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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麻子呢,被两个警察擒着,边往前面的卡车边走,边叮嘱道:“警察同志,我死了后,身躯可以埋了或烧了,丢荒滩上喂狗也行,但我这条假腿的材质还行,你们可以扯下来送给用的着的革命群众,还有郭德金那颗假眼珠,跟真的一样,别忘了他死后也的抠出来给别的群众……”
我靠,麻子这真是忘我精神呀,难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突然想起了埋在连云港沙滩里的那一百斤黄金,那可是我们拿命换来的呀。
现在我们要死了,用不用告诉政府呢?
我犹豫了下,又一想,告诉个屁呀,政府要杀我了,老子还仇将恩报?姥姥!
遂昂着头,被押上了卡车,接着双臂后绑,并插上了一只三尺长的木牌。
我没看清我背上的牌子写的啥,但看见三麻子插的的那个牌子上写的是:流*犯胡大海!
而且在“胡大海”的名字上还打了一个赤红的叉子。也就是说是死刑的标识。
两排持枪的警察跑步过来也上了卡车,车厢两边站定,面朝外严阵以待。
我和三麻子咋站在车厢最前头,各被俩警察擒着。
两个看守把大铁门嘎吱吱拉开,外面就是一条街道。
“出发!”车下一个胳膊上戴着红袖箍的军人大手一挥,车子就发动起来,隆隆地开出了大门。
这可是县城里的大街啊,虽然不繁华,可路人也不少。
大卡车一处来,立马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店铺里的,赶集上店走亲戚的,推车挑担骑驴的,男女老少纷纷停步闪让,伸头瞪眼地往车上看。
我只感觉脸皮冷一阵热一阵的,臊的汗珠子都滚下来了。
这特娘的,临死还要被游街示众,丢老祖呀。
我心里烦躁着,偷眼撇向三麻子,见他不但不嫌害臊,反而咧着嘴,频频朝路上众人点头致意。
你娘,难道你脸皮真比城墙厚,真不怕死?你可是曾说过要熬死仇敌黄福贵的,现在人家还没动静,你却先进了阎王殿,能对得起你这些年来的苦思冥想吗?
我心里奇怪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我要死了,冥冥之中,人群里会不会藏着小鹅、玲花或别个女人来最后送我一程?
我想到这儿,便转头向左右两边的人群望去。
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丑有俊,有洋气的,有土里吧唧的,他们个个脖子伸的像鸭,和我的目光匆匆掠过,但却始终没有发现我熟悉的身影。
唉,看来这辈子真没交下个朋友,连女人也都是虚情假意啊。
小鹅和玲花可以不知道,土匪婆子一枝梅可以恨我鄙视我,但赖子媳妇和顺子媳妇应该来看看我呀。
当初她们舒服的时候,“亲汉子”叫不迭,这特娘要死了,却都躲起来了,算啥玩意呀。
我心里愤愤着,冷笑着,又想起了“大花瓶”,当初,她是被我和三麻子从刑场上救下来的,今天会不会也有人救我呢?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圈,除了一枝梅那个土匪婆子手里有这个权利,其他阿猫阿狗的都不可能呀,也就是说,我今天死定了。
汽车一路向城外的河滩集市驶去。当然,速度并不快,跟驴车差不多,这是为了让群众看清我们犯罪分子的真面目,以警示后来人。
不知啥时,我们的车后又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我转头瞥了眼,见后面两辆车上竟也有人背上插着木牌。
我靠,原来还有同行呀,这特娘的黄泉路上不孤单了,哥几个可以有说有笑的去见阎王爷。
只是不知,三麻子死后会不会还是个瘸子,若依旧,那还少不了我背他或搀扶着他。
唉,麻子呀,麻子,你生时把我牵扯进来,死了还要麻烦我,啥玩意呀,肯定是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我一路胡思乱想着,车子就慢慢出了城门,来到了西南角的河滩上。
远远望去,河滩上已扎起了会台,四周红旗猎猎,会场人头攒动,好一派人民战争呀。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壮之情,硬硬地道:“三爷,咱快上路了,你还有啥话要说?”
三麻子眯眼虚望着前面,面色凝重地道:“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小子,别害怕,到时听三爷给你唱段秦腔听听,也算是咱临别这世界的最后绝唱!”
“好!”我心里一酸,差点没哭喷出来。
载着我们的卡车在距离会场几百米的地方走不动了,四周黑压压一片人头,群情激奋,口号声震天,有人还大骂着往车上扔土坷垃。
我们完全陷进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了。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想在人民公判大会上充好汉是多么的艰难。
我心虚了,也有些火窜,你娘,老子不就是日了个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地主婆子吗,按打土豪的政策道理来说,我是正义的呀,另一罪过就是怂恿烧人,可特么不烧死狗剩家的,我们村就遭殃了呀。
这么简单易懂的道理,领导干部们就是不听,非要置我于死地,还顺带着要遗臭万年,都啥狗屁玩意啊。
我心里暗骂着,被几个警察擒着下了车往前面的会台走去。
开道的十几个警察虽然拼力推搡警告民众不许对我们动手,但黑压压的人群还是跟大浪似的一波接一波的涌来,声嘶力竭地喊着:“打死他们,打死这几个狗东西……”
突然,我只觉头顶咚的一阵剧痛,忙抬眼看去,竟和一个熟悉的眼神碰了个对光。
二赖子?!
我靠,终于有人来相送了啊。
不过,瞬间我又明白过来,二赖子不是来送我的,而是来看热闹的,不,准确地说是来落井下石的。
因为他的双眼赤红,黑脸狰狞而又扭曲,还举着拳头冲我和三麻子大吼:“丧尽天亮,畜生不如,罪该万死……”
他可能因为太激动,找不到别的词,只能一句四个字的往外蹦,或者是想学文化人,继续谋求村长一职。
这老王八,老子真没对不……
不对,我不是曾经带着他媳妇去青岛住了段日子吗,还丢了他的儿子。他虽然不知道这事,可我心里虚呀,也就对他恨不起来了。
任凭他紧跟在警察身边边走边骂,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三麻子呢,本来以为他会对付他几句,可这时好像也怂了,不管二赖子咋骂,他都不还嘴。
麻子也是对他真心有愧呀,别的不说,单就这竞争村长的事,他就给二赖子下了不少套,而且步步连陷,最终导致他蹲了半个月的大牢。
唉,人啊,活着的时候为了点狗屁利益你争我斗,可谁会想两眼一闭,一切恩怨烟消云散呢。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
我心里暗叹着,被警察架着继续在拥挤的人群中往前走。
“小子,挺起腰杆来!”浑噩中,忽听三麻子在身后吼了一句。
我下意识地又抬起了头。
突然,人群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帘,仔细一瞅,竟是赖子媳妇。
她挤在人群里,竟比身边的男人们高出了半个头,显得格外惹眼。
我心里一颤,怔怔地望向了她。而她也痴痴地望着我,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如同看一个陌生人或一个物件。
她也是来看热闹的?
不,以她的性格,不会凑这种热闹,那,应该是来看我最后一眼吧。
唉,这个木讷、迟钝的傻女人啊,你跟着二赖子那杂种真是委屈了,若我能活着的话……
扯淡,这人海中谁都能活着,只有我和三麻子几个罪大恶极的东西活不了。
我被几个警察擒着在闪过她面前的一刹那,她突然伸出胳膊,挡住了她面前的那个警察。
我一愣,见她手里竟攥着一个鸡蛋。
“干啥?”那警察以为她要捣乱,粗声问道。
“给他……”她手握着鸡蛋,直直伸向我,如同一个孩子,眼神望着警察,有些胆怯,也有些渴求。
我心里一热,泪水哗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世界很大,也很小,我曾经的女人,有的已经离开,有的已经远走,有的不知情,还有的盼着我死,只有这个女人,我对她没用过真情,但却温暖了我最后的血液。
“不要,不要,闪开!”那警察粗暴地把她的胳膊拨拉回去。
“不!”我突然大吼一声,热血冲头,“我要!”
话刚吼出来,忽觉屁股一颤,脑袋就被几只大手死死摁住,整个身躯被拖着急往前。
我*你祖宗呀!
我疯了,拼命挣扎,几个人都压制不了,也就招来更密集更狠毒的踢打。
“老实点!”三麻子在后面大吼了一声。
我心一颤,整个身子这才软下来,想一条撒了气的破棉袋子,被他们拖着来到了会台后面。
我脑袋迷迷糊糊,也听不清任何人的声音,只感觉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嘶吼的回音。
这样被两个警察擒着在会台下站了大约十几分钟,随着前面台子上的大喇叭呜哩哇啦一阵叫唤,几个警察擒着我就往台阶上走,并严厉地警告我不许反动。
你娘,反动是死,不反动也是死,警告有个屁用呀。
不过我也不想再跟这两个家伙斗气,被架着就上了会台。
我知道,会台后边肯定摆着一溜桌子,桌子后面坐着的人里也百分百有土匪婆子一枝梅,或许她正用鄙夷和怨恨的眼神在盯着我呢。
会台前方下面呢,不用看,也知道坐了黑压压一片人,他们都是做为各村各单位的代表来看公审大会的,就像那次我和三麻子来看“大花瓶”一样。
没想到,现在我们也落到了当初“大花瓶”的地步,只是,这世界上不会再有郭子和三麻子这样的神人来救我们了。
我被擒着来到台子西侧,正面站住,三麻子等人也依次和我一线排开。
直到这时,我才瞥了眼我的同行们。
加我和三麻子在内一共有五人。
一个是穿着灰蓝布衣裤,蓄着背头的中年胖子,看那样应该是个国家干部,另一个是个女的,三十来岁的样子,高挑个,长发遮脸,看不清模样,但应该是个美女吧。
还有一个是个二十出头的很瘦小也很丑陋的小伙子,佝偻着身子,穿的也很破,脚上的一双黑布鞋也露出了脚趾头。
他肯定不是个干部,也应该不是退伍军人啥的,不知犯得啥罪。因为隔着远,他背上的牌子也看不清啥字。
我们被擒着一溜站好后,一个穿着黄军装的男子从后面大步走到了前台,一手叉腰,一手高举着冲台下乌压压的喧闹的人海猛挥了几下手:“同志们,静一静,静一静,现在大会开始!”
熙攘的人群如浪涛般回荡了几声,渐渐平静下来。
“各级领导同志们,贫下中农同志们,专业退伍军人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公判大会,是为了警示、镇压那些潜伏在革命队伍里的腐败分子……”
军装男子声音宏亮,气宇轩昂,字字都敲击着我的神经。
老子也没腐败呀,也不是潜伏的特务坏分子,就是一个苦逼小农民,不就是……唉,没法说,这些家伙说你有罪就是有罪,说你没罪就没罪,无视法律,只看政策,风头一来,谁撞上谁倒霉吧。
“……下面,请中】共潍县副县长,县武装部部长林赛花同志讲话,请大家热烈欢迎!”那军装男子说完,率先拍起了巴掌。
台下旋即掌声雷动,热闹喧天。
“打倒流】氓恶霸杀人犯郭德金!”
台下一声狂吼,把我吓了一条,忙抬眼看去,竟见二赖子站在最前面,举着胳膊拼力嘶喊,那激动劲,恨不得要窜上来扒了我的皮。
你娘,老子跟你有啥仇,有啥怨呀,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穷得瑟吗?呸!狗东西,再得瑟也轮不到你当官。
我心里狠狠地暗骂了一声。
台下人跟着他也高喊了两句。
这回,轮到三麻子了,只见二赖子又是举臂蹦了个高,嘶吼道:“打倒恶霸村长胡大海!”
人群又跟着喊了一声。
咦,三麻子这罪名少呀,我是流】氓加恶霸,而麻子只是恶霸,这不公平呀,他做的恶事可比我多了去了。
我心下不忿,可又一想,计较个啥呀,眼看都要见阎王了,为俩字较真就没意思了。何况他还是我三爷呢。
二赖子喊完了我俩,一个穿黄军装的小伙子又站起来喊另外几个罪犯的名字。
那声势真如排山倒海,整个天地都在愤怒震动。
他把台上剩下的几个罪犯喊完,我才终于听明白,排在末尾的那个瘦小丑陋的小伙子的名字叫王二狗,罪名是盗窃国家财产。
这罪名悬乎,不知他盗的是军火还是银行,若那样,死不足惜。
待人潮平静下来后,一枝梅手拿着一摞纸张,英姿飒爽地走到了台前。
这个狠毒的土匪婆子,真是忘恩负义啊,当初若不是我和三麻子阴差阳错地使她逃过国军的围剿,早特么死十几年了,估计连骨头都烂成泥了。
唉,有恩不报只记仇,这种人真是猪狗不如啊。
一枝梅清了清嗓子,捧着稿子大声念了起来,先是中央,后是省、市,最后轮到县政府,一大套政策运动法规念完后,接着话锋一转,恶狠狠地道:“各级领导同志们,革命群众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严正声讨宣判台上的这五个最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