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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麻子被蒙头扔上车,一路颠簸了十几分钟,拐了几个弯,好像进了一个院子,车子停了下来。
听见车门打开,有人吼道:“把这俩东西带进审讯室,胡科长要亲自审问!”
我俩接着被拖下车,蒙着黑布袋,被带进了一间屋里。
又听一人道:“报告胡科长,这俩共军傍晚住进去的,晚上出来想接头,被我们秘密拿下!”
一个沙哑的声音哦了一声,高声道:“摘下蒙头布,老子看看是不是老相识。”
几个人应着,粗暴地把我们蒙着的黑布扯了下来。
我一睁眼,只感觉耀白的光亮刺得我一阵晕眩,忙闭眼微睁,这才渐渐适应过来。
房间里,西墙下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三十多岁男子,正眯眼打量着我们。
他的桌对面,坐着一个穿国民党军装的戴眼镜的青年男子,面前摆着一个笔记本,手里拿着支钢笔,随时准备记录。
我们身边和身后则站着几个便衣汉子,其中有俩人手上还握着带铁头的鞭子。
我娘,这是要往死里造的节奏呀,我头皮不由一麻,转眼看向了身旁的三麻子。
以为他会跟在乡政府时那样昂头挺*,大义凛然地说一番大道理,搬出自己的那条假腿,连一番惊天动地的演说呢,不料我看见的三麻子却是眯着眼,佝偻着身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且望着那胡科长,一声不吭。
胡科长打量完了我们,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你们把黄金藏在哪儿?”
啥?我一愣,懵了。
三麻子也奇怪地眨眨眼,小心地问道:“长官,黄,黄金?啥意思?”
这一问,也把胡科长问迷糊了,他看看我们,又瞅瞅我们身边的几个便衣,脸色一变,冲三麻子道:“怎么了,想假装糊涂是吧?”
“说!”一大汉扬手举起了皮鞭,做出要打的架势。
三麻子嗷的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白森森的假肢也露了出来,连叫:“这,这是干啥呀,长官,您最好说明白啥事,我们若知道的,绝对坚决地半点不漏地说出来……”
胡科长一看三麻子这熊样,更加疑惑了,冲一便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弄了俩棒槌吧?”
那便衣忙凑过去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胡科长皱眉听完,道:“这样啊,靠,精特么胡闹。”
咦?我一见他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心里不由大喜,这肯定他也以为抓错了。
好,抓错就能放掉。
我心里激动起来,但三麻子不开口,我也不敢胡说,只等胡科长一个字:滚!
然而,胡科长却没说这个字,而是眼珠一转,冲三麻子道:“老头,说吧,把你们住客栈的目的,以及在客栈里看到的所有事,统统告诉我,这样,也许你俩还有活命的机会。否则……”
他说着,脸肌抖动了几下,眼里就露出了凶狠的神色。
三麻子认真听完,也不说话,坐在那儿伸手撸起裤管,把那条假肢卸了下来,抱着倒磕了几下,几只金稞子和十几块大洋就稀里哗啦,丁零当啷地滚了一地。
屋内人一看傻眼了,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这些,是我们爷俩从家乡逃出来后的全部家当,”三麻子坐在地上,并不看他们,而是兀自说道,“我们老家是潍县的,那儿闹共军,我家的房子和地也被霸占了,老婆也上吊了,所以爷俩只好跑来青岛投靠政府,进那个龙翔客栈也只是想暂时住个一天两天的,等寻个出租屋 再安顿下来做点小买卖,就这样,至于我们在客栈里看到啥,说实话,我们啥也没看到,只是发现那掌柜的印堂发黑,感觉他死期不远,这事,我还和我儿子在房间里嘀咕过呢……”
“啥?”那胡科长眯眼瞅着三麻子,“你不会是个半仙吧?”
三麻子严肃地点了下头:“不瞒长官,我就是指着给人算卦和看风水过活。”
哄的一声,屋里人都笑了,那笑声既是嘲讽,也是戏谑。
三麻子有点不服气了,双手一抱拳:“本人姓胡,古月胡,潍县人士,自幼苦读中华易学,略通《易经》,见笑,见笑!”
“潍县哪儿的?”胡科长紧问道。
“潍县麻湾乡胡家小庄,祖上自洪武年间由山西洪*县大槐树下搬迁而至,胡家兄弟三人,官军一路押送直鲁地,大哥先在一处留下,三弟不忍,死活要跟大哥在一处,被官军所杀,大哥把三弟埋葬在村口,俗称‘无头坟’至今全村胡姓人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到无头坟上烧纸,以告慰先祖。二弟被押送至日照地界,自成一脉,所以,日照胡姓和潍县胡姓是一个祖宗,血脉相连……另外,我们老胡家有条祖训,就是不论啥年代,绝不能当篡逆……”三麻子说的头头是道,如数家珍,最后这句话就有点傲骨的意味了。
他这番话把姓胡的科长听的好奇心大增,看了眼众人,挥手让他们退了出去,而后让我和三麻子坐到了茶几边的沙发上,隔桌冲麻子问道:“一家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不瞒你说,我就是日照县人,俺村就叫胡家窝棚村,请问潍县胡姓到你这儿是多少代了?”
三麻子小眼唰的一亮,惊喜地:“真的?”
我靠,危机关头,三麻子竟忽悠上了一个本家,我脑子不够使了,只瞪眼张嘴地听下文。
三麻子直直盯着胡科长,嘴唇哆嗦了几下,眼泪就汩汩地流了出来,现在终于遇到一家人了,那激动劲无以言表。
“我,我是胡家二十七世孙呀,你呢?”三麻子抹了下鼻子,可怜巴巴地问道。
“我?我是二十八世孙呀,”胡科长道,“咱若论起来,你还比我大一辈呢。”
看来,这姓胡的科长家族观念很强的,要不也不会跟我们这俩嫌疑犯论道家谱。
“贤侄呀,”三麻子突然悲泣一声,咧嘴大哭,“你一定要为咱老胡家报仇啊,穷棒子们害的叔我家破人亡,流落至此,我,我不要求别的,只盼望咱老胡家出个人物,狠杀那些穷棒子,名垂青史……”
“叔!”胡科长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咬牙道,“这个不用您说,我一定会做到的,效忠*国,是我上学时立下的意志。”
“好,贤侄!咱老胡家能有你这样有出息的后代,老祖也会天堂有光的。”三麻子一指我,“你好好听听你哥说的,这才是国家栋梁,人中龙凤,以后好好跟你哥学着点,早日打回家乡去,为你死去的娘报仇雪恨!”
忽悠到这种程度了,我也只有顺杆子爬了,忙诚惶诚恐地点头。
就这么,一场危机转化为认祖归宗,皆大欢喜。
胡科长告诉我们,原来,共军特务在青岛火车站暴力抢劫了一批黄金,总重量有一百多斤,这批黄金本来是要从青岛转运到台*的,没想到……所以南京方面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捣毁他们在青岛的地下网络,夺回黄金。
我听的是目瞪口呆,我娘,一百多斤黄金呀,共军地下党竟敢在国军眼皮底下劫杀出来,这里面肯定有内鬼。
三麻子问道:“那客栈掌柜的就是嫌疑犯吗?”
胡科长微微一笑:“叔,这些你不要问,现在我交给你个任务,你看能做的了不。”
任务?还问能不能做了?从军统特务科长嘴里吐出这些秘密是要有代价的,要不被利用,要么灭口,叔侄也不行,何况还五百年前的血缘呢,不定中途早被啥子老王、老李的换种了呢。
三麻子当然识趣,啪的一拍干瘦的胸脯,道:“贤侄,你说啥任务,只要我和你兄弟能做了的,哪怕雷打屁股头拱地也在所不辞!”
“好!”胡科长啪的拍了下巴掌,又坐回椅子上,向我们交代了任务。
就是返回客栈,秘密监视里面的人,并想尽办法搜寻店里有没隐秘黄金等。
有情况的话,就在房间窗外搭条毛巾,外面埋伏的人就会直接冲进去。
三麻子满口应承,并保证绝不暴露。
于是,胡科长把那条假腿和金稞子,大洋等又完璧归赵,派车把我们送回到湖北路上,目送着我们叫开门,进了客栈。
上了二楼房间,关上门,我第一时间问道:“三爷,咱,咱真的要那样吗?”
三麻子耷拉着眼皮道:“不那样还能咋的,跑也跑不了,只能任人摆布了。”
我娘,我沮丧地一屁股砸在了床上,闷着头发起了愁。
很显然,我们被那姓胡的当枪使了,凭他能在军统熬到科长的位子上来判断,他看我们的身份是绝对走不了眼的。所以才敢把我们放回来。
现在,我们处在了国共两方的夹缝里了,一旦被共军看出破绽,就会第一时间被灭口,而军统呢,即使我们帮他们破了此案,估计也活不了,功劳都是那姓胡的呢。
这特娘的,横竖都是死了。咋办?
当初还不如呆在沂蒙山呢,那样管咋还能多活几天,现在分分钟都会死掉呀。
我见三麻子皱眉不吭声,又忍不住问道:“三爷,你说话呀,咱该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