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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元年六月,鬼戎帝庭。
鬼戎是北方非常强大的游牧民族政权,他们的主宰称为“帝”,帝庭是鬼戎大帝住所汗帐长期驻扎的城市。
上古传说称这个世界本来有一个统一的国度叫做“华”,主宰的称号为“皇帝”,后来不知何故那个强大的国度分裂了,有两个非常强大的势力继承了它的大部分衣钵,分别叫“戎”和“悍”,“戎”、“悍”双方历代领袖都称自己为“华”的正统继承者,常年互相征战,谁也降服不了谁,最后双方似乎达成了一项从未言明的默契--都不称“皇帝”。
“戎”的领袖自称为帝,“悍”的领袖马上宣布为皇。它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待一统天下之时,加冕为真正的“皇帝”。
这样的称号也算是对自己和后人的一种鞭策。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来的“戎”与“悍”都被取代了,而取代它们的势力也被另外的势力推翻替代,称号却没大的变动,直到如今的鬼戎和蜀宁。
言归正传,鬼戎帝庭汗帐议事殿的王座上坐着一个头戴黄金帝冠,身穿名贵兽皮大衣,面容憔悴,病态龙钟的老人。他是现今鬼戎大帝哥木蓝山--那个被称为“草原病狮”的男人。他在听刚归来的特使阿姆泰汇报蜀宁朝目前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来,咳,咳,芈汶那个老东西真的死了?”哥木蓝山神态有些许失落般的问着。
“是的,大帝,您毕生的对手他死了,真的死了。”阿姆泰也有点惋惜的强调了一遍芈汶的死讯。
“咳,咳,怎么,怎么就死了呢,咳,怎么就真的死了呢。”哥木蓝山听了阿姆泰的强调了一番的话语,有点失神的呢喃着。
“是啊,那样的人,不该那样死。”阿姆泰很理解哥木蓝山的失落情绪,他跟芈汶也算交手多年,其实除了嘴皮子占点便宜外。他也没能在芈汶手上给鬼戎讨到多少好处,除非是芈汶主动提出让步的。他内心中对那个跟他所崇拜的大帝一样面容憔悴、病态龙钟的老人也是充满了崇敬之情的。
“你下去吧,咳,咳,朕想一个人待会。”哥木蓝山蜷缩在大衣里无力摆了摆手。
“大帝保重,臣告退。”阿姆泰知道大帝想安静的怀念下那个跟他命运相似的对手,他知趣的拱手行礼告退离去了。
“芈汶老小子,朕还没亲自取的你性命,你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哥木蓝山抬头望天,用尽他不多的力气自顾自的嘶吼了几句,用他的方式表达了对那个逝去对手的敬意后陷入了沉思。
他在回忆一场在双方的史书都很默契的没有着墨记载的战争,因为那仗双方都输了--它被后世俗称为“靖旷绞肉机”。
显仁二年秋,北州蒙省靖旷原。
“报大帝,敌军撤退了,退到了靖旷关负隅顽抗。”传令兵纵马奔来,急急的翻身下马对哥木蓝山恭敬的行跪礼禀报。
“知道了,全军集结,追击,我们一定要赢!”哥木蓝山在骏马上意气风发的高声发令。
“是!”传令兵立即传达命令去了。
哥木蓝山的大将戈木奇嚷嚷道:“不容易啊,这群该死的南人终于扛不住退了!”
“嗯。”哥木蓝山象征性应了声,然后心里想着:“妈的,这些个蜀宁病夫还真耐打,我好不容易说动那些老家伙凑齐五十万大军来攻打南国,却被这群该死的拼掉了我二十万健儿,二十万呐,多少部落的女人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父亲啊。此役,我一定要赢,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二十万亡魂。”
“戈木奇,蜀宁那边领兵的是谁?”哥木蓝山突然没来由的问了句。
戈木奇闻言仔细想了想后恭敬的回答:“开始是少年将军林仲,就是大帝您发令要活捉的那个在战场杀红了眼的家伙。后来据说是他们的圣皇芈汶亲自来了。”
“那边的圣皇?芈汶么?查清楚,打了这么久还是个‘据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哥木蓝山听闻此言,顿时怒了。其实这不能怪戈木奇,蜀宁那边也调集了四十万大军参战,大战中途变帅,双方都杀红了眼,谁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主帅变没变,变成了谁呢,包括哥木蓝山自己也是战役结束后才想起这件事情。
“微臣马上去查。”戈木奇立即纵马走了,不久后他就回来了。
“报大帝,证实了,是芈汶,前方的将领在中途听见那边山呼过‘吾皇万岁!’”戈木奇匆匆而去,急急而回,却面不改色的从容禀报,一点疲惫的样子都没有。可见此人是一员武艺高超的虎将。
“芈汶么,传令下去,口号改了:‘踏平靖旷,活捉芈汶!’”哥木蓝山听罢,云淡风轻的吩咐。
靖旷关城楼上。
“林卿,朕欠着三十万条性命,三十万个父母的儿子,三十万个女人的丈夫,三十万个孩子的父亲。朕,有罪!”显仁圣皇芈汶怅惘的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很是凄迷的说着。
“陛下莫要过于自责,三十万条军中健儿的命保全的是我蜀宁朝的江山社稷,保全的是我蜀宁朝的万兆子民不被戎子践踏荼毒。是的,我们是损失了三十万条性命,三十万个父母的儿子,三十万个女人的丈夫,三十万个孩子的父亲。但我们的浴血奋战守护了无数倍的儿子、丈夫、父亲。”侍立在齐汶身后的林仲语气酸涩的回答。
“目下我们只有十万残兵了,戎子那边却还有三十万铁蹄,我们能保全我们想守护的东西么?”芈汶转过身,神态疲惫、双眼无神的看着林仲。
“能,一定能的。死了三十万弟兄了,他们的血不能白流。臣必率军誓死守卫靖旷关,戎子休想去践踏我等身后的大好河山!”林仲坚定的回答,他眼中噙满了泪花,那是在对死者的惋惜之情及自己的决绝之念刺激之下情不自禁涌现的热泪。
“是的,能,一定能,必须能!”芈汶无神的双眼也坚定起来,那是决然的坚定。他运了运气然后用传音功做了战前动员:“将士们,我,芈汶,你们的圣皇。是的,我还在这里。我们身前是三十万袍泽弟兄用生命染红的炼狱,我们身后是我们父母、妻子、孩子安然度日的幸福家园。前进的道路已然无望,但我们绝不能后退,我们的后方就是这靖旷关!朕会与你们一起誓死守护我们要守护的东西,汶一直会在这城楼上,等着与诸君共饮庆功酒!”
“陛下,不可啊,陛下。请陛下撤离,臣林仲定誓死保卫靖旷关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林仲听到芈汶要亲自死守靖旷,立即跪下运气高声苦求。
“请陛下撤离,我等必誓死护关!”十万将士随着林仲的话语,齐齐跪下山呼着。
芈汶非常坚定的大声宣布道:“林卿,将士们,朕已然欠了三十万条性命,难道还要朕背上懦夫、逃兵的耻辱称号么?汶此刻开始,不再是圣皇,而是卿等的同袍。卿等若全部激战殉国,破关之时,汶亦不独活!卿等不必再言撤离二字,我等齐心护关!”
“陛下,臣必率同袍喝您的庆功酒。吾皇万岁,死守靖旷,杀光戎寇!”林仲感动不已,噙着泪花高呼起来。
“吾皇万岁,死守靖旷,杀光戎寇!”十万将士也齐齐感动着、山呼着。
鬼戎指挥所汗帐。
“那边在鬼嚎个什么?”哥木蓝山正在做攻关计划,蜀宁军的誓言喊得他烦心不已,微怒的向帐外喝问。
“报大帝,那边在做战前动员,好像那个芈汶说他要死守靖旷,绝不再撤退。”戈木奇闻声跑进帐禀报。
“哼,那个懦夫,不撤退他早该被朕活捉了,就会骗他那些可怜的汉子们的眼泪。”哥木蓝山听罢,很是不屑的评论了一番。
“嗯,朕也去给咱们的儿郎们说两句,三十万人不能被十万人压低了气势!”哥木蓝山思忖了一番后如是说。
“大帝英明!”戈木奇适时的拍了个很简明却很恰当的马屁。
“草原的儿郎们,跨过那道矮墙,就是南国的万里平川。那里有黄金、珠宝、大米、漂亮的女人、各种稀奇古怪好玩的东西,你们想不想要?”哥木蓝山来到帐前也用传音功煽动着他的草原战士。
草原的战士听不惯那些生离死别的誓词,他们只对嬉笑怒骂的语言感兴趣,与其文质彬彬的讲道理,不如跟他们说说女人、玩物什么的更实在一些。
“想要,想要。”三十万人山呼着两个字汇集成了地动山摇的声音,彻底盖过了蜀宁军的誓词。
“想要?你们就给老子去砸烂那座破关,弄垮那道矮墙。”哥木蓝山提刀指向靖旷关,恶狠狠的嘶吼。
“大帝万岁,踏平靖旷,活捉芈汶!”戈木奇再次拍了一个很合时宜的马屁。
“那么,开拔!”随着哥木蓝山一声令下,显仁靖旷关之战拉开了序幕。
草原人没有什么城市,当然也没有多少城墙,所以他们不懂怎样攻城。虽然他们的指挥中枢研究过一些简单的攻城技巧,习惯了在草原上对攻厮杀的汉子们却无心去学习。
于是,这要了很多人的命。
刚开始的时候真的还有战士捡了很多石块去砸那两丈多高、一丈多宽的“矮墙”。结果是必然的,他们用尽了全部力气去扔石头,却都没擦下关墙的皮。迎接他们的却是关上密集的箭雨。第一波攻击下来,戎族的战士战死了三万多,当然很多是“笨死的”,而蜀宁军却只伤了几个弓箭手。
“哈,这群蠢货,叫他们砸就真砸,真蠢,死了活该。”哥木蓝山听完前线战报后怒极反笑,直接破口大骂。
“全给我待在弓箭的射程外,安排人跟他们对射减轻压力,叫那些学懂了攻城战术的人去做南人常用的云梯!”大骂之后他马上发布了一条命令。其实他心里知道,他也习惯了草原的对攻模式,以至于他都忘了叫儿郎们先造好云梯再去冲击城墙。没办法,指挥攻城战他也是头一遭,这样的失误,难以避免。
云梯造好了,习惯了草原对攻的汉子们被迫放弃了他们心爱的战马,下马抬梯步行列队冲向墙。当然也有那非要坚持草原风格的,很多马术高超的汉子骑在马上抬着云梯很是拉风的冲向城墙,他们还好整以暇的用鄙夷的眼光看着那些放弃草原风格步行作战的同袍。
“射那些骑马抬云梯白痴的头马。”蜀宁军的弓弩手旅帅云风云淡风轻的发令。
于是那些坚持自己风格的草原“好汉”们发现第一个人的马被射杀后,他们由于惯性来不及反应扔云梯而集体坠马。这样的事故导致好几百草原“好汉”们坠马身亡。
“叫那些蠢货老实点,跑步抬梯!”实在看不过眼的戈木奇气急败坏的怒吼。
步行抬梯也有问题。由于自古以来都是南国拉票人、北国拉票人在靖旷关外你死我活的血战,草原人很久没攻过城了,久得导致他们忘了要用盾牌遮头了。
抬梯的人成了弓箭队的活靶子,死伤无数。
“看来是时间太久了,太长时间我草原汉子没攻过城了,盾牌,盾牌遮头。”哥木蓝山无奈的看了看戈木奇,无力的发令。
终于,草原的汉子们来到了城墙下,真正的攻伐开始了。靖旷关的这座杀戮机器也开始了真正的运转,滚木、落石、火油、弩箭都在无情的收割着草原战士的生命。他们付出了近五万战士的性命才第一次登上城头,等待他们的是无情冰冷的锐利长矛。
攻城战的第二十五天,蜀宁军的所有远距离杀伤工具都已彻底告罄。他们只剩下手中的长矛,大刀,长剑。草原的儿郎在付出十多万战士的生命后终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想到这里,哥木蓝山流下了泪水,其实当年如果能准备得更充分一些,或许结局会不一样吧。是的,一定不一样。他恨那些该死的部落酋长,他们还不如对手让人尊重。
“或许,老东西,你一定是看到了我跟你一样,表面是整个国家的主宰,其实是个被制肘的可怜虫而已吧。”哥木蓝山很是自嘲的喃喃自语着。
“但是我比你好,这些年来我用各种手段集中权力,我鬼戎再差一把火就可以凝聚成一块了。而你的南国呢?内朝世族制肘,外朝诸侯听令不听调。你打仗,只有你皇家控制的那么几支卫军。而我还是能调动大部分部落的,所以你比我输得惨。”哥木蓝山转念一想,又眉开眼笑得意了一下。
“对了,我还有三个能独当一面的儿子,你呢?你那个儿子太浮躁,完全没有你的坚韧性子。在朕看来,难成大器!怎么,你不服气。好,我就让你看看我的三个儿子,是不是比你那个浮躁儿子强。刚才想的打仗,那就先叫我会打仗的二儿子来给你看看。”哥木蓝山自言自语的说着,好像他在跟他毕生对手面对面的畅谈一般。
随后,哥木蓝山对殿外喝道:“叫哥木查过来,朕想跟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