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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大堂里挤满了登门拜访的请愿团成员,个个正襟危坐,脸上依稀挂着抹淡淡的急迫和若有若无的亢奋。
叶开此前已经吩咐,所有来的人都要好茶招待着,下人们自然照办,对待这些人一向客客气气,不过,半天的时间,他们桌子上的茶水分毫未动,就专心等着这位朝廷大员现身。
“让诸位久等了,良某感愧至深啊。”
叶开从偏门走了进来,一上来就冲大堂的人做了个揖,姿态倒是做得够周到。
落座的请愿团成员一见叶开来了,全都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相互对视之后,齐声呼应:“良公此言真是折煞了,我等唐突到访才是感愧至深。”
“哪里哪里,诸位坐,坐,不用客气。”
叶开哈哈一笑,对这些人的第一印象倒是不错,毕竟都是些爱国人士,以读书人和士绅居多,于是赶忙伸手示意,请他们座下。
“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谈,诸位今日到良府来,想必定有所急,若在良弼能力范围之内,必定竭力相助。”
望了望大堂里的一干人等,叶开先声夺人,嘴上虽然这么讲,但他们此行有什么目的,叶开不用想都知道,不过,也不道破。
听到叶开这番说辞,那些人才放松了些,脸上原本还紧张急迫的神色缓缓消失了,对他们来说,他们要拜访的是朝廷高官,而他们等多算得上民间领袖,无品无级,见与不见,听与不听,可不是由着他们。
既然气氛都已经铺垫好了,请愿团里的一人先话,这种安排似乎也是事先商量好的。
“良公亲民大义,毫无官僚戾色,果然于半年前所见,别无二致,在下佩服佩服。”
对方拱手作揖,叶开却听得稀里糊涂,本年前?听他的话好像半年前就认识自己,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阁下是?”叶开问。
“在下直隶省咨议员孙洪伊,良公护理天津之时,曾有一面之缘,当年良公以总督高位出席咨议局质询会,开全国之先河,如此高风亮节,开明大义,时至今日,津人每每论起,无不为良公叹服。”
“过奖过奖,原来是孙议员。”
听这话,叶开才有了点依稀的印象,虽然印象很模糊,但此人的名头,叶开到听说过,孙洪伊不仅是本次请愿团的主要负责人,还是一位铁杆立宪派,后来担任了民国众议员,还官任教育总长,内务总长等职,世称“小孙”。
“恕在下直言,这次登门拜访是想要大人代为上奏。”说着就掏出了一份请愿书,递给了叶开。
叶开倒没有拒绝,他接过了请愿书,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孙洪伊:“良某身为朝廷命官,百姓的父母官,代为上奏责无旁贷,这请愿书我就收下了,不过敢问各位代表,这份请愿书所奏何事?”
瞧见叶开点头同意,座下的一帮人都面露喜色,前一阵的他们碰了不少壁,特别是载泽善耆溥伦等些皇族亲贵更是闭门不见,拒之门外,弄得请愿团无比尴尬,所以听见叶开询问,他们赶忙解释道:“良公,如今各省代表云集京城,各地纷纷呼应,所做之事就是为了一个目的,请求朝廷开国会,立行宪政,以救国难!”
孙洪伊的一句“依旧国难”,现场的情绪明显激愤起来,不少人开始纷纷言。
“良大人,如今国家贫弱,列强又环伺周围,视我大清如板上鱼肉,日削月割,今日割台湾,明日割辽东,等到后天,还不知要割掉哪儿,唯有国会才能救中国,晚一天则国,将不国矣!”
“良公,唯有今年开设国会,才能挽救国家于水火!”
“政府以****为鼎池,烹煮万民,供列强以啖,良公!开国会,方可解万民于倒悬!”
“......!”
大堂里响声雷动,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就连四周伺候的下人也被这阵势弄得一惊一乍。
听着请愿团慷慨激昂的论调,叶开却不知不觉地蹙起了眉头,如果换做他,生于清末,长于民族危亡之际,他也极有可能也成为这请愿团的一份子,可是正因为他有着后世脑袋,现实,让他看到更远。
时光如果能跳转到三年之后,或许能改变这些狂热的脑袋,那时国会是开了,内阁是有了,总统制也建立起来了,可却没有一点点宪政的影子,只有一个孱弱的政府,专横的元,和亿万百姓依旧干瘪的肚皮。
从****到宪政民主,英国人的虚君之路走了四百年,法国从爆大革命到第三共和国成立,历经拿破仑称帝,波旁王朝复辟,七月王朝,第二帝国复辟,整整走了快一百年,民主观念才硬塞进了人心,西方的契约文明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一个深受两千年****荼毒以血缘宗法为根基的级帝国了,国民连温饱都解决不了,文盲比例占了总数的八成,立宪派却妄想一朝改变,事实证明,这只能是一颗吹的老大的肥皂泡。
在叶开看来预备立宪五十年都不够,更别提短短九年了,但就是这区区九年,他们居然也忍不了,西方那套东西,中国人到底还只看了个表面热闹啊。
叶开的态度很坚决,先解决生存问题,再手把手教会民主,而这段过渡期里,他们还需要学到最重要一课,那就是依法治国。
有了宪法,没人搭理,有什么用?有了国会,只懂拉锯扯皮,有什么用?有了一大堆规则,当官的不去遵守,为民者不去奉行,阴谋者以自由之名行罪恶之事,那这些规则有什么用?国会开的再早,立宪立的在及时,也是纸糊的,一戳就破。
婴儿长成大人尚且需要学习十几年,慢慢顿悟,你以为西方那一套,拿来就用,用了就懂?
举国狂热之下,没有人会冷静思考,这一切注定只能叶开一个人去拼了命的实现,他压了压手,微笑着制止了满堂的喧闹,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说:“原来是这样,各位的拳拳爱国之心,良弼深感佩服,不过有些事良某就多少有些不明白了,朝廷此前已经布上谕,下旨九年立宪,逐年增进,等到宣统九年(1916)时,宪法当立,国会自开,为何非要现在喋喋不休?”
叶开的疑问,这些狂热立宪派们自然有一套说辞。
“良公啊,中国为鱼肉,列强执刀叉,国会晚一天开,不知有多少土地被割让,不知道有多少财富被讹去,我人民将永不得翻身。”
“国会既然要开,那不如早一天开,这样国家也可早一天拜托贫弱之列,民族幸焉,百姓幸焉。”
“......”
叶开保持着微笑,没有回答,他耐心的听完,心中却有点微微的痛心,爱国心很对,可有的时候却起到反作用,好心干坏事,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那既然这样,明日良弼就代为陈奏,诸位敬请等候,至于圣上是否采纳,良弼也不知晓,但愿这是一件吉事。”
谈过来谈过去也没什么意思,叶开索性答应了下来,这也相当于软性的告诉他们,你们可以走了。
“多谢良公!”
众人起身拜谢,叶开也站起身来,“诸君不用客气。”
请愿团的人满脸欣喜,今天又说动了一位大臣站在他们这一边,这等于给他们的意愿增加了不少成功的筹码,刚要满意的转身离去,面前忽然轻飘飘的传来了一个声音。
“良弼听说西方大楼的营造方法与我国不同,不是砖木斗拱,也亦非榫卯铁钉,而是用钢筋砂石混炼而成,听说美利坚国的云霄大楼能达百米之高,可这钢筋砂石重量极大,怎能越盖越高,也没有一朝垮塌,这是什么道理?不知哪位留样的代表能为良某解惑一二。”
众人听闻,停住了脚步,不少人都面面相觑,他们学的西方政治制度,谁知道这大楼是怎么造的?
“这....”
没有人能答的上话,他们也不知道叶开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盖大楼和开不开国会有什么关系?
叶开摆了摆手,面露失望之色,转身离去前,留下了一句话,“若是有谁知道,请再来拜访良某,不过,良某也是好奇,这学自西方样式的屋子,连如何营造都不知道,尚未建好,就要住人,那不是要弄出人命吗?”
叶开说完,径身离去,留下请愿团的那一帮人,不知所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