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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座山之隘口,一根蛛丝结在其两侧的树上,王仙儿正站在蛛丝上。
她面具上有两条细长的裂纹,一只袖子被切开成数绺飘在空中,纤细的手臂上爬着一道剑伤。
汩汩热血从手上滴落,浸红了她脚下一头人面大蜘蛛的尸体。
大蜘蛛尸体旁,亦卧着十数头蜘蛛。它们皆被一剑斩断了头或者螯肢,只能奄奄一息地抖动着残躯。
王仙儿解开竖发的蛛花,将长发扬在风里。
隘口上下,爬满了千千万万的小蜘蛛,一个个亮着八只绿油油的眼睛,挤在一起好像绿色的星海。
一个满头鹤发的老者,穿着棉麻直缀,攥着一把木柄的细薄短剑,正默默地看着王仙儿。
一头大如浮屠塔的人面大蜘蛛丛他后背悄然立了起来,张着大螯肢扑向这个老者。
腥风中,他只轻轻挥了一剑,人面大蜘蛛从头到尾被刹那间切断,‘吱’地一声裂成两半倒在地上。
“小姑娘,这是你最后一只大蜘蛛了”,老者甩了甩剑上的蜘蛛绿色汁液,声不带调地说。
王仙儿扯掉破碎的衣袖,白色的斗篷已变成了绿色。她小嘴吐出一缕缕绿烟,踩着蛛丝,一抹绿光已欺身在老者跟前。
“叮!叮!叮!叮!”
她挥着尖长的黑色指甲与老者的剑打了几招,一个转身不稳,面具立即又遭了一剑。
“啪!”老者一剑卡在她面具上。
王仙儿左眼妖丹里的小蜘蛛豁然变亮,纤手舞着一条蛛丝绞在老者脖子上。
面具上有一股弥天的吸力,老者拽不出剑,只觉得脖子上微微一痒,已被王仙儿死死勒住。
老者微微吃了一惊,从棉麻直缀里又抻出第二柄细薄的短剑,在颈骨被割断之前,一招切换了蛛丝疾跳在了后面。
脖子上被蛛丝切开一圆形的伤口,老者揩了血嗅了一下,微微闪了闪妖丹,从脖颈细微的伤口里逼出一缕缕绿色的毒。
王仙儿又跳上空中的蛛丝,仰臂一挥,不计其数的小蜘蛛如汹涌的浪涛将这个老者淹没。
蛛海里,短剑闪着灼灼清光,一团剑气爆炸开,将这些小蜘蛛冲成了碎片。
老者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揶揄地看着王仙儿。
王仙儿娇声轻说:“你比曼荼罗坛场里的那头猪强太多了。”
老者呵呵一笑道:“小姑娘说的是刚烈吧。我比他复活时间久,妖力已全然恢复了。但若再等上几日,待他妖力达到鼎盛,你这区区蛛妖的雏儿哪是他的对手。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千年前我确实比他厉害一丢丢。”
“一丢丢?我看十头猪摞在一起,也打不过你”,王仙儿将面具上的剑摘下,随手丢给他。
老者接了剑,微笑道:“小姑娘声音好听,说话也很让我舒服。报上名字来吧,老家伙的剑从不斩无名之辈。”
王仙儿微微道:“王仙儿。”
“我叫飞鼠,乃玄烈大人手下八大妖将之一。我瞧你是一只大王级的蛛妖,妖力不俗,未来可期。你本应该是死在我剑下的第十七只大王级之妖,但...”飞鼠捏着自己三根白胡须,打量起王仙儿,又说:“我这个老家伙一辈子没收过一个徒弟,精妙的剑法没有人能继承下去。千年前被斩死时,好生不甘心。不若你做我徒弟,我今天饶你一命,如何?”
“我可不会使剑。”
飞鼠呵呵笑说:“无妨无妨,剑不过是个物件,用蛛丝和你的爪子还不是一样的?”
“你放我过去,我回头在与你计较,如何?”王仙儿声音轻飘飘的,空灵地像幽谷中的回声。
飞鼠忙摆摆手,劝道:“放你过去送死么?最近的那个隘口,可有个大魔王级的人在镇守。你去了,岂非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被他一剑杀了,魂飞魄散有甚么好?不如做我的徒弟,咱们云游去,你天天给我洗衣做饭,不更自在?”
“原是想找个丫鬟,说的如此好听”,王仙儿幽幽吐道。
飞鼠挠了挠脸,憨憨一笑。
“我非去不可,你快快闪开吧!”王仙儿一道绿光,破空而来。她绿袍飘飘似仙,爪上骤然凝出一团妖力,劈头按向飞鼠。
妖力在飞鼠上炸开,直将他瘦小的身子射成了齑粉。
王仙儿却觉得妖力并没有击中实物,耳边又有细微的脚步声。她急急回首,一柄短剑已架在了脖子上。
“刚才那竟是你的一道虚影?”王仙儿凝眉道。
“你妖力是有人输送给你的吧?你妖龄太低,短短时日内徒增了几千年的道行,虽说杀几个妖尉或许不成问题,但还未修炼独属于自己的妖技,无法将妖力摧到最大。啧啧,如此一张妖力盎然的白纸,可任凭老家伙在上面写写画画。你简直是老天送给我的好徒弟儿,快快跪下磕头吧...”
飞鼠一语未必,万道蛛丝忽如箭雨从四面八方射向他。
王仙儿一爪打歪他的短剑,抬手爆射出一团绿光,娇声道:“看你还怎么躲!”
飞鼠横剑于眼前,微念:“雾!”
只见他忽如一篷烟雾散了个干净,万道蛛丝及王仙儿的妖力扑了空,只将整个山口射出个几丈深的大洞。
“隐!”
王仙儿闻见左侧飞鼠又念了一句,遂飞速甩出蛛丝,去若游龙地抽去过。
怎料一柄剑竟从右肋侧电闪而至,霎时抵在她下颚。
飞鼠求徒心切,并不伤她,撤了剑笑吟吟地跳在她面前不远处,一副“我厉害不”的表情看着王仙儿。
王仙儿将妖力摧到了顶点,整个隘口全是她的蛛丝,朗声说:“我不服,再来一次!”
又一群小蜘蛛像海一般涌向飞鼠,蛛丝亦密如骤雨地钻向他。
飞鼠捋着胡子,单手持剑吟了一句:“冲!”其剑上一道电流星散的剑气瞬间砍碎了它们。
王仙儿闪到半空,趁他剑势刚歇的间隙,朝飞鼠拍出几十道妖光。
飞鼠微微抬头,王仙儿看到他眼中的一点寒光,心莫名地抖了一下。
“这是恐惧么,是小妖仰视大妖魔的那种本能恐惧么?!”她心中说。
“缠!”一声低吟,飞鼠的短剑散作一缕白烟,飘然而上冲散王仙儿的妖力,又卷在她娇躯上,瞬间将她扯了下来。
王仙儿卜一落地,挥手就要招出蛛丝,但身上的白烟又凝成剑刃,飞鼠已攥着剑抵在她眼睛上。
“就你这只连妖技都没有的娃娃,还想去挑战‘上殿一’?玄烈大人在世都不是他对手,你还不被他打屁股哦...”他拍着王仙儿的额头笑道。
王仙儿却不搭话,只傻乎乎地看着他。
飞鼠又拍了两下,王仙儿忽尖出四只小牙冷不防地咬了他一口,一道毒立时从手掌窜进了他经脉中。
飞鼠初不以为意,妖丹闪了闪就要将毒逼出。
怎料这些毒竟似有智慧一般,在他手臂里散成了霖霖微粒,令自己的妖力浑然没有办法冲散。更为可怖的是,这些毒又冷又有腐蚀性,一下渗到血肉最里层蔓延开来,星星点点地在腐烂自己血肉和经脉。
飞鼠大惊,扒开袖子就见整条胳膊起了红疹一般红彤彤的,自己妖力已然无法运在胳膊上。
“这不是蜘蛛毒,你从哪儿弄来这等混合的妖毒!”
“是哥哥留在我身体里的!”王仙儿拍着手笑道。
眼见这些毒已窜到肩膀,飞鼠化作一缕烟坐在了隘口上,疾疾运起妖丹内的所有妖力来驱散毒。
王仙儿“嘿咻”一声跳在他身边,笑着说:“看你还怎么拦我!我这可不就去前面的停鹤台了么!”
飞鼠气的胡须倒立,冷声道:“骄横的小鬼,人家可不像我这样软心肠!死了,还别怪老家伙没提醒过你!”
王仙儿弓下柳腰,拍着他的额头笑道:“我哥哥和两个傻狍子小伙伴都在往那赶,去找一个小姐姐。我焉能不去?若我侥幸没死,回来再找你拜师。”
飞鼠一听,心中大喜,胡须更翘了,当下便问:“怎么改变主意了?”
“别急,我有个条件。”
飞鼠胡须立马耷拉下来,作难道:“老家伙虽精通暗杀术,是个顶级的杀手,但从不滥杀别人。你若想让我替你先杀几个冤家,可万万不行。你可以学了我的妖技,日后自己去杀。”
王仙儿见他不似个坏人,心想:“哥哥正需要强悍的帮手,我也确实需要个师傅。”
便道:“你甩了玄烈,来北极岛吧,做青城派的末级弟子如何?”
飞鼠听了哭笑不得,一边坐着祛毒,一边叱道:“老家伙怎么能做萼绿华的门人!做不得,做不得,白白让人耻笑去。”
王仙儿讶然问:“萼绿华是谁?”
“她是青城掌门...”,飞鼠顿了顿,又说:“额,老家伙都忘了,已经一千年过去了,她是不是都不在了。”
王仙儿便说:“现在是夕月上仙掌管青城派,没人嘲笑你。”
飞鼠拨浪鼓的摇头,说:“那她岂不是萼绿华弟子的弟子?我做了她徒孙的门人,更是羞耻。说不得日后飞升后再碰到萼绿华,要被她笑掉大牙!不成,不成!”
王仙儿用尖长的指甲戳着他脑门道:“人家早早飞升成仙了,而你一千年前还被田园剑派的人杀了。就你这两下子还妄图升仙?!”
飞鼠豁地站了起来,手臂已然好了,怒骂道:“老家伙若不是当年被那狗杂暗害又怎么会...”
他忽然停住,想了想又说:“算了,陈年旧事,提这些作甚。”
王仙儿惊道:“你的毒怎么突然就好了?”
飞鼠甩了甩胳膊,笑道:“区区蛇和蜘蛛的混合毒又怎么能难住老家伙?我不过佯装中毒,试试你是否要趁机取我性命而已。眼见你心地不坏,我更满意收你当徒弟啦。”
“瞧你倒是个好人,怎跟着玄烈这等坏蛋?”王仙儿问道。
“我只是对你好,对别人可就很...”飞鼠冷笑了一下。
他又说:“玄烈大人虽大恶有余,但颇有些豪侠气概。他的生存之道,你们正道当然是看不懂的。”
正说着,一柄仙剑曳着条火光,如一颗流星射向停鹤台。
王仙儿看到仙剑上立着一裹在粗布中的高大男人,惊道:“上殿一?!他又来了!”说罢化作一道绿光,作势要飞过去。
“冲!”飞鼠低吟一声,一股剑气射晕了王仙儿。
他将王仙儿丢下隘口,冷声说:“看来你们是我徒儿所说的小伙伴。青玉妖尉,你居然也投诚了?”
隘口下,司马巫纵身接住了王仙儿,一旁的青玉则抱着半死不活的查方平,羞答答地给飞鼠行了礼。
“老家伙拦住他们,可就算完成最后一件做妖将的差事啦。萼绿华都不在了,我还凶狠好斗有什么意思?日后好好教这个徒儿修炼妖术,再不与玄英山有任何牵扯好了”,飞鼠心中一片淡泊,纵身跳下一招剑法打晕了几个人,拖着他们亦走远了。
不多时,只听他边走边纳闷道:“茄色诅咒?度朔之山的鬼王形态?”
又听他低吟了一句:“刹!”
“呵呵,这样才乖么,两个娃娃跟老家伙逞什么凶哩?”
这一句话说完,深山中又寂寂无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