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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一个词叫目眦欲裂。
林轻一直都记不住那四个字究竟是怎么排位的,因为她没法想象一个人怎么能把眼睛瞪到要裂了。
她这几年运气不那么好,至少没有此刻站在王信宏身边的张超好。
张超的文化水平要高一点,对这四个字的领悟比她要强一点。
所以他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因为王公子的脸想到这个词。
两秒钟后,他看到王信宏掏出手机。
他看着五十米外血红的一条线,声音低哑而僵硬:“我是王信宏……”
他说话的时候,才从石化状态回过神的尹俊希开始用鸟语叽里呱啦地喊话,张超还没来得及搭一把手,打电话的那个已经一脚把尹公子踹翻在地,脚下生风朝着路中央走去,边走边对着电话里讲:“五分钟内,信宏总部。”
绿灯变黄又变红,红灯变绿,路口一片混乱,行人和车辆都被堵在中间。
被砸的车主从车里滚下来,对着从天而降的血葫芦发愣,他边上的女人反应要快一点,迅速拨了110报警。
丁巾巾从地上爬起来,踢掉断了跟的高跟鞋,朝着车头已经撞凹进去的银灰跑车小奔。
肇事车辆和李洛基的车都是刚开始加速,所以前一刻撞在一起还不至于同归于尽。只是跑车毕竟不是悍马,这么一撞就基本报废。
丁巾巾刚奔到车侧,还没来得及救一救英雄,英雄自己推开车门下来了。
李洛基拨开安全气囊,拔掉手心里两块玻璃,站在原地缓了几秒钟,发挥一米九的身高优势,走过去将已经压变形的驾驶室门活活拉开。
丁巾巾夸父逐日似的跟在后面,牙一咬,按照一般剧本扯下一条袖子:“哥哥,你手伤了,我给你包一下。”
明显,这出剧本现在不是这么演的,明显,撕袖子这招是古装片的套路。
李洛基抹了把眉骨上的血,笑得有些瘆人:“你让开。”
丁巾巾听话退开两步,还没来得及使出下一招补血,就见李大公子单手把驾驶室里的人拖出来,揪着对方头发往车身一顿猛砸……
丁巾巾拎着半截袖子原地飘零。
13岁第一次见他,他一身贵气高高在上。十多年里,那是活在纸醉金迷温柔乡里的少爷,肩不用扛,手不必提,想挪张椅子,有一群人冲上来代劳。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哪里是贵公子,简直就是真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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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出了车祸,大半要立刻昏或者死过去,林轻虽然质量好耐磨损且有经验,也做不到一脸血地从引擎盖上跳起来来一段广场舞,最多就是在昏死前把自己20块钱买的小包缠手腕上。
意识模糊中,她隐约感觉自己被抬上了车,有一个低沉且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念来念去:“通知陈大夫、郑大夫、孙大夫……”
林轻静静等着,等着下一句经典的“她要是有事你们一起陪葬”。
等了好久,除了滴答滴答的仪器声,什么也没有。
唉,果然自己从来没有公主命。
意识越来越沉,昏过去前她才机智地发现对方说的是“莱茵”。
贵得卖两个肾也付不起医药费的莱茵!
林轻颤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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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约觉得脚心有点痒。
这个感觉让她有点糊涂,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是她玩车玩得挺凶的一年,那一年一直不声不响的刘宗弄了一辆s7双涡轮。
换车这个事让刘宗比换女人还有面子,他诚挚地邀请了所有狐朋狗友们上他的新欢。
最后给面子的只有林轻一个。
那晚出发前李洛基照样丢给林轻一个小号头盔,林轻笑嘻嘻又给丢回去了。
她指了指在驾驶位上略紧张的刘宗,义薄云天:“行啦,给刘怂个面子,不然一会眼泪都要飞我脸上了。”
那天开始前大家弄了点草,所以开车的时候都有点疯。刘宗一向怂,但架不住车上有个万年热血少年林轻,一直指着前头快看不到屁股的几辆车:“刘怂啊,你敢把油门踩实点嘛?你花一千多万买了辆黄包车嘛?”
刘宗额头上都是汗,被风吹得冷飕飕的,一咬牙,一脚油门把双涡轮踩飞出去了。
好不容易追上李洛基和陈衡几个,林轻隔着线打了个口哨,对人都快虚了的刘宗又下了命令:“刘怂,超他们!”
刘宗都快哭了,结结巴巴地:“没……没线了啊……咱们就跟、跟着吧?”
林轻耸耸肩,对他比了个鄙视的手势。
这个手势对刘宗心灵上的创伤是很大的,他小短腿一蹬,双涡轮就上了逆向道。
林轻本来还在吹风,眼见着面前景色变了,一抬头对面一辆卡车迎面过来。
她瞬间精神了,急道:“刘宗!!!!”
刘宗换线前没看清楚,现在眼看货车压上来,下意识往左一打方向盘。
所以老司机总是告诫大家,副驾驶的位置其实是最危险的,因为遇到危险时司机都会下意识让自己先躲开,这时驾驶座正后方才是最安全的。
林轻还没反应过来,比她还大的货车车轮就那么朝着她碾过来了……
慌忙中她训练有素地解了安全带,身上一股大力,是刘宗拉了她一把。
那一晚一千多万的s7被压成一只铲子,就差了那么半米,铲子上就要多一颗压扁的脑袋。
林轻和半个车身一起飞了出去,她从被变形的车门底下爬起来的时候,眼前有点模糊,一伸手,摸着一脸的血。
她记得那天有人向她大步走来,走到后面膝盖弯曲,他跑了起来。
林轻记得自己那天顶了一脑袋血还有点高兴,高兴得她还好心情地去拉地上捂着眼睛的刘宗。
拉着拉着她也倒下了。
那一次头部受创,她睡了几天,不知道过了多久,感到有人在挠她的脚心。
林轻开始是不想动的,可耐不住那个小妖精没日没夜地挠。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她受不住了,睁开眼吼一声:“够了啊!”
瘫软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病房,外面黑乎乎一片,一看表,凌晨两点半。
月光透过窗帘挤进来一点,她看清刚从床尾直起腰的罪魁祸首。
他依旧一身光鲜亮丽,故意漏掉的两颗扣子下面露出半截锁骨。手里拿了根小臂那么长的白羽毛,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洪荒神兽身上拔下来的。
他站起身来,两人目光就这么对上。林轻喉咙里很干,半天用和变态交流的语气问:“英雄,你凌晨两点来挠我脚心,这是个什么计划?”
英雄把手里珍禽异兽的羽毛往垃圾桶里一扔,手□□裤兜里,真真假假:“没什么计划,看你死没死。”
林轻愣了一下,摸了摸脑袋:“对了,刘宗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他一提裤管在她床边坐下,“碎玻璃划了神经,左眼视力以后受点影响。”
他伸出只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把她弹回去躺着,说道:“我先瞎他一只眼,剩下的你养好再自己做。”
林轻赶紧去抓他手腕:“洛基哥哥,别!这次是我的错,是我一直让他超车。这件事上我欠刘宗一辆车。”
她说完这些又有点困,眼睛眨巴眨巴又要睡,睡前还不放心,怕李洛基真干出什么来:“何况不是他最后拉我一下,我现在就不是躺在这儿了。这么算来,我欠他两份人情。洛基哥哥,你别对刘宗下手啊。”
李洛基站起来,单手给她拉了拉被子,又走到床尾拉了拉,才开了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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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上痒痒的,迷迷糊糊中她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岁那年,心里还在为刘宗吊着。
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黑漆漆一片,她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凌晨两点四十分。
与记忆中有些相似,除了她现在全身都动不了。
按照林轻以往的性子,没事伤个筋动个骨简直是家常菜,一年不进个几次医院都对不起林缘在股市上的风生水起。
不过这半个月内躺进来两次,她也算是破了纪录。
她扭了扭脖子,大概了解了一下周围情况。
女主角一觉醒来,看到男主角胡子拉碴、双眼通红守在床边……这种剧情果然摇一万遍大转盘也停不到林轻身上。
林轻想叫人,但开口只能发出嘤嘤婴几声,这种娘儿们得不能更娘儿们的腔调让她自己都觉得丢人;床头倒是有个按钮,可她手脚都虚得没知觉,只能用下巴去够。
试了几次,试出一身汗,林轻直挺挺躺在床上,盯着黑暗里的天花板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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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护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瞪着一双眼睛在病床上挺尸。
护士刚要出去叫人,听到一个特别沙哑且死不瞑目的声音:“水……”
护士训练有素地出去拿水,回来的时候带进来的不止是水。
他穿着一件素色的衬衫,把手里的金属托盘放在床头。
护士在王公子面前显然有点拘谨,小心翼翼给林轻换了药,又交代了几句,才有眼色地推了车出去,临走还体贴地关了病房门。
病房里安静下来,林轻盯着病房里暗花的墙纸和很家居的摆设发呆。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病房布置得越不像病房,住院费就越像在总统间开房。她扭着脖子环视了一圈,自觉不管是卖身还是卖肾都不够了。
这么想着,不觉两眼一黑。人受伤的时候都比较脆弱,脆弱的林兄弟现在只想就这么一黑到底了。
林轻在这黑着的时候,却感到唇上有东西戳来戳去,她掀了掀眼皮,看见不会说话的那个手里拿了个玻璃瓶子,密封的瓶口插了根吸管。
看见林轻拿眼珠子瞟他,他不自在地避开她目光,嘴唇动了动,声音有种说不出的青涩:“吸……”
林轻渴了一晚上,听话吸了几口,嗓子里好了不少,低声问:“你在这干什么?”
身边传来纸页沙沙的声音,是他放下瓶子去翻早已准备好的小本子。
小本子上已经写好了几行字。
林轻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眼睛疼,看不清。”
他抿了抿唇,拿着本子找了个好角度,举在她面前。
林轻索性闭上眼睛:“不想看。”
“那天见过你……心里不舒服……出去走了走……手机丢了。”他端着本子一字一字的念,有一种为革命牺牲的觉悟,“后来才……找到,抱歉。”
林轻把眼皮又掀了掀,让矫情来得更猛烈一些:“没看到而已,你又不是我保镖,有什么好抱歉的。”
他安静了能有一分钟,低着头从床头的纸抽里抽出几张纸巾,手指灵活地搓搓卷卷,就这么卷出了一朵玫瑰花。
他把玫瑰花放在她手边,目光在病房每个犄角旮旯都走了一圈,才不太好意思地说:“别……生气……”
好似觉得语气有些生硬,他又在末尾加了个两个语气助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