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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皇帝当面问一个臣子:我知道你没罪,可是总要给万民一个交待。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才不会被人说我徇私呢?
若是这个臣子当真以为皇帝需要一个建议,那么这个臣子的未来恐怕也就不再有光明了。
林文岳混迹官场几十年,从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员成为把持朝政的一品大员,与圣德皇帝多年的君臣关系,自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皇帝是左右为难,更不会不知进退,充分展开自己的博学与口才,当朝为自己辩驳抗争。
所以皇帝的话音刚落,他当即便伏地叩头,请求辞去宰相之职,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李昊天自然不会真的就一下子准了他请辞。又是爱卿又是国丈大人地温言挽留他,安抚他。
如果砍去一个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真的这么简单的,他又何必如此费神。更何况,这棵大树还牵连着整个社稷的根本。
最后,请辞不准,李昊天只准许他以养病的名义暂时回家休养一段时日,暂时不用上朝理政。至于需要修养多长的时间,他却没有说,也就是说:无期。
满朝文武虽然都看不懂君臣二人唱的是哪一出戏,不过很多人却都不甘寂寞地一个个出来站队:有开口痛骂那位写弹劾折子的人血口喷人,忘恩负义的;有出来赞赏崔解元“出污泥而不染”,为江山社稷抛开私人恩怨的;有出声为林左相辩驳的,自然也有火上浇油,趁火打劫的
皇帝的态度极不明朗,谁也无法预测林左相此次的福祸,以及未来的沉浮起落,于是,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
这种沉默是隔岸观火,也可以理解为对皇帝的不满和抗议。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已经有人暗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权力争夺,暗潮涌动,乱象渐生。
令人惊奇的是,林文岳政治上的敌对头右相王湛,却罕见的沉默,没有如众人所想得那样落井下石。
林左相被弹劾,并被迫挂职回家养病的消息,第二日便传进宫来。
宫里立刻炸开了锅。
林左相是谁?他是太子的亲外公,是林贵妃的亲亲爹爹呀!
而林贵妃呢,自入宫以来,无论是得宠还是失宠,便一直是宫中的话题人物。
宫里宫外,每一天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皇帝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关注着皇帝的喜怒,甚而至于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宫外的人关注的是最得宠最能得到皇帝重用的臣子,宫内的人关注是最得宠,最能引起皇帝注意的妃子。
现在堂堂的林左相失了势,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对于林贵妃的关注会少些?
有的人突然恍然大悟道:莫非是林贵妃咆哮后宫激怒了皇上,却又始终不肯认错,所以皇上迁怒于林左相?
不对不对,旁边的人反驳道,你颠倒了主次,分明是因为皇帝不再宠信林左相,所以也就不再容忍林贵妃的恣意妄为了。
不对,分明是
坤安宫,却成了宫中最安静最平静的一角。
听到小玉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她这个天大的消息,紫棠却并没有感到十分震惊,只是沉吟了许久,丢给小玉一句话,然后便转身到佛堂中去诵经了。整整一天,她都跪在菩萨的面前,口中喃喃地念着经文。
“若府里有人进宫,再来禀报我吧。”她说。
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府里不会不有所行动。尤其是二夫人,此时一定会想到还有一个身为贵妃的女儿好用。即便她现在只是个带罪过气的妃子,二夫人也会物尽其用地将她扯入其中。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送她进宫,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只是她很难想象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李昊天先一步禁锢了她,连她去为父亲求情的可能性都杜绝了。
他果然够狠,如此状似不经意间一步步地布棋,想将林家连根拔起吗?下一步,他又要对付谁?
想起那个男人,瞬间,心乱了,口中的经文也乱了。眼睛募然睁开,看到的却是一脸祥和注视着她的菩萨,菩萨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在缥缈飞散的烟雾缭绕中有些模糊,似乎在问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为何总逃不脱这俗世红尘?
她慌忙闭目垂头,口中喃喃地念起经文。
她想要深深埋藏那昭然若揭的心事,只是,骗得了自己,骗得了菩萨吗?
这天午后,何顺急匆匆的回到养心殿,禀告李昊天:林家的两个女眷要探望林贵妃,特地向来皇上请示,准不准。
话说自从上次皇后破天荒地来过养心殿之后,何顺就得到了一项新的要务:凡是进出坤安宫的人和物,都要暗暗地亲自查验。
李昊天正在做画,画完最后一笔,左右端详了好半天,这才抬起头来。
“两个?”
“是,一位是以前曾经来过的二夫人,还有一位是位小姐,好像是贵妃娘娘的妹妹。”
好在他机灵,他早就把枝枝叶叶都问清楚了,例如二夫人带了什么东西,那位小姐长得如何,几岁了等等,随时可以解答皇上的任何问题。
虽然那样直接地去问人家姑娘的年龄实在有些唐突,可是事关林贵妃,他要不问清楚了,如何能应付皇上。
“让她们去吧。”
“是。”
看着何顺离去的背影,李昊天不觉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探望?林贵妃被禁足坤安宫有些时日了,还不曾有一个林家人来过呢。现在却一下来了两个,而且,来的好巧!
他有些忿忿地想着,丝毫没察觉自己居然在为某人抱不平。视线重新又落到桌上的那幅画,便再也离不开了。
手指抚过柔软雪白的绢纸,顺着一根根线条细细的描摹着,深邃的黑眸中渐渐多了柔软和难舍。
被煎熬着的,何止是一个人,不只是哪一个更难受些呢!
紫棠有些惊奇地看着跟着二夫人一起进宫的人。
“母亲,不知你带紫藤进宫,可有什么事情?”
“家里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二夫人不答反问,看着女儿的目光中有着不敢苟同的责备。
“你是说父亲的事情吗?母亲先不要担心,先观望一下,皇上的用意不明,或者过些日子父亲就能回朝也说不定。”
“皇上的用意!?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谈什么知道皇上的用意吗?”
二夫人把她上下看看,说话中丝毫没有了上一次入宫时的恭敬态度,反而更像昔日那个严苛的毫不容情的母亲形象。
“毕竟父亲并没有真的被免职不是吗?”
紫棠咬了咬下唇,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调,不让自己早早屈服。
“若是等到你父亲被免了职,一切都晚了!”
说完,二夫人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口吻过于严厉了些,缓了缓,语调沉重的道:
“你或许还不知道吧,你大哥已经接到了皇上的诏书,让他火速回京述职。”
“大哥?”紫棠身子一震。
这么快,已经轮到大哥了吗?
“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所谓回京述职不过是个借口。这分明就是要夺你大哥的兵权。”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亘古不变的道理。边疆既然无事,良将也可以卸甲归田了。
“兵权本就是皇帝的,如今边疆暂时安稳,他要收回也无可厚非。”
“是没错。可是,先是你,然后是你父亲,然后是你大哥,谁知道下一步皇上要夺的,是什么呢?”
紫棠无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母亲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