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遗言

K白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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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谢倾右眼皮猛地一跳。

    再望过去时,银色字体的每个笔画都好似变成了锋利的刀尖,带来刺目的痛。

    拥挤的人潮中,急救人员如螃蟹般,横着穿行在肉体与肉体间狭小的缝隙里。

    他们的蓝色制服袖子上挂着生命之星的臂章,在被人看到的那一刻,盘绕在神杖上的蛇活了过来。

    它毫不客气地游上谢倾的脖颈,绞的她无法呼吸。

    她的视线紧紧贴在前行者身上,直至她在右前方大约十米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可疑的黑洞。

    赏灯的队列在黑洞一侧自觉分开,又在另一侧自行合拢。

    强烈的第六感袭来,谢倾拨开挡在身前的阻碍,一点点接近黑洞的边缘。

    离得越近,她心底的恐慌感就越盛。

    听觉神经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嘈杂信号,随即迅速将声音传入大脑进行处理和解码。

    谢倾竖起耳朵,在纷乱的信息源里努力捕捉最关键的部分。

    她听到了。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呼唤着熟悉的名字。

    焦灼的,急切的,撕心裂肺的。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面色灰白,唇色紫绀。

    谢倾穿过最后一道人墙,站在黑洞中央。

    “古姨,外婆怎么了?”

    古沁黎的脸色并不比华婉好看多少,唇瓣无声地开合。

    没等她说出话来,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温明诚扶着妻子的肩膀,替她回答。

    “华姨突然喘不上气,一直出冷汗,说话也很困难……”

    话至一半,原本还在急促喘息的老人忽地没了声响。

    急救人员立刻将华婉放平至仰卧位,同时冲对讲机喊话。

    “病人意识丧失,前期存在呼吸困难,口唇青紫,大汗。家属反应有心梗病史,怀疑是心源性晕厥。”

    另一人打开急救箱,密切监测着华婉的血压和脉搏。

    “收缩压大幅下降,心脏出现不规则跳动。”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对谢倾道:“这里人太多了,救护车开不进来。等下我们会把病人挪到一边进行急救,你们联系下这里的负责人,尽快把路清出来。”

    谢倾忙不迭点头称是,慌张起身,眼前忽地一片黑。

    意识出现短暂的空白,她双膝一软,直直往后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温厉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架住她的双臂。

    谢倾看清托住自己的人,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的眼泪倏地涌出来。

    “厉哥,外婆晕倒了,救护车进不来……”

    她又急又怕,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哭腔,蓄着泪的眼里满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该去哪,不知道能找谁。

    温厉处变不惊,先确认了她能靠自己站住,而后沉声道:“你跟医生留在这儿,我去找人帮忙。”

    十分钟后,闪着红蓝灯的警车缓缓开近,后头跟着两排全副武装的特警,用身体辟出了一条生命之路。

    救护车呼啸着停在跟前,车舱门打开,担架员迅速拉着担架跑过来。

    医生满头大汗,喊着病人七分钟前突发抽搐,颈动脉搏动消失,听诊心音消失,呼吸停止,判断心脏骤停,AEd二次除颤失败。

    众人齐力把华婉转移到担架车上,医生护士继续接力按压着她的胸口,与死神抢时间。

    温厉拉过发怔的谢倾,将人推进救护车。

    “医生说只允许一名家属陪同,你跟外婆走,我带爸妈开车过去。”

    -

    十六分钟,十二分钟,八分钟,十五分钟。

    从古沁黎拨通120到医护人员抵达现场,一共花了十六分钟。

    从温厉向警方求助到华婉被送上救护车,一共花了十二分钟。

    从救护车驶离蓝色港湾到停在急诊门口,一共花了八分钟。

    从华婉被送进抢救室到谢倾再次看到她,一共花了十五分钟。

    全程五十一分钟。

    五十一分钟,是0.85个小时,是0.035天,是0.0012月,是0.000097年。

    把五十一分钟放在历史的长河里,或许连瞬间都算不上。

    但这五十一分钟,却成了谢倾生命里最深的痛。

    自华婉突发心脏骤停,医生接连为她做了三次除颤,三十分钟心肺复苏。

    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七十五岁这年的上元夜。

    温家三口赶到医院时,只听见了医生的一句“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盖着白布的华婉很快被送往太平间,谢倾一言不发,一路默默跟进去。

    “倾倾……”

    古沁黎看着行尸走肉般的谢倾,眼里写满心疼,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如鲠在喉。

    世上总有太多该死的巧合。

    时空重叠,人影交错。

    十六年前,古沁黎一如今日的谢倾,站在同一家医院的太平间里,表情亦是同样的呆滞。

    唯一的区别在于,华婉更像是安详的睡着,而不是停止了心跳。

    温厉率先发觉谢倾的异样,强行拉过她的手,掰开她紧握成拳的手掌。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掌心一片鲜血淋漓。

    见状,温明诚果断道:“温厉,带倾倾回家。”

    不能再让她留在这里受刺激。

    古沁黎强打精神,让谢倾放心把联系殡仪馆的事交给她。

    她没想到谢倾会不声不响地答应,早在肚子里备了一箩筐劝说的话。

    然而谢倾似乎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不管是谁跟她说了什么,她都是充耳不闻。

    温厉牵着她的手,让她走,她就迈步;让她上车,她就抬脚;让她睡觉,她就上床。

    这样的状态,比大哭大闹更令人心惊。

    温厉整夜往来在书房和主卧之间,一会儿打电话问爸妈那边的进展,一会儿偷偷察看谢倾的情况。

    她看似乖顺地躺在被窝里,可她始终双眼圆睁,带着副白色蓝牙耳机,反复听着手机里播放的通话录音。

    耳机没电了,她就把头蒙在被子里开公放。

    不知听了多少遍,谢倾一个猛子从床上跳下来,直奔一楼客卧。

    温厉听见隔壁房间似有异动,赶忙挂断电话,冲进主卧。

    双人床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孤独的手机仍在执着地发出声响。

    人为处理过的录音被放慢拉长,经过最大程度的降噪,凸显出略微失真的人声。

    “……平板备……有我……”

    温厉努力分辨着背景音,好半天才听出这是谢倾和外婆最后一通电话的录音。

    他翻出原始文件,从时间判断出那会儿华婉大概率已经察觉到身体不适。

    换言之,录音里是她留给外孙女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