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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逃离鬼子的通缉追捕,去大西北。
山东和山西应该是搭界吧,就像东村和西村一样,不过路途要长一些罢了。
抱着这个想法,我来到了我们前几天来过的小王庄,找到了三麻子的“生死之交”阿云。
我的突然出现,令阿云惊喜异常,连问大事办完了吗,胡哥在哪儿?
因为三麻子说过,办完了大事,就带她远走高飞。
我不敢说真话,就吭哧着说,我和三爷走散了,现在不知他去了哪儿。
阿云一听,表情瞬间僵硬起来,泪水也夺眶而出,不过,并没有哭出声,只是那么呆呆地,任凭泪水在脸颊上流淌。
我安慰她,说三爷是坐着马车走的,我因跟个地痞打了架,一刀把他捅死了,就没敢跟他一块走,自己跑到了这儿。
阿云吃惊地看着我,好久才舒了口气,说我不该冲动。
气氛缓和下来后,我说了准备逃亡的事,她想了想,说行。
接着去厨房给我切了盘熟驴肉,我吃饱喝足。
想起了三麻子和黄家的恩怨,就试探着问她。
阿云眨眨眼,看着我,道:“胡哥没跟你说?”
我说他只跟我提起过跟黄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没说怎么结下的,更没说遭了怎样的罪。
阿云哦了一声,低头若有所思低道:“那个黄富贵,也会催诈尸的……”
我猛地一楞,惊讶地望着她:“那,两人斗过法?”
阿云苦笑了下,叹道:“不说这个了,既然胡哥不愿提起,我也不能瞎说。”
这女人,真是跟三麻子一样,嘴紧呀。
她见我有些愣怔,遂笑了笑,把话锋转到了我出远门的事上。叮嘱了我几个注意事项,然后又去了后屋,手里拿着个布包回来,坐到了对桌前。
我正疑惑着,她就把布包推给了我:“郭子,这是一个金元宝,还有我攒下的二十来块大洋,你拿着,路上别屈着自己……”
我晕,她……真是女中豪杰呀。
我忙摇头推辞:“不,不,姐,我只要两块大洋就行了,这元宝是俺三爷给你的,我不要。”
我说着,把布包硬往回推。
阿云一瞪眼:“你嫌弃姐,还是咋的,姐也没别的,你带着路上好用呀,路远着呢。”
我坚决地道:“姐,我带这个不方便,走不多远就会被土匪啥的劫去,就是,就是住旅店,也会被人算计的。”
我这一说,阿云似乎也突然想到了这是个问题,蹙了下眉,道:“那你今天别走了,等明天再走,行吗?”
我不知她想干啥,想想反正也没个紧日子,就应了。
她把我安排到后屋一间小屋里,说今天你就呆这儿,哪里也别去。
说完就出屋锁上门,忙活去了。
我躺在小屋的土炕上睡了一天,不知啥时,我听见一阵门响,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这应该是晚上了。
门开,阿云手里端着一盏煤油灯进来了,另一只胳膊上还搭着一块蓝布。
我忙坐起来,叫了声姐。
她应了声,把灯放在炕沿上,那块蓝布也放到炕上,抽身又出去了。
我瞅瞅那布匹,不知她想干啥,难道……
正迷糊着,她又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驴肉汤和一摞火烧走了进来,热情地道:“来,先吃饭吧。”
我见只有一双碗筷,刚要问,阿云道:“我刚才在前屋吃了,你自己吃吧。”
我便埋头吃了起来,而她却拿着剪子,用一把木尺比量着忙活着裁起衣服来。
等我吃完饭,她也裁好了,把盘子端出去,又进来,开始缝起了衣服。
我不知道她给谁做的,也不便问,就仰躺在被褥上,默默地看着她忙活。
昏暗的灯光下,她低着头,一针一针地在布片上反复穿梭着,乌黑发亮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额头,高耸的鼻梁,白里透红的脸庞,尖尖的下巴,白皙的脖颈……
我忽然有了一种冲动,仿佛她不是别个,而是自己的家人,我又想起了玲花,如果她在,那该多好啊,因为,这种氛围,这种温馨的环境,才是一个真正的家。而我,不就是想要一个爱我和我爱的女人一个这样的家吗。
我不敢打破这种做梦都想要的暖暖的意境,痴痴地看着她,眼睛莫名地湿润了。
“郭子,来,穿穿这个试试。”阿云抻着缝好的衣服,冲我道。
我一愣:“我的?”
“要不还有谁的,你要出院门了,姐给你做件新衣服,多缝了几个小暗兜,一个暗兜里装一块大洋缝起来,这样不管干啥,就听不到动静了,也不显眼。”阿云淡淡地说着,把衣服递了过来。
我心里猛地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忙抹了把脸,接过衣服,站起来穿上。
阿云眯眼瞅着,点了点头,说还差不多。
接着又让我脱下来,从自己的裤兜里拿出一把大洋,挨个缝进了褂子里的小暗兜里,我数着,一共十个。
忙完这些,她又出去拿进来一双黑布千层鞋,用剪子把鞋底铰开条缝,一只鞋里塞进六块大洋。说六六大顺。
最后,把剩下的两块大洋揣进我兜里,并叮嘱,路上节约着花,也别饿着,花一个,从暗兜取一个,这样,能过很长日子的。若实在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找姐,姐弟俩忙着这个小店,饿不着。
我只有点头的份了,突然也意识到,我之所以喜欢比我年龄大的女人,潜意识里不就是却少母爱吗?
第二天,我告别了阿云,带着她给我连夜烙的火烧,和一大块熟驴肉,踏上了不知归宿的路途。
我心里暗暗发誓,等有一天我不再被通缉了,一定回来看看恩人,继续寻找玲花和荷花。
一路上,我风餐露宿,不敢走大道,也不敢在大的城镇里住宿,因为,那儿多有日本人和汉奸盘查。
我的良民证也不敢带在身上,“马猴子”的假名也随着证件被撕碎,随风消失了。
我一直往西北,每天往太阳落山的地方赶,一路上,我看到过无数惨死的尸体,有饿死在路旁的乞丐,有被掉在树上,破了肚子的男人,也有被扒光衣服扔在水沟里的女人,还有没了脑袋的婴儿。
这些,多是被日本人或汉奸杀死的。
我连续走了一个多月,期间在路上被官军抓去为他们挖了两天战壕,还硬塞给我支破枪,要我打鬼子,幸亏瞅机会逃掉,要不就完了。
一个多月下来,感觉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路人的说话声也跟山东人不大一样了,问了,才知道是河南跟跟山西搭界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山东和山西中间还隔着一个河南呀。
宋小宝说过,山西没有鬼子,我就认定了这句话,又埋头走了两天,翻过一座很高的大山,见了乡民,再问,终于算是进了山西地界了。
我在高兴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身体的极度疲惫,浑身也脏的不成样子,但因为没了鬼子,我就想到镇子上吃顿饱饭、洗洗澡。
可问了路人,才知道最近的镇子离这儿也有三十多里,而其时,太阳已挂中天,我的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
便想寻个最近的村子,要点饭吃,当然给他们钱。
但奇怪的是,沿路几个村子,都有土围子圈着(三四米高的土墙把村子围起来,类似于城墙,但没城墙高大结实)。
村口还有背着土枪或扎枪(红缨枪)把守的乡民。
我试着过去问了,想进村讨点饭吃,却都被他们拒绝,不许进去。
没办法,我只好忍着饥饿,继续往前走。
又艰难地翻过一座山梁,远远望见前面有一个很大的村庄,便又硬着头皮,走了几里路,来到这个村口,这儿同样有土围子,也有持枪把守的乡民。
我发现村口的土墙上还有两门土炮,隐约觉得这村子比别的村庄势力要大很多。
其时,我已累饿的连腿都拖不动了,若这个村子再不让进,把守村口的乡勇不发发善心给口吃的话,估计不用走几里就会倒在路边成为一具饿殍。
为了活命,我硬着头皮,拖着如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歪地还没走到村口,几个乡民就警惕起来,纷纷把背在肩上的枪持在手里,齐刷刷地对准了我。
你娘,不就是个要饭的吗,用的着这么如临大敌了?
此时,我也不惧了,反正过去也是死,走开也是死,不如豁出命去碰碰运气,或许还能吃口剩饭,毕竟都是普通老百姓,再说我兜里还有几个大洋呢,不信就换不到一顿饱饭。
我这么想着,还距他们十几米,有个看似领头的乡民就吆喝开了:“站住,干啥的?”
我忙举起手,可怜巴巴,有气无力地道:“大哥,俺讨饭的,实在走不动了,可怜可怜俺,给口吃的吧……”
几个乡民一听,面面相觑,对头嘀咕几句,那头领喊道:“过来!”
咦?有戏,我娘,天下还是好人多呀。
我忙应着,举着手就摇晃着向前走去。
“你哪儿的?”一持扎枪的,四十多岁的乡民问道。
我忙道:“俺山东的,大哥行行好,给……”
不料,话刚到这,几个乡民不约而同地持枪对准了我:“站住,不许动!”
我靠,这,这是咋回事?难道我哪句话说错了吗?可我啥也没说呀,就山东的,这,山西跟山东不会是有啥世仇吧?可我从没听人说过这事呀。
“大哥,行行好……”我绝望的要哭了,看来他们是要拒之我村外了。
“特娘的山东就没个好人,光些骗子……”那头领骂道。
另一乡民紧接道:“不光骗,还耍流氓,那天栓娃媳妇去山上放驴,就被操着一口山东口音的瘸腿老头子给忽悠了,不但白日了她,毛驴也被骗走了……”
“就是,就是,山东人没一个好东西,见一个打一个……”
啥,啥?山东的一个瘸腿老头,忽悠了一个小媳妇,心甘情愿的让他日了,还骗走了她的毛驴?有这么傻的女人吗?有那么精明的骗子吗?
精特么胡扯,若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死老头子也绝对是大神级的人物了,跟三麻子那杂种有的一拼,这不可能。
因为在我心目中,这世界上没有比三麻子精明的了。
而三麻子早去了千里之外的重庆了,这又突然在山西冒出一个山东瘸腿老头,难道瘸腿的老头都很精明?
这也有可能,因为没了条腿,那养分都上脑子里去了,不精明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