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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凌城南,谢家马车上,
谢卿书刚从玉窖别苑里出来,身上带些氤氲的雾气,贴在身躯上淡淡地散发着寒意,便直接在马车上换了一件雪白的长袍,外罩白纱,而后,半靠着坐在软坠上。
眉锋微蹙,心头沉甸甸一片,车子摇晃中,反复思考,如何避开双缘拍卖行的耳目,让惜儿神不知鬼不觉地修改玉雕人的眼睛。
放在一楼大堂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堂是开放式的,左侧是大门连同七八扇窗户,而右侧则是上下两层的暖阁,尤其是二楼暖阁,可以视觉清楚地观察到一楼所有的角落。
但眼下,又不可能将玉雕人再带回谢府,引起旁人心疑。
少顷,谢卿书用掀了帘子,吩咐:“去双缘拍卖行。”谢卿书决定先不回谢府,而是直接到双缘拍卖行,找单掌柜商量,能不能在玉舞人的展示柜四周搭建一个烘托的背景,届时拍卖时,用各种灯笼衬托,让玉雕人视觉效果更佳。
搭建背景,为孩止玉舞人被误碰,必定会将它暂时移到安全之所,这样,他就有机会带着惜儿给玉雕人修一修眼睛。
主意一定,便令马车改道。
到达双缘拍卖行,谢卿书含着笑,在门口伙计的躬迎下,阔步走进大堂。
只见,女娲展示台空空如也,霎时,似是惊蛰了谢卿书周身的神经,面容瞬间冷冽,揪过一个伙计,冷冷指着展示台,“女娲玉舞人呢?”
伙计马上陪笑道:“谢公子您别急,玉舞人今天早上移到二楼大厅,正好好放着呢。”
谢卿书蹙眉道:“二楼厅不过容纳三五十人,不妥吧!”
这时,二楼暖阁中的单掌柜听到动静,推开镂空扇窗,探出头,朝着谢卿书笑道:“大公子,请上楼,陪单某人喝杯茶。”
谢卿书松开伙计的衣襟,提袍翩翩登上二楼,推开门,一室茶香,显然已在此泡了不短时间,朗声笑道:“单掌柜,这么有雅兴。”
单经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动手为谢卿书烫茶杯,“最近店里暂不接其它的单,所以,闲了下来,没什么事,就泡泡茶,养养身。”
谢卿书坐定,笑问:“谢家的玉向来是在一楼拍卖,怎么这次要改到二楼小厅。”
“原因呢,有三点,女娲玉舞人最少能拍出一千五百万,在西凌能出得起这个价的,不出二十个,因此,一楼大厅中,虽能容两百多人,其中一百多人是看客。第二个原因,是想让玉舞人暂时保持一些神秘,放在这一楼,每天难免人来人往地观赏,看的人多了,就不神秘。第三,放在二楼小厅,是想把进厅的入场卷提高到每人一千两银子,把门槛提高,进五十个,也比一楼凭一百两进两百个人强。况且,真正兜里有银子的,既使不拍这玉舞人,也不在乎这一千两,倒有可能嫌一楼大厅太吵,扰了他们的雅兴。”
谢卿书赞道:“还是单掌柜想得周到。”谢卿书转念一想,这更好,二楼展厅是封闭式的,届时,方便让惜儿修改玉舞人的眼睛。
单经亘摇首道:“惭愧,这是我们大掌柜提出的方案。我单某人不过是照办罢了。”
单经亘自然不知,这一切是谢良媛所筹划,她需要在玉舞人拍卖的那天作文章,所以,在展示台上,她需要做些机关,一楼局限太多,所以,选择在了二楼,届时,她要在整个西凌的权贵面前,摆下一道惊天的大案,将谢卿书及周玉苏的面目撕开。
二人谈得宾主正欢,谢卿书耳畔突然传来武元忠的声音:“公子,玉窖别苑出事,请到外面马车一叙。”
谢卿书一惊,忙与单经亘告辞,急急步下楼梯,上了谢府马车,武元忠已候在了车内。
“什么事?”
“今晨公子来玉窖时,被人盯上,公子离开后,老夫故意放出一点动静,引那人进苑,直接灭口。”
谢卿书嘘了一口气,“死透了?”玉窖别苑保秘再好,也难免会引起外人怀疑,这一点,在谢卿书在别苑里为夏凌惜建玉窖时,已经想到,所以,才会让武元忠守在最后一关。
“死了,可老夫万万没料到,此人并非是普通人,而是西凌的暗卫,这一来,恐怕老夫的身份就要暴光,并波及公子,公子还是及早做打算。”
“西凌暗卫,怎么可能,玉窖别苑不过是闲时偶尔住一住的郊区别苑,就算是在苑中建了玉窖,那也是因为我妻子是个玉匠,我投其所好。让她在别苑里雕刻,烧一些窖品打发时间,一切再正常不过。”玉窖里如今除了放一些雕刻用具外,什么也没有,西凌暗卫怎么会查到那里去?
谢卿书猛地想起那日在双缘拍卖行,看到的那墨袍男子缓缓靠近女娲玉舞人的场面。
心中豁然明朗,那墨袍人怀疑玉舞人有问题,所以盯上了他谢家。
一层薄薄细密的冷汗从后背浮起,谢卿书感到百思不解,堂堂一个帝王,为何会关注一件玉雕品?
“这个老夫也着实琢磨不透。”如果知道在玉窖别苑外潜伏的是西凌暗卫,他是不可能会出手,他以为是谢卿书同行的人发现什么,派人跟踪到此,所以直接下了死手,结果那人临死前,还能拼命放出信号,他一看信号,就知道,完了。
谢卿书静默不语,武元忠道:“公子,老夫有一担忧。”
“直说。”
“当年大小姐出于一片好心,担心公子经商途中遇风险,让老夫保护公子。今天发生这种意外,老夫担心因为老夫的身份会连累到公子,公子要尽早做打算。”西凌的暗卫凭借着一些蛛丝蚂迹就能查到周以晴的下落,这是他最担心的事。
赵家,如今也就剩这两抹血脉了。
提到周以睛,谢卿书脑子里映出一双眼睛,望着他……如出一辙地晶莹璀璨,谢卿书身躯似有所触动,靠在软垫上的身子淡淡起伏,手掌间不觉带了些力度,下一刻,面容如冰般凛冽,“你放心,我便是死,也不可能泄露以晴的身份。”
纵然周以晴失踪多年,不知生死,但他也不敢冒一丝的险让她陷入危险境地,
武元忠心头一松,慎重道:“那,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若有一日,公子找到二小姐,请公子看在大小姐的份上,手下留情。”
谢卿书神色冷了下来,眸光如刃,“元忠,以晴是以晴,玉苏是玉苏,我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以晴失了性命,但绝不能容忍周玉苏伤惜儿半分。她与珞明梁婆那些事,是假的还好,若有一天,我查到是真的,我不会轻饶,你这个不情之请,抱歉!”
武元忠浓眉微不可见地轻抖了一下,他是玉窖中,亲眼看到周玉苏易容成夏凌月,混进一玉窖别苑。
他不动声色,看着周玉苏在玉窖的一举一动,甚至看着她不着痕迹地将另一个女子带进了玉窖之中。
以他的经验,自然早就窥出,这是一场谋杀前的准备。
但他并不想干涉,一则他是赵家龙卫,天生使命保护赵家后人,二则,他大小姐离开前,让他暗中关照二小姐。他多少知道二小姐对谢卿书的感情,他想成全周玉苏。
看来,对于周玉苏来说,眼前最好的路莫过于假扮夏凌惜一生。
“公子,老夫的身份已经暴露,西凌暗卫必会着手调查您时,您以后一定谨言慎行。”武元忠顿了一下,略加斟酌道:“西凌暗卫眼线遍布天下,他们肯定会往赵家这一条线展开,暗卫的逼供方式可不是府衙中的火碳钉椅,兰天赐医术高强,他早在十年前,就将一套针炙催眠之法用于了套取供词上,公子,老夫担心……。所以,您得及早做好万全之策。”
“你考虑很周全,让我想想……。”谢卿书微微眯着眼,两指无意轻捻白色锦袍外的一层云纱罩,夕阳透过轿子窗户的纱绫打在他的侧脸上,弧线优美却不失冷峻,如此谪仙,俊美难言,难怪周家两个小姐都爱上了她。
只是一个太过懂事,小小身子背负太多,远走南皓只为赵家求一条生活,另一个,则飞蛾扑火,不惜手上粘血。
少顷,谢卿书嘴角微微上弯,笑直达眼际,“元忠,你即刻前往谢府,公然把夏凌月带走。遇袭,就下杀手,要记住,一定要做出,全力以赴带要走夏凌月安全离开的架式。”
武元忠怔道:“夏凌月,为什么带她离开?”
“赵家龙卫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如今早已各奔东西,难免各有营生,做起护院之事。”谢卿书眉目突地舒展开来,那笑容胜似漫天花雨,让人如春风,“夏凌月曾数度出入玉窖,如果你一出事就马上护她离开,是不是给人一种信号,夏凌月就是你的主子。恰好,夏凌月生母不详,凭着西凌的暗卫再能耐,也不可能一朝一昔将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探出来。”
转移西凌暗卫的视线,只要不查到周以晴姐妹身上,他谢卿书出生清白,不过是一介商贾,从不与朝庭人士结交,任暗卫如何查,他都不担心。
至于夏凌月的死活,就不关他的事。
武元忠心下稍宽,颔首,“大公子高见。老夫还有一个疑虑,那就是万一西凌暗卫查到玉雕人有问题,您准备如何打算?”他清楚地知道,这玉雕人里包裹着一具尸体。
谢卿书不语,沉默间,“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索性剑走偏锋,大张旗鼓地,接着办拍卖。”届时,真的被查出是假的,就死咬,他也是上当受骗,这在玉行中,也是普遍的事。
思忖间,谢卿书有些头疼地抚住了额,原本与夏凌惜把玉雕人的出现,设计得天衣无缝,却不料,从他收到母亲钟氏的来信时,一切开始被打乱。
他没有按原计划,雇用镖局,虚张声势从扬州带回玉舞人,而是独自疾驰而归,在荣华街当众昏倒,稍有心的人便知,他是空手而回谢家。
在谢府中醒过来,元气未复舒,谢老夫人一早就招集众人商议周玉苏与梁婆合谋夏凌惜之案,致他一时错乱,竟当场伤了夏凌惜,致夏凌惜对他的信任破裂。
而他更一时激动,仓促把玉雕人从玉窖带回,直接进府。
如果西凌暗卫从这一方面入手调查,他便麻烦多了。
谢家,玉波苑。
谢卿书离开后,周玉苏原本想独自在寝房里打发时间,可没想到,因为谢卿书做了一票大生意,蔡氏便领着女儿前来给她祝贺。
她可以拉下脸把丫鬟婆子轰了出去,甚至不想见钟氏时,直接拉下脸,但对蔡氏还是心有顾忌,毕竟这妇人的嘴巴可不是那么容易饶过一个人。
蔡氏出手大方,一送就是一套头面,话也说得漂亮,“前阵,珞明盗了你的首饰,我就想着什么时候看合适的,送一套给你先解解急,可一直没碰上,这不,今儿敏儿的外婆送来一套新款的给敏儿,我瞧着你用了更合适,所以,马上就送过来。”
“三婶,这怎么好意思。”周玉苏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谢良敏,而自已一身黑色丧袍,发上无一钗环,心中突生卑微,既便成了夏凌惜,她还是活得如此狼狈,心下凄然,可面上还是装着不经意的表情,“卿书他说忙过这一阵,就亲带我去银楼挑几套。”
“唉,虽然卿书也不差这些银子,但想找一套合意的,总归是得费些心思。三婶这里是现成的,若你瞧得上,就拿去用。”说着,打开首饰盒,往他怀里一塞,“先看看。”
周玉苏看着那黄灿灿的钗,耳环,对戒,眼波悄悄一缓,她再没见识,也瞧得出,这一套最少值个两百多两银子。
周玉苏原本焦燥的心被抚平,所谓礼多人不怪,她如今穷身上连五两银子都拿不出,这万一生变,只怕离了谢家,连一口饭都吃不上。
所以,也不推托,收下。
夏凌月探头一瞧,暗暗不屑道:“真寒酸,连这也瞧得上,比起我姐姐每年送给我的头面,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想到这,夏凌月心头黯淡,他不应听从周玉苏和钟氏的怂恿,害死自已的姐姐。
如今给周玉苏当丫鬟般差谴,却敢怒不敢言。
周玉苏陪着蔡氏母女磕了一个多时辰的闲话,蔡氏神色亲近,时不时拉着她的手抚着,心疼地说几句好听话,转而又托她在谢卿书面前多吹吹枕边风,让他好好带带她的两个儿子,那口吻,俨然已将她视为未来的谢家内宅掌权人。
正聊着,外寝的丫鬟又通报,“少夫人,如夫人来了。”
夏凌月微微一怔,低声道:“今儿怎么都来了?”
蔡氏讪讪一笑,“前几日不是看着惜儿身子不好,不敢打搅。”
谢家少夫人这一阵糗事不断,噩运不绝,自然,大家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加上大家都知道少夫人一生无法怀上子嗣,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前景黯淡,虽有谢老夫人作了承诺,但大家心理有数,谢卿书纳平妻生嫡子,这是迟早的事,这时,谁还会去关心她身体如何。
没想到,今晨,谢卿书从她的房里出来,还为她叫了膳,关心之态溢于言表,丫鬟们很快就传开。
谢卿书如今在谢府正得势,少夫人一时半会也不会失宠。所以,她们一群人这才恍然大悟,得提着慰问品去瞧瞧少夫人,没准,这少夫人就是有这本事,不让谢卿书纳嫡妻,将来,直接在兄弟里头挑一个人培养,这大家族里也不是没有先例,比如杨夫人钟亚芙,就是个好例子。
因此,谢晋河的四个妾氏各自带着礼物前来问候,打开时,全是今年新款的秋裙,个个又是安慰她,又是夸谢卿书能干,将来谢家有他光宗耀祖,她们这些做姨娘都有了依靠。
话里话外,周玉苏全都明白,她们是在推销自已的儿子。
周玉苏虽然心中冷笑,真当她是不能生?
可心底难免滋生出一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也明白了,钟氏如此想从夏凌惜手上夺取双缘拍卖行的大权的原因,原来,权力可以让人高高在上,主宰别人的喜乐。
众人散后,周玉苏看着一床的衣裙首饰,虽然眼下用不上,但她相信,只要调理好,就很快能变得漂漂亮亮。
脑子里不期然又浮起谢卿书今晨光对她的一番温柔,脸上热烫生起。
她拿首饰,走到妆台前,隔着面纱放在头上试着。
她虽然在谢家生活十年,但她实际上是钟氏的养女,并非是谢家的养女,比起谢家正经的那些小姐,她这十年得到的东西太少,先不说是谢良媛和谢良敏,就是夏凌月这个与她身份差不了多少的外来人,穿的戴的都比她好很多,因为她有个大方的姐姐。
她也是正值好年华,怎么不喜欢穿漂亮的衣裙,戴精美的首饰,所以,这些年,看着夏凌月仗着姐姐的疼爱,花钱如流水,有时光手上的帕子就要十几两银子,她也眼红。
如今,她是夏凌惜了,一想到方才蔡氏一脸讨好的表情,周玉苏便想笑。
转身,对着夏凌月,轻声道:“月儿,以后,我们好好地以姐妹相处吧。”
夏凌月有些受宠若惊,愣愣地点了点头后,心道:又吃错药了。
周玉苏接着拿着一件粉色的秋裙,站在妆台前往身上一比——
霎时,原本奕奕生辉的双眼黯了下来,所有的欢欣愉悦寸寸剖离,缓缓抚着凸起的小腹,呜咽出声,扔了手上的新衣,抱膝而坐。
她差点忘了,眼前,她要面临的太多太多问题。
未落胎。
身后的黑手未找到,随时可能再咬她一口。
肌肤治好后,还要想方设法易容,可她的易容材料差不多有光了,再添的话,要一笔银子,而她,身无分文。
而玉雕人的眼睛,她并无把握能处理好,万一失败,不但银子赚不到,还可能暴露身份。
诸事缠身,没有一件是轻易能解决的事。
夏凌月缩了一下脖子,心道:又要发神经了。
腹诽间,脚底抹油欲溜,刚开了门,一道灰影掠来,夏凌月尚未看清何物,只听得耳畔响起一声,“二小姐,奴才来迟一步,请二小姐见谅。”
夏凌月定睛一看,傻傻地问,“你是谁呀,你认识我么?”
武元忠眸光不着痕迹地穿过她的肩膀,看着坐在地板上不人不鬼似的周玉苏,先是一怔,转而心中吃惊,不过是月余不见,这周家二小姐怎么成了这模样?
周玉苏触及武元忠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这个人给她一种很安全、很熟悉的感觉,却一时回忆不起来,思忖间,只听那人又开口问:“二小姐,谢家已不是久留之地,二小姐要是愿意,属下愿尽一切力量护小姐安全。”
夏凌月听这人声音温厚无害,又口口声声唤她二小姐,便少了怯懦不安之心,讪讪地抓了抓头,笑着问:“你是谁派来的?”
身后的周玉苏却隐隐觉得,这个灰袍人是在跟她说话,心弦蓦然挑起,一个疑问跃然在脑间:走?还是留?
走的话,浪迹江湖,那夏凌惜的死很快会浮出表面,她便会成为朝庭的通辑犯,但有高手护着,性命不成问题。
留,诸事缠身,要落胎,要易容成夏凌惜,背后还有一双无形的双手,但,一旦事情解决,她有可能转身一变,成为西凌女商,坐拥谢少夫人名号,手握千万银票……。这,让她一时之间难弃。
武元忠久久得不到答案,突然想,周玉苏这女子,比起她姐姐,当真是天差地别,这女子贪恋太多,如果他带她走,不但保不了她,反而会给周大小姐带来灾难。
不如,就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思虑一定,指尖一触,便点了夏凌月的睡穴,将她挟在腋下。
灰袍猎猎中,武元忠明显感到四周隐着几道气息,他蹙了一下眉,决定剑走偏锋。
谢府碧慧阁。
玉波苑的热闹很快传遍府里上下,谢良媛听了三喜的话,一直低眉编织着手中的中国结,脸上没什么笑容。
三喜最近在外寝呆得够郁闷,这会难得有机会在小姐面前表演嘴皮子,嗑嗑闲话帮六小姐打发时间,所以,嘴里毫无禁忌,掩了嘴就笑,“府里还真不缺有心人,大公子不过是她房里过了一夜,第二天,玉波苑就好象是喜鹊临门,那外寝的丫鬟逢人便说大公子是如何疼爱少夫人。半时辰不到,三夫人就端着礼去探病了,还有大夫人房里的姨太太也凑合着去送礼,听说嘴里不把门的,还说少夫人迟早会当家作主。这大夫人回来后听到,您说是不是要气歪了嘴,她还没死呢,她的儿媳妇已经盯上她的位置了。”
谢良媛轻“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回应一句,“是,按理是该计较的。”
青荷听得有些不悦,推了她一把,“去把干活了,别在这里吵得六小姐不安生。”
三喜本来想反驳,她家的六小姐原先最爱听她唠嗑的,可瞄见谢良媛脸上并无一丝喜气,气势便短了下来,低着首,乖乖地退了出去。
青荷关上门,悠悠道:“这下好了,凭白占了这么多的便宜。”
谢良媛抬起镜湖般双瞳,注视着窗外,仿似透过重重,看着远方的周玉苏,语气充斥着薄薄的讥讽,“眼下是便宜,等哪天她身份暴光,她拿了这些人多少好处,就得吐出多少的血。”
身后,正在给谢良媛的衣裙熏香的青竹回应道:“这些人的便宜可不好占,尤其是三夫人,从小到大就是拿着算盘长大的,这回大出血,不就是想着让她两个儿子能在大公子身上多学点本事,将来,就算分家,也有个养活。”
谢良媛“卟嗤”一声笑开,逗趣道:“青竹,你越来越象宅门里的丫鬟啦。”
青竹动作一僵,突然想,是呀,她都十年没有和人真正交手,也不知道万一有事时,能不能护小姐周全。
失怔间,突然,一声诡异的声响,象是什么什么被折断的声音,吱吱拉拉地,倾倒而下,接着,耳畔传来丫鬟婆子的惊叫声。
谢良媛一惊,本能地想去窗口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身后的青竹猛地抱住她,往后身一掠,只见,方才谢良媛所坐的椅子临空飞起,破窗而出。
青荷惊叫地向谢良媛扑去。
青竹将谢良媛往青荷怀里一塞,看好小姐,语未毕,人已跃出窗外,听声辨位,倾入内力双袖鼓起,眸光如电,对上一个灰袍人。
灰袍人稳稳站在枯树桩之上,看不出年纪,双眸沉敛眼光阴深,腋下挟着昏死过去的夏凌月,衣袍无风而动。
青竹是死士,受过极训,与高手过招,就算是偶尔一个眼神的交汇,她也能察觉到危险等级,而眼前这个灰袍人,青竹自知,她不是他的对手。
“青竹,赶快带小姐随我离开。”武元忠在谢家暗藏了十多年,他又是龙卫出身,对于谢家这个普通的商贾之家,却能轻而易举地求到东越野山参,他当年早就怀疑,所以,费了些心思就查到这野山参的来源,因而知道了谢良媛复杂的身世。
青竹莫名,“你是何人?”
武元忠似不欲多言,他是听了谢卿书的意见,来谢府拿人,但到了谢府后,经过一番查探,他临时改变主意的。
因为,夏凌月虽常出入于玉窖别苑,但她的身份实不足以弥盖周家姐妹的身世,倒是谢良媛,身上有太多不解之谜,尤其是她的生父不详,就足以让人真真假假分不清。
那何不,顺便掳了谢良媛,真真假假地,让西凌暗卫去查,无论是谁顶了赵家后人帽子,能达到保护周家姐妹就行。
透过破损的窗子,一眼看到脸色苍白的谢良媛,出手如闪电,隔空抓向谢良媛。
谢良媛只觉一股狂力将她卷起,即便是青荷使了全身的力量想抱住她,她还是象纸片一样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皇城南郊。
燕青紧护在帝王身傍,咬着牙,斜飞的凤眼冷得象是榨碎的冰,巩平与雷家兄弟随后压阵,十几匹快马风驰电掣般朝着玉窖别苑疾驰而去。
兰天赐身边的暗卫皆是卫扬倾尽全力从西凌各地搜罗到的异能孩子,经过重重选拨训练后,成为太子兰天赐的暗卫。
他们由暗卫统领卫扬亲自培训,培训的唯一目的和方向,保护太子安全,只遵从太子调谴。
雷泽和雷鸣是孪生兄弟,天生能用五音杀人,一声咆哮可瞬间让目标的内脏粉碎。
燕青天生力大如牛,单手可举千斤,却男生女相,外表柔弱,与对手交锋时,嘻笑之间,把目标撕裂。
其中燕青、雷泽、雷鸣兄弟三人成为天子贴身暗卫,只负责保护。
通往谢家玉窖别苑的是一条只容纳一辆两人座的马车通过,一边靠山,另一边有一条小河,延途林木茂盛,易设伏。
至山谷腹地时,小路逐渐变宽,远远便可见一处山庄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燕青低声警示,“有雾,保护好皇上。”
连日大雨,今日虽经阳光拂照,可山中水汽深,加上深谷不容易形成气流,便产生了雾气,经久不散。
“雷鸣,雷泽,不问生死,杀!”水雾下,帝王眼睫阴散开成一道残影,纵然双瞳如翡色琉璃,面容依旧带了些阴翳。
雷呜、雷泽兄弟得令,双双策马前行,距别苑三丈时停下。
身后众人已从怀里掏出耳塞,紧紧护住双耳,运功抵抗。
雷鸣仰天,张嘴怒吼一声,声音直破云霄,霎时,丛林中落叶纷飞,栖在树上的鸟纷纷坠落,山峦回应,伴着掷地有声的回响,惨叫声叠起,很快,几个青衣护卫模样的,跌跌撞撞地从别苑大门里出来,有的没跑两步便呕血倒下,有几个功力颇深,拨出剑,努力支撑着护在别苑门前。
“强弩之末。”雷泽冷哼一声,亦张开了口,利锐之声破腹而出,眨眼之间,护卫接二连三地倒地,血溅了一地,惨叫连连。
“拿下!”兰天赐一声令下,前排暗卫很快将所有的护卫控住。
尚清醒的护卫之首伍承泽在别苑中如同往日,玩玩排九,喝点小酒,聊些女人,正热闹时,突然听到隐隐的马啼声传来,他们中的其中一个马上伏耳于地,倾听后,断定,并非是谢家的马车,因为来骑最少在十骑以上。
众人忙拿了武器,隐在苑内安全之处,准备等这群人进苑时,伏击,谁知,一声雷吼,震得耳膜瞬间爆裂,气血沸腾,丹田之气全散,所有人都暴露了出来。
一些功力不足的当场死亡,伍承泽与几个高手强撑着走出行苑,根本来不及问对来何路人马,又是一声尖啸袭来,让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伍承泽努力想辩认出这群诡异,武功高强,出手狠辣的黑衣人究竟是何人,一眼便看到黑衣人中有一人竟是一身的明黄,天子临朝服饰,瞬间就惊呆了。
雷家兄弟开路,直入玉窑别苑,至内院时,雷鸣止步,默默地垂下了头。
兰天赐巡眼一瞧,只见竹枝下,巩胜头朝地的身子,千层情绪涌上帝王冷色双眸,他面色凝重,看着巩平道:“去吧!”
“遵旨!”巩平哑声谢恩,心潮激荡,轻轻抬脚,象是不愿惊动空气般,缓缓走了过去,蹲下身,将弟弟巩胜的身子轻轻翻了过来,吸了一口气,敛下所有悲伤情绪,开始动手仔细查验伤口。
帝王负手而立,视线从远至近,胸口处沉甸甸地不能呼吸,双眸渐渐弥上一层血色,这里……。似曾相似!
几个暗卫已悄悄散开,寻找蛛丝蚂迹。
“为什么会出现单独行动?”燕青脸色怒成酱青,横眉竖眼,瞪视着其中一个暗卫,他当年经历过东越营救,那场浩劫让他认识到,暗卫出行任务独自行动的后果。
除了兰天赐身边的贴身暗卫服饰明显不同于普通暗卫外,其它的暗卫着装相同,但为了区别,每一个暗卫衣襟上都有不同的编号。
暗卫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回燕大人,属于奉巩大人命令,随同他一起跟踪谢府谢卿书至玉窖别苑,见他进别苑后不到半盏茶时便匆匆离开。属下二人刚想潜入别苑调查,就察觉到别苑有不少江湖高手,因为错估别苑防守,巩大人与属下商量,准备让属下回去调谴几个,巩大人留下继续监视。半时辰后,属下带着另外三人行至回途中,就看到了巩大人放出的信号。属下火速赶来,并未惊动别苑护卫,直入巩大人的出事地,就发现他躺在了竹林下。属下经过现场勘测,发现竹枝上有一根芒针,这种芒针,属下在暗卫营训练时,卫扬大人曾给属下等人见识过,是赵家培训龙卫时所用的芒针,刺中人体穴位时,可瞬间致人死亡。属下验了巩大人的身体,在他的颈下发出了细孔。所以,属下令二人留守,保护现场,与另一名出谷传递消息。”
众人听完,无一人置疑,唯一让人无法解开迷惑的是,为何巩平会突然放弃原先计划,独自闯入谢家别苑。
兰天赐扬手示意暗卫平身。
这时,几个暗卫从各个方向走来,齐齐回禀,“皇上,已勘察过,无可疑人迹。”
兰天赐双目沉聚,提气丹田,衣袂也不见是如何飘动,已轻立于墙面之上。
众人视线相随,只见明黄衣袍飘飘,那修长隽永的身影立在水雾茫茫的山峦之中,如天帝下凡尘,惊艳了每一双眼睛。
帝王粼粼目光转动,只见苑中雕栏玉砌,亭台楼榭,青色琉璃瓦盈着一层水雾,美不胜收,但也仅过一眼,最后,眸光落在一处宝盖形的屋子上,瞳孔狠狠一缩,身随心动,一晃,掠至五丈外,落在了一间窖门前。
燕青,如影跟随。
帝王转身,心如同抹了一层六月飞霜,沁着连肺腑中吐出来的话都冰冰凉凉:“全部退出三丈外,没有朕的传召,不得靠近。”
帝王的脸上呈出不自然的雪白,燕青一惊,刚想张口,兰天赐已扬手让他噤声。
燕青只得遵从,散开众暗卫,在帝王三丈距离外包围成一圈。
推开沉重的门,一股浓重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兰天赐伫立不动,视线不动地紧锁在前方,冷冷伫立,少顷,掀袍跨进。
帝王闭着眼,心中默念:上方有铜环,用于固定,左侧壁上挂着一个铜炉,右边绞手架上绑着一根丝线,生火壁炉在后方,长约三尺,高两尺,深五尺……
言毕,缓缓睁开双眼,逐一验证后,薄笑,从唇际荡开,轻若自语一句:“阿惜姐姐,是夏凌惜么?”
垂下眼,心中如同流过潺潺暗流,挟着丝丝沁骨的冰凉,冷冷看着地面上网裂状的青石地。
这是他困扰了整整七年的梦,醒来后,从不曾忆起过,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晰,全凭沈千染的催眠记录。
梦中,他把他看到的每一个不同都念了出来,但每一次都终止在雄雄烈火中,那哭泣的玉舞人。
他不知道她是谁,仅仅知道,在梦中,他唤她:阿惜姐姐。
这是谢家的玉窖,暗卫查到,频频出入这里的谢家人,就是夏凌惜。
虽一字吻合,但足够了!
“走,去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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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好难写,一件事引发另一件事,从每个人可能考虑的方向走情节,汗。更迟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