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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感谢亲朋好友的鼎力相助,杨家这天摆宴请客。
虽说杨老三一家在监狱里受了大苦,可都没有外伤。为了不让阿爷阿奶担心,他们回家后也只将经过轻描淡写。
哪怕是杨翠小产,也只说是牢中条件不好,这个孩子没有福气。
是以,宴上的氛围欢喜热闹得,根本就见不到一点哀伤。
乔安以未来姑爷的身份帮着张罗,乡里乡亲的总忍不住调侃两句:“乔安啊,你这样不行啊。还没成亲就脏活累活的忙前忙后,往后哪还有翻身日子?”
乔安就笑:“能娶到杨桃就是福气了,有福气压着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我不用翻身。”
这话一落,满场起哄声,口哨声。
杨苗拿肩膀撞杨桃,语调暧昧的调侃道:“瞧瞧,你家那口子一来,别人就都没有活路了。”
喷香的红烧鸡块起锅,叶氏盛好递给杨桃的时候嗔了她一眼,意思是:还没成亲呢,你让乔安好歹也注意点影响。
杨桃不好和阿娘呛声,笑眯眯的端了碗去上菜,路过杨苗身边,见她还对自己挤眉弄眼,便大方的笑道:“二姐姐不用羡慕嫉妒,等你领了二姐夫上门,还不知道要腻歪成什么样子呢。”
一屋子人哈哈笑开,有拿杨苗打趣的,有起哄调侃杨桃如今是怎样和乔安腻歪的。
杨桃幸福一笑,端了鸡块就走。只留大家欢声笑语话题不断。
院前院后气氛热烈,哄闹得跟办大喜事一样。
这时,郭老爷来了。他没坐轿子,没驾马车,甚至都没带随从小厮。
一进门,他就跪在了院子中央,朝着杨老三的方向重重磕着响头:“郭某人教女无方,让掌柜的受了委屈,特来请罪!”
吃酒的、笑闹的、高谈阔论的都停了下来。一时间,安静得很是沉闷,气氛也冰冷得很是压抑。
主桌的杨老三看了他良久,好半天才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肯理他。
阿爷多看了杨老三两眼,原本想说什么,最后也只叹了口气,拿筷子夹了腌竹笋吃。
旁的宾客倒有些手足无措,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突然来请罪的郭老爷。
“在这件事中,郭淼到底是什么角色,你心里可明白的很。”杨春晓往前大跨一步,伸手就要揪郭老爷脖领。倒不是他对郭淼有情义,只单纯看不上遇事将子女往死路上推的父亲。
可乔安拦住了他。
杨桃上好了菜,也到了郭老爷面前。
她看着这个一夜间苍老了七八岁的男人,突然就觉得他特别的可怜。苟活半生,不过棋子。丧女之后还要演戏,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悲可怜?
杨桃无意在这个时候为难他,示意乔安扶了他起来道:“既然教子无方,那往后就好好教育孩子。至于我们和你,没有恩怨也不会有交情。”
被个晚辈女娃娃教训,郭老爷脸上很有些不好看。难得他竟然也忍着没翻脸,还真诚的作揖道:“杨大夫教训得是,从今儿个起,我便重整郭家家风……”
“那是郭老爷你的家事,与杨家无关。”杨桃打断了他,她家今天做酒,为的是扫清晦气,热热闹闹的过以后的日子。
陪着郭老爷演负荆请罪、以德报怨的戏,杨桃没有半点兴趣。
她问:“郭老爷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杨桃张望了满院子的比宾客,为难的笑道:“今儿个家里忙,只怕没太多功夫招待郭老爷。”
登门是客,杨家竟没有要留饭的意思!
自打郭家老大当了太子太傅,郭老爷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巴结热捧?突然在杨家坐了冷板凳,他跟被人当众抽了大耳刮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来送赔偿你们损失的银子。”郭老爷藏起尴尬,从袖袋里掏出四千两银子的银票递给杨桃道:“杨大夫看看,数额可对。”
杨桃还真就仔仔细细的看了,而后皱眉问他:“多了五百两,郭老爷这什么意思?”
“替那畜生尽点心罢了!”郭老爷的目光在席位上寻找,看到张存的时候才叹道:“虽说这银子算不得什么,更买不来人命。可你阿姐、姐夫经受的痛,总要有赔偿。”
顺着郭老爷的目光,杨桃也看到了张存。
此时的他正一个人喝闷酒,不肯理人也不肯被人理,整个人提线木偶一般毫无生气。即便是听见郭老爷的话,也只不过提着眼皮往这边看了眼,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杨桃知道,他是在自责!
趁着杨桃愣神,郭老爷抱拳告退:“山不转水转,往后再见,还望留些情面。”
散席之后,一家人聚在一起想出路。
叶氏看着摆在桌面上的银票,泪眼婆娑:“银子是分文不少的在这里了,可咱家的招牌砸了啊。不管是谁下的毒,那腌菜都吃死了人,经了这事,谁还敢买咱家的菜?”
杨老三也叹:“原打算开了年将家里的地全种上包菜,如今,哎……”
张存木头一样立在边上,提到腌菜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头就往下埋一分,再提再埋一分,到此时,他的头都快搁在膝盖上了。
杨春晓还生着他的气,故意点他的名字:“姐夫,你说呢?这做腌菜生意你可是一把好手,如今这生意要怎么做,你倒是说句话。”
张存的额头抵在了膝盖上,退无可退。
“这会儿怂了?当初不是很了不起,不是大家的话都是放屁,不是还偷拿……”
“杨春晓!”杨翠黑着脸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这个家是容不下我……”
话没说完,张存‘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拉住杨翠的衣摆,泪流满面:“我做了错事,难道还不许人说?我连自己的孩子都害死了,难道还不许人骂?”
杨春晓不屑,撇着嘴翻白眼:“装什么可怜,苦肉计,说吃你那一套?”
张存便要扇自己耳光,手抬到一半却又颓然落了下来,只直愣愣跪在那里,好半天只说出了三个字:“骂得好!”
这要死不活的怂样儿,杨春晓实在看不上眼。尤其杨翠又一直在边上护,挑得杨春晓的心火直窜。
他上前揪住张存的衣领,讥笑着要下手打他:“扇啊,怎么就扇不下去?你舍不得下手,我来!”
杨春晓挥手就揍,可杨翠义无反顾的护在前面,杨春晓那一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了杨翠身上。
“你让开!”杨春晓怒瞪着杨翠。
“你够了!”杨老三拍了桌子:“能打,显得你能耐?谁愿意家里出事,谁愿意遭逢大难?最苦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这会儿要窝里斗逞英雄?你两个姐姐被逼得跳脚的时候,你怎么没出来逞英雄?”
叶氏紧着搂了杨翠过来查看,她瞥一眼不服气的杨春晓,又赶忙搂着杨翠劝:“他就是那火爆脾气,你是当大姐的,教训他就是了,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杨翠低了头不肯说话,张存又是两个响头磕在地上:“我就该打,你们打我骂我,我心里反倒能松快些。”
“凭什么让你松……”
“春晓!”
杨桃喝断了他,而后又看向张存问:“心里难受了?”
张存依旧磕头,堂堂七尺男儿,泪不断头的流。
“因为信错了人难受,因为投资失败难受,因为砸了自家招牌难受,还是因为没了孩子难受?”
张存一个头磕在地上,再不起来。想着过往,安静的泪逐渐呜咽。
“你要是个男人,就该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杨桃扣出两千两银子的银票赎地契,而后将剩下的银票全都塞进了张存手里:“店面、铺子、银子全都是现成的。你要是还不能将我杨家的腌菜生意做好,也实在对不起阿姐对你的一番信任、维护。”
“还要做腌菜生意?”一屋子的人都惊了,不敢相信的看向杨桃。
“做!”杨桃斩钉截铁:“喜欢吃咱家的人不少,做腌菜咱家也有经验。总不能才遇到点挫折,就要连老本行都丢了。还是那就话,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不等别的人发表意见,杨桃已经蹲在了张存面前,几乎咄咄逼人的问他:“这次,你能行吗?能从新挣出来一片天地,给我阿姐一个安宁富贵的家,能以身作则告诉你以后的儿子什么是顶天立地、敢于担当的男人吗?”
“我能!”张存不敢抬头,更泣不成声。
“你说的啥,我听不到!”
“我说我能,我能!”张存抬起头来,哭肿的眼睛发狠的盯着杨桃:“若做不出个样子来,我张存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记好自己说过的话,别让我看不起你,别让你往后的在子子孙孙一提起你就摇头。”
“桃儿……”杨翠要插话,杨桃摆手制止了她。
她认真的看着憋着一口气要发愤图强的张存,说道:“家里留着自己吃的三坛子腌菜可以给你,你就凭着这三坛子菜翻身。半个月后腌菜铺子从新开张,别让我看见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的景象。”
才吃死了人的菜,半个月想翻身,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