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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盏水晶吊灯照亮满屋人尴尬的脸,尤其是坐在尹俊希右手边的秃头大叔,镜片都挡不住他眼里的深深自责。
秃头的朴社长绷着脸,用韩语对挑事儿的说了几句,却被尹俊希一胳膊搂上肩头拍了拍。丹凤眼笑意盈盈看过一张张脸,女人一样的嘴唇抿了抿,又勾了勾。
他站起来,从公文包里摸出面小鼓,也不归位,索性就着鼓点绕着桌子跳起来,一边跳一边唱:倒垃圾,倒垃圾,倒垃圾~~~
韩方代表面如死灰,中方代表面面相觑。翻译小张秘书凑过来,在李洛基耳边翻译道:“李总,道拉基是桔梗的意思,这首是朝鲜族的经典民谣,就有点像……像咱们的。”
李洛基把他拉近点,抽着嘴角低声问:“你是说我一会儿应该唱首茉莉花?”
张秘书略有些期待地表示决不可以这样:“不,李总!您这身份怎么能去卖唱?就是是非要唱……一会儿小张去会一会这位尹艺人。”
李洛基微摇了摇头:“你分量不够。”侧身转向背部坚决不能贴椅背的那位,“大哥,既然来了,可不能光看热闹。”
这个时候尹艺人已经绕场跳了一周,那姿态那声音,把十几个公司高管都勾得面皮发红,一时是抬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
最后一个音儿落下,尹俊希媚眼如丝地对着李洛基这边抿唇一笑,把小鼓递了过来。
朴社长端酒杯的手有点帕金森。
张秘书刚要挺身而出、替老总接住尹公子这把大刀,却听“啪啪啪”三声,是他老总正在想不开地拍手:“尹负责人唱得好,简直要和我们这里最擅长此项的王公子不相上下。我请王公子代我唱一首,也免得给我们中方丢人。”
韩方的女翻译转达的工夫,张秘书看了看今晚,不,是这几年就没发过言的那位,用哭丧的表情看向淡定的李洛基:“李总,玩笑开大了哇…...您让王公子唱歌,这不是让狮子下蛋嘛……王公子怎么可能开口哇……这个事要是让守在外头那个小马甲知道了,咱们可有的头疼哇……”
李洛基伸手托起一杯红酒,晃了晃说:“我倒是想看看他想见那人的决心有多大。”说完站起身接过小鼓,十分礼貌地放在他大哥面前,“王公子。”
今天能进这个门的中方代表都多少知道王信宏的身份,看到这一幕有点泰山要崩于前的恐慌和好奇,齐刷刷扭头。
等了大概有三十秒,据说要唱歌的那位没有丝毫动作。张秘书瞅了眼正托腮看好戏的尹负责人,打算先牺牲自己空手接了这个白刃再说。
就在小张要献唱的时候,却听很轻微的一声,是一直发言的王信宏把手机放在桌面上。
接着,手机里传来了同样的“倒垃圾”音乐。音量显然已经被调到最高,手机自带的扩音装置通过桌面震得酒杯都跟着哗哗晃起来。
论立体程度,不输专业音响设备。
一首歌播完,李公子放下酒杯,似笑非笑拿起桌上的手机,说道:“宏基这一次和ig合作,是看重ig有超越信宏的技术。这部信宏beta手机不光在屏幕上有所突破,从内核和音效上都高于同类产品。”他站起把手机放在桌面一推,看向对面韩方代表,“我很好奇,ig手机的扩音技术是不是像尹负责人的歌声一样专业?”
尹俊希下巴借着手腕画了一个圈,最后画到朴社长面前,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光溜溜的脑袋。
朴社长神色越发不善,用韩语对尹俊希说了几句。
这位尹公子不太情愿且柔弱无骨地站起来,媚眼先飞了一圈,拿起桌上的酒杯喝起来。
尹公主喝酒的时候,李洛基接过朴会长双手递来的手机,还给机子的主人。
转手的功夫屏幕亮起来,一条短信就那么大刺刺冲进了李洛基的眼。
他手一松,手机翻了几个身掉在地上。
张秘书眼疾手快,屈膝把手机捡起来,还摸出小手绢擦了擦,擦完以后瞥见屏幕上那两行字。
“林轻:
哟小黑,哪儿叼骨头去了?打架吗?”
张秘书迅速把手机翻过来交还原主,看着他不慌不忙掏出酒精纸把手机擦了一遍。
这一晚,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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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爆出来的日子比林轻预测得早了几天。
那天她不当班,把她时间表背熟的于子文非塞给她张票,说是让她见见世面,看看大神是怎么出圣剑的。
会场在中心体育馆,看来宏基给荣基游戏投了不少钱的传言很实在,偌大的会场里黑压压坐了能有几千人,中央的巨大屏幕用来直播比赛实况。
这次比赛是al的预选赛,现在能进这个会场的队伍,都要算是国家的骄傲。
其中人气最高的,还要数于子文所在的eb战队。
不同于其他不洗脸就能来比赛的战队们,eb战队有一个大大的卖点:帅。
虽然帅这个事,对占了90%以上观众群的男性观众们没什么作用,但考虑到走出国门以后是要代表国家形象的,所以荣基对eb下的心血不可谓不多。
比赛实行五局三胜,每局40到70分钟不等。当然如果实力太悬殊,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也是有可能的。
大屏幕下面左右排了两排电脑,两队选手各占一边,戴着耳机盯着电脑全神贯注。
a又叫倒塔,顾名思义,整个游戏的目的就是两队互相推塔,哪队先把对方老家踩在脚下,哪队就赢了。
于子文游戏里的id是eb_nb,这个名字他特别给林轻解释过一次,说是nb在外国人看来是“noob”,菜鸟的意思;但在咱们中国人看来就是“牛逼”。这么又谦虚又高调的名字,也只有他这种级别的大神才配用。
第一场eb打得很顺,于子文打一号位,顾名思义,就是能主导整盘游戏走势的位子。别看他平时一副马上就要被拐卖了的样儿,一摸上鼠标立刻变了个人。
用坐在林轻边上的某眼镜男的评价就是:“还是nb哥稳啊,看队友被团灭两次都能忍住不出来,就埋头打圣剑,一般人没这心里素质。”
台上王思语正在用常出现在宅男梦中的声音分析局势:“eb前半场看似被压得很惨,但其实几次团灭都没有很大损失,一直都是辅助在送,为nb哥的carry争取了farm机会。反观,虽然是双核阵容,但每次团战两个carry都参战,收割的几个人头钱还不够买tp。小语觉得这一局大局已定,只等nb哥蝴蝶加圣剑出山……”
正说着,观众席上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正在坚守最后一道防线的eb后方忽然亮起一道光圈,坐在林轻身边的眼镜男捂着心口,艰难地挤出几个字:“nb哥回来了!”
再转头看大屏幕,只看到满眼的光点特效,于子文控制的英雄六格神器,所到之处不用他出招、敌人身上自动亮起掉血的光点,他手臂挥动一下,一个血薄的法师原地殒命。nb大神连那尸体都不看一眼,一个跳跃追上敌人的火凤凰,两刀下去鸟毛纷飞……
观众席上有一瞬间的安静,接着人群中爆出邪教似的欢呼:“nb哥!nb哥!nb哥!”
休息的时候,于子文从一群追随者中挤过来,林轻身边的眼镜男激动地站起来给他让了位子。
于子文坐下以后还有点小羞涩,和刚才游戏里一人砍了五颗脑袋、两分钟推上高地的那个判若两人:“林轻,其实比赛一般是不出圣剑的,风险太大了。今天嘛,嘿嘿,还不是因为你来了,nb哥才为你破一回例,倒是便宜这帮小子了。”
林轻有点心不在焉,半晌才“嗯”了一句:“我有事和你说。”
于子文还在那滔滔不绝:“今天状态不行,估计真要了。等这场赢了,我带你去皇冠顶层吃海鲜,随便点,算我的。”
林轻:“于子文,你先听我说……”
“子文,你电话!”喊他的是eb队长。
直到第二场比赛开始,林轻也没见着于子文。
那之后,eb被连虐三场。
“eb今天开场挺好啊,nb哥还出圣剑了,怎么后面打得这么糟心?”眼镜男有点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脸上有偶像轰然倒塌的失落。
台上的王思语解说也觉得有点梦幻:“这几场eb输得确实有点冤。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和小语有一样的感觉,好像carry和辅助互换了。本来应该埋头farm的nb哥一直在冲,最后逼得前期英雄躲在树林里挣钱养家……什么?eb认输了?eb战队竟然在游戏20分钟的时候认输了?!负责人你快给我瓶眼药水!”
“恭喜拿到去西雅图的机票!我知道各位的心情都很激动,广告过后我们回来采访十位选手。”
台上的成员们正在开香槟庆祝,eb的队员一个个像晒了整天太阳的大葱。
林轻走上台的时候,瘦高的五号位正在埋怨:“于子文你今天怎么回事?!队长叫了你多少次?你冲什么?为了救你我死了多少次?连买眼的钱都死没了。今天不是你,就那水平还能拿着票?你收了他们好处是不是?”
“行了。”说话的是eb队长,“子文,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第二场开始人就不对劲,我和你一条线的时候看你补兵都补不准。”
于子文沉默半天,忽然幽幽问:“你们看新闻了吗?”
几个队友一愣,大家一早起来打比赛,精神都高度紧张,谁也没顾上看新闻。
瘦高个儿摸出手机翻了翻,越翻脸上越尴尬:“子文,我……我不知道……你姐还好吧?”
队长走过来,探头在手机屏幕上一看。
“经检测,靖远香肠中所含有毒物质可在人体潜伏十年,尤其对少年儿童的智力影响最为严重。”
“靖远食品是日资企业!背后股东xxxx曾参与侵华!”
“靖远股票一日暴跌80%,股民纷纷称‘抽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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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姐靖远广告,粗俗”、“于二晴为日本战犯代言”、“靖远火腿肠侵华事件”、“豪门梦破碎?”、“细数历位因无知被封杀的明星”、“于二晴滚出中国”……
队长咳了一声,拍了拍仍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的于子文:“子文啊,你先回去吧,这边有什么事我们再通知你。”
于子文一动不动。
一直到他看到慢慢走上台的林轻。
林轻还没开口,身边的音响轰轰轰响起来,是王思语正握着话筒参访成员。
台上台下围了很多人,一半是来祝贺英雄的,一半是来找女神的。
采访到最后,王思语的话筒已经够不到那几个人,她身前身后站满了来找她合影的宅男们。
就在这时,会场外走进来一行人,个个身姿挺拔,和自带手纸的现场观众形成强烈对比。
他们走到台下,不坐也不上台,就立在那里,好像一群等车的黑手党。
为首的一个穿着过膝的黑风衣,领口露出的白衬衫下是打得一丝不苟的领带。他微抬了脸,泪痣正对着台上的王思语,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王思语正在敬业地摆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台下的人,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立刻转头说了声“抱歉”,抛下一众粉丝跳下台去。
她面上依旧平静,脚步却有些轻快,走到那人身边,抬头极随意地说:“你怎么来了?”
林轻懒得继续看,转过头去对于子文说:“我想了想,鸟姐的事,我需要和你解释一下。”
于子文揉了揉黄毛,木讷地说:“我姐本来是不想接靖远广告的,她说那个广告策划得太粗俗,但是你说你姐投了靖远股票……所以我姐就接了,结果……”
他站起来穿上外套:“林轻,是巧合吧?”
林轻咽了口吐沫,低声说:“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于子文摆摆手:“不说了,你别回答我,我不想知道。我先回去了,我姐今天差点被人划脸,我得看看她去……今天不能带你去皇冠吃海鲜了,对不起啊……”
说完脚步虚浮地往台下走。
林轻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应该追上去说清楚,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算清楚。
刚一抬脚,胳膊被人拉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台,正目光平静地抓着她手腕。
林轻看了他一会儿,才好似不认识了一般:“哦,是王公子啊!好久不见差点认不出来。”
他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却没松开她手腕,只拿出笔在她手心写了一个字。
一笔一划地:钱。
林轻低头一看,乐了:“我也是倒霉,一辈子就来看这一次比赛,还能遇上债主。”
她看向已经消失在门外的于子文,叹气:“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他低头看了看脚尖,似是在挣扎什么,最终别过眼去,却正好对上台下王思语的目光。
林轻在两人脸上走了一个来回,忽然就悟了:“敢情是妞管得严,嗨,早说啊,害我自言自语了那么久,还以为你又走丢了。”
她挣了挣:“放手,我还有事。”
手是没有放,只是他在她手心又描了一遍。
钱。
有那么一瞬间吧,大概就是那么0.1秒,林轻忽然觉得十分不耐烦。
“要钱是吗?”她另一只手伸进包里,“为了这几千块钱追了这么久,你也不容易。”
她手一挥,几十张百元钞票忽然天女散花一样撒了出去:“有本事你不要捡钱,继续抓着我。”
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紧了紧,他看向一张张飘落的纸币、和台上涌过来的骚动人群。
最终还是放了手。
林轻借机从台上下来,刚要走到门口,被张超堵住。
“林小姐,你这次有点太不懂事了。”张超看向哄抢的人群,摇了摇头。
林轻看向仍笔挺站在台上的那个身影,拨开张超的手:“那不好意思了,我从来都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