬼的三魂七魄而得名。你今天可是那里垫了踹窝儿来了,怎么话也不吭?”
查方平听他问,看也不看那柄三七刀,径直走过来,将那柄卷了刃的鬼头刀抢在怀里,不大乐意地说:“亏老大还笑地出来?现如今,大嫂因你做了对不起她的风流事,已经不要你了!大嫂她曾用剑打在了我刀镡上,这刀我便用着顺手,不要劳什子的新刀!你若想让我用新刀,走,跟我走,咱们去闯稷下,求大嫂回心转意!”
他一向愚蠢木讷,认准了人和事,心中就绝不会改弦易辙。他跟萧婉云不熟,与小乔儿已十分熟稔,又见小乔儿是真心对王右丞好的,就见不得王右丞抛弃她。
王右丞哭笑不得,他心焉不疼么,只是为时晚矣。既撇清了关系,何必再纠缠对方?
他不想将这些话给查方平说,只是喝道:“你不要用新刀,就永远不要用好了!你想去稷下,没人拦你,只管去!哪日被妖邪窝心脚踹烂了肚肠,别后悔!”
“单我一人去,大嫂她怎么会回心转意?!反正我不要这新刀!”说罢抱着旧刀一溜烟跑了。
车金凤跺了跺脚,甩了句:“老大,我去劝劝这个只有一根筋的脑子”,然后亦追了出去。
王右丞落寞地捡起了三七刀,又伸手去摸那枚鲛人指环。触手却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从袍中扯来一看,竟是那块‘帮北极岛杂家学派桑虫上师除皮皮花海里的猪笼草’的任务牌子。
想来是昨夜与公孙红幂云雨,这个牌子落在了床几上,今早又被她捡起放在了袍子中。
他本没当回事,但将牌子翻到背面,却瞧见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这个牌子居然还刻着一个红色的熊头,还很写意地在熊头下刻了几滴血痕花样,跟除鬼那夜梦见的熊艳儿给他瞧的熊头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