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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站得越高就越害怕跌下来,何况他的对手还仅是一个二段棋士,如果输了将会成为世界的笑话。可是那个车丞俊那么的特殊,简直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他简直就像一台小型的人工智能机。
夏徽光是想想就觉得紧张,她忍不住看向顾留政,后者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是不是紧张。
“师兄。”
顾留政摸了摸她的头,宽大的手掌覆在她额头上,令她感到安心。
依旧是在张鲁的客店里,还没吃饭大家就迫不急待地拿出江青白与夏徽今日的对局来。程弈白这几天虽然没有去棋院里观战,却一直通过电视转播看着。国外的前辈们自然也心系着比赛,但是怕影响了棋士们下棋,不敢直接联系,故而将自己的观点见解都告诉程弈白,由他转达。
今日江青白这一局可以说下得很出色了,与他以往的风格大为不同,在中盘几度变换招式,几乎舍弃了自己固有的模式。面对他不按常理出牌,车丞俊应对的也颇有吃力。有次甚至差点反败为胜了,车丞俊经过长考之后才作出反应,很快又追了上来。饶是如此江青白依然坚持到最后一步,胜负固然是他的追求,可如果胜利无望,他至少要寻找一些对方的破绽,为顾留政也为下一次交锋!
在决胜场上兵戎相见之前,他们始终是一个团队,是同胞!
他遗憾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以为放弃自己固有的模式,就不在别人的套路之中,但是有些东西深入骨髓,想要彻底突破太难了。”
顾留政说:“你做到这些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交给我。”
“还有一点不知道你们注意了没有?从第一局开始到现在,车丞俊猜先拿子依次是一粒、两粒,一粒,两粒。”
大家仔细一想还真是,车丞俊段位低,在猜先中永远是拿黑子的。猜先是靠运气,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江青白又道:“自闭症患者的一些习惯通常是很难改变的,不管是不是巧合,我们都可以试试。”
虽然现在国际大赛上黑贴五目半改成七目半后,执黑先行的优势没那么明显,但是争夺先手,掌握主动权还是大流。
顾留政点点头,之后便研究起车丞俊之前的对局棋谱,寻找对方的弱点,大家默默地离开,不敢打扰他。
夏徽最后一个离开,轻轻地关上房门。她空有一颗获胜的心,但目下也没有太多的头绪如何取胜,又不想打扰师兄。
走出房间时看到程弈白靠在走廊边上等她,两人到樱花树下摆开了棋局。程弈白道:“小林茜子的棋大局明晰,小处精巧,是个很有实力的棋士,但是你输给她实在太不应该了。看看你自己的棋,开局时下得畏首畏脚的,你在想什么?”
“在没有摸清她的实力前,我想稳扎稳打。”
程弈白难得用上了嘲讽腔,“等你摸清她的实力了,你就输了。”
夏徽没有哼声。
程弈白道:“对手是强是弱,只有真刀真枪的杠上去才知道,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让对方抓住时机占据优势。围棋是不折不扣的心理战,不要让对方在心理上占据优势。”
被戳住心事夏徽愧疚地低下头,她太渴望与师兄一起站在领奖台上,因为负重而脚步缓慢迟疑。
“永远不要忘了,攻击力是你最锋利的武器。舍弃自己的武器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嗯。”
程弈白陪她复盘完毕后,大家草草吃了饭就回到各自房间里去了。夏徽仔细琢磨着下场对局怎么打,不知不觉已经快九点了。这时门铃响了,她通过猫眼看到是顾留政,打开门。顾留政端了杯牛奶进来,“喝完牛奶快点睡觉,别给自己压力。”
“嗯。”
夏徽喝完牛奶,吞咽的时候感觉嗓子有点疼,可能是对这边的环境还有点不太适应,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嗓子痛的厉害,白天说话都有点哑。
顾留政看她放下杯子后,指尖夹着一颗糖送到她唇边,“吃颗润喉糖。”
可能是平时拿棋子习惯了,他拿着糖的姿态也和拿棋子的时候一样。右手中指指尖轻压在食指指甲上,糖就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中指微弯,形成一个极漂亮的弧度,两指相叠从侧面看像鹰嘴,而无名指、小指、拇指自然伸展,如同老鹰展开的翅膀。
这是最最标准的拿棋子的姿势,他的手指修长白皙,落子的动作优雅如艺术画。
夏徽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他执子的时候,就被他这动作吸引了。她三岁跟着爸爸学棋,那时候手小还没法这样拿棋子,只是随手一抓。后来手长开了,爸爸也没有教她正确的拿子方式。他是个粗糙的人,觉得只要棋下得好,就是用脚拿子也无所谓。
所以等到她七岁那年她已经敢搭擂台了,拿棋的动作却还像初学者一样,也难怪引起人轻视。
拜到眉山棋院后留政师兄才教她如何执棋,手把着她的手,先是拇指与食指拈起一颗棋子,而后中指搭上去轻轻一翻,将之夹于食指指甲与中指指腹之间,从容又好看。
这漂亮的手几乎吸引了夏徽所有的注意力,她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轻轻地含着他的指尖,闻到了润喉糖的味道,用舌尖舔了舔。
顾留政的眼瞳蓦然变深了,幽幽灼灼的如同含了一团火焰。夏徽浑然不觉,含着他的手指仰头望着她,灯光下那眸子氤氲,纯真中带着三分妩媚。
他感觉到有些东西不受控制地涌了起来,犹如海啸来势汹汹,喉结不受控制的滑动,仿佛饥渴到极致的沙漠旅人。他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抽回手指,霍然起身,“我先回去了!”
“师兄?”
顾留政没有理会她,走到门口顿了下,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手,才打开门匆匆而去。
夏徽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心想师兄是怎么啦?脸怎么那么红?不会是生病了吧?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啊?想不通,九点钟到了她准时上床睡觉。
休整了一日战斗再次打响。有了首局的胜利,小林茜子气焰更盛的,她踩着木屐进入对局室,木屐发出清脆的地声音,完全像是挑衅。
夏徽这一次执黑先行,采用易于进攻的三连星布局,她听从了程弈白的建议,以进攻为主,长剑所指纵意所如,锐不可挡。小林茜子见识过她的攻击力,知道不可硬碰硬,故而避其锋芒,意图以厚实的棋型做为壁垒,对抗她的强攻,在敌人疲惫之时发动反击。
不过显然夏徽的攻势比她想象的还要强烈持久,等她抓住机会反击的时候,局面已经呈一面倒的姿态。她那厚实的棋形也被战火洗劫过,成为一片残垣断壁。夏徽一鼓作气并不给她反击的机会,迅速的搜刮土地,抢占实地,最终逼得小林茜子投子认输。
对局前小林茜子像只趾高气昂的花孔雀,对局结束后像只落了毛的老母鸡。不过夏徽没有心思欣赏对方落败的姿态,她飞快地跑到观战厅内,看顾留政与车丞俊的对局。
大屏幕前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所有的棋士媒体都汇聚在这里等待第一手消息。一个是蝉联三届的冠军,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二段,这场对局可谓是噱头十足。
夏徽没心思想这些,她踮着脚尖观看大屏幕,可前面的人实在太高了,她根本看不到全局,没办法只好搬来个小几站着。
顾留政与车丞俊的对局已经到中盘了,他果然猜到了先手,但并没有占到先机,每一次进攻都被车丞俊挡了回来,犹如困兽之斗。他像江青白一样试图改变自己的棋路,依然没有效果。大屏幕上静止了下来,他陷入长考之中,已经十分钟了。
夏徽不记得留政师兄和谁对局时长考过这么长的时间。他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多点,而车丞俊还有一个多小时,局面很不利。
又过了五分钟,顾留政终于落子了,这是一个变招,完全不在他平常的套路之中。夏徽觉得这一步走得有些熟悉,但她也来不及细思。江青白也要博弈最后进行变招,但是根本没有用。师兄这样能有用吗?
盖院长等人的神色比她还要焦急,他几乎能想到如果顾留政失败后,将会被媒体记者怎样的口诛笔伐。那些曾败于他手下的人又会怎样趁机落井下石。棋坛的水从来都不是清澈的,赢棋的时候棋迷们会送上鲜花与掌声,输棋的时候他们却未必会宽容。他们或许会容忍顾留政输给一个九段,但绝对不会容忍他输给一个二段,纵然这个二段一路闯到了决胜局。
顾留政的几个变招都被给挡了回来。车丞俊的脑海里储存着上万张棋谱,这几乎是人类的极限。那些东西藏在他脑海中,就像电脑知识库一样,用的时候只需要输入关健词,就能自动搜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