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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过大街,依着桂花娘说的地址,又过了两条胡同,来到了一个院子里长着一棵大柳树的房屋前。
这家院子低矮,院墙也有些坍塌,从外面望进去,正房是三间茅屋,门窗虽然很破旧,但收拾的也算规整,院子里也是很整洁,没有一般人家那种邋遢。
应该就是这家了。
其时,草屋烟囱上冒着袅袅炊烟,她们娘俩正在家里做饭吧。
我转身走到院门口,见院门竟是用木棍绑成的栅栏,遂暗暗摇了摇头,这娘俩家境真是……
我叹了口气,冲屋里喊道:“婶子,在家吗?”
话刚落,屋里一声应答,是桂花娘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屋里跑了出来,是桂花。
她抿着嘴小跑过来,红着脸道:“来了?”
几年不见,彼此都感觉很陌生,也就不那么自在。
我咧嘴应了。
她打开木栅栏,说道:“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呀,怪费钱的。”
我笑道:“没事,这才几个钱呀。”
她伸手来接,我避开了,说我自己来就行。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屋门口。
这时桂花娘也从屋里奔了出来,见我带的礼物不少,连说太奢侈了,一家人不用买啥。
进了屋,娘俩把礼物接过去,把我让到了东屋炕上坐了,桂花娘让桂花给我倒水陪着说话,她自己在灶房里忙着烧火做饭。
家徒四壁,屋内却干净整洁,娘俩穿的虽是旧衣袍,但仍有城里人的风采。
我也不知该干啥,就那么坐在炕沿上看着桂花端着碗热水从门外进来,放到了我面前。
桂花成熟了,脸蛋白里透红,身材骨架也壮了,不过比以前有些瘦削,可能是生活营养跟不上吧。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喝水吧。”
我嗯了一声,端起碗,见她低头站在那儿抚着长长的辫子稍,不走也不坐,似乎很拘束。
我道:“坐会吧。”
“嗯。”她应着,坐到了我对面的炕沿上,仍低着头不吭声。
咋越长越腼腆了呢,噢,可能是因家境不好,有点自卑吧。
想想我这些年来东窜西调的,也没啥出息,心里不由感叹起来,桂花是个过日子的姑娘,若真寻不到玲花,我在这儿和她终老一生,这辈子也算是福气了。
“你们来这儿几年了?”我没话找话的问。
“刚来这儿能有几个月吧,”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忙低下,道,“在城里过不下去了,就房子卖了,来这儿花十块钱买下了这房子……”
我哦了一声,本再想问为啥过不下去,话到嘴边又觉得她太拘束,继续问下去勉为其难,就不再问,而是瞥了眼灶房,听见桂花娘还在灶台上咣当咣当的忙着什么,便大着胆子起身走到门口,轻轻掩上了房门,转身伸手抓住了桂花的胳膊。
她猛一愣,下意识地要挣开,我低声道:“我……想你……”
她一听,不动了,但仍低着头,从侧面看去,脸色红到了脖子,连白嫩丰厚的耳垂也红了。
“你,不想我吗?”我轻声问道。
她仍没吭声,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我遂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一哆嗦,突然嘤的一声转身一头扑在炕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娘,我心猛地一颤,忙坐回到炕沿上,连问:“咋的了,你咋的了?”
扎撒着手却不敢再动她,怕桂花娘一步闯进来而尴尬。
桂花娘听见屋里动静,在灶房里大声叫道:“桂花,桂花,下来帮着我烧会火……”
我忙高应一声,起身出门来到灶房,挠着头道:“婶,我来帮你烧。”
说着刚坐到灶前,桂花娘却说了声啥,急急进了东屋,哗啦一下把门关上了。
咦,这啥意思?娘俩咋这举止都有些怪呀。
难道她怀疑我对桂花做了啥不轨的举动了?还是……
我一头雾水,想想以前桂花还是挺开朗的,我们也偷偷搂抱过,还亲过嘴,现在咋这么怪异?
我边往锅灶里添着柴火,边在心里嘀咕着,这时,桂花娘又回来了,笑眯眯地冲我道:“少爷,你别见怪,桂花就是……”
她说到这儿,突然眼圈一红,忙低头拾掇饭盆。
我心里猛地一沉,这肯定是有事的,难道桂花有了婆家了?
我想到这儿,抬头道:“婶子,没事,我这次回来主要是做买卖,等桂花成亲的时候,我来随礼……”
我刚说到这儿,突然又后悔了,因为她在客店里的时候明明说桂花还没婆家的,我忽然冒出这句话,是不是打她们的脸?
桂花娘一听,忙摇头:“少爷,你这是说的啥呀,你,你是不是成亲了?”
她失望地望着我,眼泪就汩汩地流了下来:“我们……好好,这样也好,我家桂花也配不上你的……”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我娘,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我彻底懵掉了,忽地站起来,疾步奔到东屋,见娘俩一个坐在炕沿上,一个站在炕下,抱头痛哭。
我慌了,忙劝解,娘俩却哭的更甚。
我这才意识到,她们肯定有难言之隐不便说出来。
我火了,大吼一声:“婶子,你们这是干啥呀,咱几年没见,这刚一来你们就这样,还要不要我呆了,真是的。”
娘俩一听,不敢再哭出声。桂花弓着腰坐在炕沿上捂脸抽泣,桂花娘则抹了把泪,转头冲我道:“少爷,这事我也……”
“婶子,我不是啥狗屁少爷,我叫郭子,您老叫我小名狗蛋也行,这才几年呀,您咋就这么客气了?我真是不明白。”我烦躁地道。
桂花娘见我这么说,也就不再卑微客气了,似乎也已下了决心,冲我道:“郭子,我们对不起你,桂花已经被人……糟蹋了……”
她虽然抱着豁出去的决心,但刚一说出这话,突然一屁股砸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桂花也哇的一声转身就冲出了房门。
我脑袋轰地一炸,一步抄过地上的桂花娘,在屋门口飞身抓住了往外跑的桂花:“回来!”
一下硬抱起她转身回了屋,放到了炕上,又把桂花娘抱起来放到我坐的地方,咬牙道:“婶子,你们别这样,只要桂花乐意,不管她咋样,哪怕是有了孩子,我也要娶她!”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也是我发自内心的意志。如果说她们还是富家太太小姐的话,也许我还没这勇气,也不愿仰人鼻息攀高枝,但现在既然她们落魄到这种地步了,我若再抽身就走就太不是人了。
只是,我不知道她们娘俩到底遭遇过啥样的苦难。
桂花娘见我这样,也就哭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实情。
原来,我杀死犬养四郎后,鬼子随后杀了我表叔梁大牙,而桂花母女也因跟梁大牙来往密切,被伪军汉奸讹诈了好几次,好在只破点财,没太受多大委屈,娘俩就那么战战兢兢地卑微地过着日子。
今年春上,桂花去给一富户人家送洗好的衣服,路上恰被喝醉酒坐在轿车里的伪县长王大拿看见,他立马让司机停下,让俩警察把桂花拖上车,带回家里糟蹋了……
当晚,娘俩抱头哭成一团,第二天就托人把房子贱卖了,偷偷跑到几十里外的小黄庄镇买了三间破草房苟且偷生,前些日子鬼子投降了,娘俩才敢出来见人了。
我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大拿敢把桂花拖到家里糟蹋?那大花瓶呢?难道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