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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刺刀急急把门闩拨开,刚要推门,忽听三麻子咳嗽了一声,猛回头,他朝我直招手。
我忙奔回到车旁,他低声道:“钻车底下。”
他要催诈了。
我瞥了眼车里,见胖大大的李红林仰坐在车后背上,脸上的草纸在一起一伏。
心下一颤,忙伏身钻到了黄包车下。
就在这时,忽听三麻子用非常怪异地声音道:“天惶惶,地惶惶,重来人间走一趟,昔日雄风今犹在,看我起身把名扬……老李,起来吧!”
三麻子猛地拍了一下,只听“咕咚”一声响,我趴在车下,惊见一双粗壮的大脚从车上跳下来,闷吼一声,撒丫子嗖嗖地向院门口窜去,大门“咣”地被撞开,李红林的身影随即消失在了门外。
我忙从车下爬了出来,见三麻子端坐在车上,眯眼盯着院门口。这时,屋里隐隐传来凄厉的叫喊声,诈尸得手了!
“三爷,咱,咱快跑吧。”我惊悸地道。
既然把伪县长和屋里的鬼子小队长都杀了,我们也完成任务了,还能呆在这儿等死?
“跑啥跑,还没弄完呢,你把那俩狗拖进院子里去。”三麻子说着下了车。
我只好又跑到门口,伸头往屋里看了看,屋门虽然大开着,但里面已没了动静。便把那两个死警察拖进了门里,刚抬头,见三麻子已站在门口。
“走,扶我进去。”三麻子说着,随手关上了院门。
我搀着三麻子进了屋,见客厅里摆置的一切如初,半点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而当我心惊胆战地往卧室里一伸头,惊见一双溜圆的狼眼死钉钉跟我碰了个对光。
我脑袋轰地一炸,险些晕倒,幸亏三麻子在身旁,要不我真会惊叫起来的。
三麻子抬步走了进去,我也心悸地紧跟在他身后,这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床上,李太太光着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瞪着双眼盯着顶棚,已经死了。
而土谷丸也是光着身子,被李红林逼到床头,摁在墙上掐死了,也就是土谷的那双死狼眼把我吓了一跳。
诈尸李红林呢,背对着门口,头拱在土谷的胸口上,双手还死死卡在土谷的脖子上。
这种场面,给人第一判断是,土谷丸闯进县长李红林家,打死了看门的两个警察,进屋强 奸了 李太太,被突然回来的李红林一怒之下掐死。
那么李红林是怎么死的呢,应该是心脏有问题,猝死。
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给鬼子的判断,至于鬼子会怎么调查破案,就不知道了,三麻子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
不过,陵川县一下子死了两个军政一把手,肯定会引起轰动。
三麻子弯腰从床上拿起土谷丸的衣服,从其上衣兜摸出了一个小本子,然后朝我一挥手:“走,出城去!”
我搀扶着他出了门,上车拉起他就奔出了胡同。
其时,已是晚上快九点了,而城门也是九点关闭。
我一路猛窜,没过多大工夫,就来到了西城门,远远望见几个伪军正要关门,三麻子忙大叫:“慢点,等会……”
几个日伪闻声转头,昏暗中也认不出是谁呀,见一辆黄包车奔至,忙举枪喊住了。
“干啥的?”一伪军伸头往这望着。
三麻子骂道:“瞎眼吗,老子天天和土谷太君骑马进出,闪开!”
他这一嗓子,把几个伪军震住了,因为能在这时候喊他们慢点关门,肯定不是一般的身份,否则是找揍。
两个鬼子听不懂呀,见三麻子这么嚣张,火了。
骂了一声:“八个牙驴!”
持枪冲了过来。
我心猛地一沉,暗叫不好,可这时也跑不了了,咋办?
就在我惊愣之时,一鬼子扑过来伸手刚要揪三麻子,三麻子猛然说出了一串呜哩哇啦的鸟语。
俩鬼子一听,先是一愣,旋即又连连“哈伊”,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退到了一边。
“开路!”三麻子冲我喊了一声。
我忙拉着车就往前走,而城门口的几个伪军见鬼子都成孙子了,又忙不迭地把刚掩了一半的城门拉开,我加快脚步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三麻子对鬼子说的啥,但绝对佩服他的机智应变能力。
出了城后,路有些颠簸了,又是晚上,影影绰绰的,也不敢跑快呀,可又怕鬼子突然追来,心里就这么矛盾着,没走多大一会,浑身就被汗水湿透了。
“郭子,不用急,”三麻子大约听到我的牛喘声,安慰道,“我估计鬼子一时半会是追不来的,等他们怀疑到咱们,早特么黄花菜都凉了。”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总归是虚,就这么紧走一会,慢跑一阵,不知不觉,就听见附近的村子传来了鸡叫声。
天应该快亮了。我也累屁了,浑身被汗水湿透了几次,腿脚也绵软的直打飘,每走一步,尤其是遇上小土坎,那真是要用尽吃奶的力气才能勉强把车轱辘拉过去。
而三麻子呢,我隐隐听到他竟打起了鼾声。
难道这就是智商的差距?老子苦逼悲催地拉着车跑了大半夜,累个半死,而你这家伙却仰躺在车上,悠哉悠哉地做起了春秋大梦。
唉,这世道,老实人就是吃亏呀。
好不容易上了一道岭,我是真喘不动气了,便回头道:“三爷,咱歇歇吧?”
我说的咱,其实就是我自己,他不在内,一直在歇着呢。
三麻子还在梦中,自然没回应。
我赌气地把车把往地上一扔,车身猛然前倾,三麻子惊叫着一头扎到了我脚下。
我没料到能这样,忙伸手拽他。
“你他娘的咋的了,睡着了吗?”三麻子惊魂未定,骂咧咧地站了起来,“没头没脑的,就特么毛躁。”
我道:“三爷,咱歇歇吧,我腿都站不稳了。”
“歇?”三麻子转头四望,黑蒙蒙一片,“歇个屁,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有啥好歇的,快走!”
他骂着,又爬上了车。
“我真走不动了呀!”我极度委屈地又道。
三麻子火了:“走不动也得走,下了这个岭,找个有人烟的地方再歇息。”
“为啥?咱是逃犯呀,没人的地不是更好吗?”我犟道。
三麻子稍一顿,语气突然平和了许多:“你是故意在气我是吧?”
我一听,不敢吭声了。因为他暴怒之后若用这种口气再说我,那接下来我会更悲催。
我只好弯腰抓起车把,继续向前走去,还好,接下来是一段下坡路,走起来比较轻松。
我一路小跑下了坡,又往前走了没一会儿,天色就发白了。
我这才隐隐发现,这周边除了荒山就是野岭,小路也弯弯曲曲,而且,前面还有更陡,更长的山路要爬。
我心里不由泄了气,这跑了一夜,平路都走不动了,还要爬山路?还有,还有附近特么就望不见个村子,而三麻子说要见了村子才能停下歇息。
我想到这儿,头皮又麻了,但又不能停步,只有咬牙往前走一步算一步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我们也来到了一座山下,抬头望望那蜿蜒到顶的山路,我恨恨地道:“三爷,我真走不动了,我。。。。。。喘口气。”
说着,就放下了车把。
三麻子似乎也起了怜悯之心,坐在车上一声不吭。
我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边一手解着褂子纽扣,想脱光彻底凉爽一阵。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嘚嘚”的马蹄声隐隐地从后面传来。
我心猛地一紧,忙转头望去,白雾缥缈中,惊见后面小道上出现了一簇模糊的身影,急急往这赶来。
我脑袋轰地一炸:“三爷……”
三麻子嘴一撇:“咋呼啥!”
“马,鬼子骑马来追咱了呀。”我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眼睛撒目着周边草丛,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可鬼子不是傻瓜,这车,还有三麻子,一时半会也跑不开呀。
这他娘的坏了。
就在我六神无主,惊恐万分之时,三麻子忽然低骂了一句:“是头毛驴,哪来的马?扯淡!”
啥,啥?毛驴?这么说,追来的不是鬼子了,因为鬼子再怎么的,也不会落魄到骑着头毛驴来抓人啊。
我心里不由又放松下来。继续眯眼细瞅,后面的身影渐近,这回看清了,还真是头毛驴,只见一个人骑在驴背上,一个人牵着驴缰绳往这急走,看样子是有急事,要不不会天不亮就出门。
三麻子也回头眯了几眼,压低声音冲我道:“郭子,把这两人弄死,夺下这头毛驴!”
啥,啥?
我一听,懵了。
“还愣着干啥,”三麻子低声催道,“赶紧找石头。”
我不敢耽搁,忙蹲身从地上划拉了两块鹅蛋大的卵石,紧紧握在手里,因为心虚,也不敢站起来呀,就那么蹲在车前,听着驴蹄声愈来愈近。
我的心也紧跟着咕咚起来。这无缘无故的要弄死两条人命,除了没人性的歹徒,隔谁也下不去手呀。
可死麻子既然已经下了命令,我也不敢违抗,只有闭眼拼一把吧,大不了再在阎王薄上记下一笔罪孽。
这时,我听见三麻子开口了,不是对我说,而是转头冲后面走来的人喊。
“老哥,这么早要去哪儿呀?”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二十里铺他舅爷老了(死了),我们要去奔丧呀……”
说着话,后面爷俩就走了过来,三麻子又跟他们闲聊了两句,两人就从我们车边走到了前面。
眼看他们走出十几步了,三麻子猛咳嗽了一声,发出了打击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