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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淑好与方蓉之间的比试就这么定下来了。
章煜伸手将阿好带到了马背上,凌霄则与方蓉同乘一骑,四人骑马往操练场过去了。方蓉瞟了一眼章煜与宋淑好之后,便收回了视线,眸光闪过丝晦涩。
或因是在军营,章煜难得本分到连与她说话都是背脊挺直,没有故意贴得很近,手臂堪堪将阿好圈在怀中,也没有太多的接触。
“朕之前教了你那么久,也该验收成果了。”
章煜说的是在静云庵的事情,他确实教过自己不少东西,虽然她觉得自己学得并不是很好。但只是一场比试而已,不算大事,阿好努力放平心态,点了一下头。
四人不多时到了操练场,还有许多的将士仍在操练,热火朝天。立刻有将军上来听候吩咐,章煜交待一些比试相关的准备事宜。从头至尾,他始终没有从马背上下来,交待完又直接带着阿好到了操练场西面边缘地界,也没有允人围观。
视线所及有一排柳树,离操练场约莫百米的距离,细细的鲜绿柳枝正随着清风一荡一荡。阿好坐在马背上,没有等太久,看到有几名士兵靠近了柳树,将葫芦高高挂在了柳枝上。
葫芦里头放进去了鸽子,再挂在柳树上,人则在远处弯弓射箭。若是顺利射中葫芦,葫芦破,鸽子受惊自然飞出,这便是常用于射箭练习的射柳了。若是将此用于比试,则以鸽子飞的高度作为输赢的判断。
阿好过去听闻过、也见过别人的比试,自己参与到其中则是初次。和章煜有了牵扯后,她经历了越来越多过去从来没有想过会经历的事,比较之下,这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件。
他们从马背上下来,有士兵奉上了弓箭。章煜先帮阿好接了过来,检查一番,才将长弓递给阿好,又再与她递过去一支箭,极是顺手。
略比了比自己与柳树的距离,阿好深深觉得……她射出去的箭能碰到那葫芦都算得上是万幸吧?她实在是不知道,章煜究竟哪来的自信觉得她没问题。幸好没有人围观,等回去再好好的和他算账!
阿好正想着的时候,方蓉已经准备好了。她瞥一眼没有底气的宋淑好,脸上勾起了一抹笑。因为比赛规则,阿好必须与方蓉同时射箭才行。因而,等到阿好也准备妥当,这比赛才正式开始。
方蓉本便是个中好手,弯弓射箭做得极为流畅,瞄准了之后,在她手中,一支支长箭飞射了出去,带着破空的气势。秉着哪怕是输也得输得好看些的心理,阿好没有破罐子破摔,而极为认真的集中注意力,做自己该做的事,全然没有被方蓉干扰,在这一刻间也并没有注意她的情况。
她的目标一共是三只葫芦。回想着在静云庵被章煜带出去一同打猎,射杀小猎物时感觉,阿好拉紧弓弦,视线集中在悬挂在柳条上的目标。一箭出去之后又是一箭,连发三箭。过程尽管短暂,却是心无旁骛,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做完了这些,她才松了口气,而后发觉,自己的那三只葫芦果然是一个都没有被射中,因为并没有一只鸽子从葫芦里飞出来。反观方蓉的那边,受了刺激的三只白鸽顿时间呼啦啦冲向碧蓝的天空,奋力地扑腾翅膀。
对比之下的差距太大,哪怕只有章煜与凌霄在围观,似乎,好像,仿佛……还是颇为丢人……阿好无奈的笑一笑,章煜将她手里的长弓接过去。阿好终究没忍住埋怨地瞪了他一下,章煜反而也笑起来。
“方小将军果然是厉害得紧,我实在自愧不如,献丑了。”
阿好转头对方蓉说了一句,为自己挽回点颜面,可是方蓉的表情却不太对。她看起来没有赢了她的高兴,也不是淡定的模样,而是面带震惊之色。
听到了阿好的话,方蓉从惊讶中回神,哪怕收敛了些表情,仍是沉着一张脸。古怪的看了一眼阿好后,她询问章煜,“臣女可以去瞧一眼那几只葫芦吗?”章煜颔首,她便往柳树走了过去。
本是安静看热闹的凌霄不嫌事大,当下凑过来安慰阿好,“宽心一些,这也没有多大不了的。人嘛,有的时候,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呢!”
阿好怔了一瞬,继而哭笑不得问凌霄,“凌大人这是在安慰我吗?”章煜拿眼斜凌霄,她忙做了一个闭嘴的表情,笑着躲开了,又问,“方小将军为什么要亲自去看那葫芦?”
这也是阿好的疑问,她仰头看章煜,章煜含笑道,“她输给了你,自然是要去弄个明白的。”他看起来并不是在糊弄人。
阿好又怔了一下,凌霄也愣住了,她甚至惊得张大嘴巴,不敢相信的看向阿好。章煜说得实在太过笃定,两个人一瞬都没怀疑他的话。
方蓉没多会就回来了,手中还拎着三只葫芦。它们都无一不是贯穿着一只长箭,里面还有少许血迹渗了出来,这是比试当中属于阿好的那三只葫芦。葫芦里的鸽子没有飞出来,是因为直接被箭射死了。
再次看阿好的时候,方蓉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不可能是动了手脚,那么就是眼前的人的确是有这样的本事了。这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她是如何做到的?何况她看起来娇娇弱弱。
纵然仍觉得不可置信,想不明白,方蓉却也愿赌服输,痛快说道,“皇后娘娘好箭术,是臣女技不如人了。”
可是阿好一样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方蓉确认过了,那应该是像章煜说的那样,但她的箭术什么时候那么好了?她晕晕乎乎点一下头,还没有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有如铜钟的笑声。
方蓉两步走过去,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站到了方仁广的身侧。方将军看看自己女儿,还是笑着说道,“人不可貌相,皇后娘娘着实令人大开眼界。”他复望向章煜,又说,“陛下教出来的人,确实不同凡响。”
阿好随着章煜转过身,但见一高大威猛、魁梧健壮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过来。他面上留着络腮胡,看起来很是粗犷,额头贴近发际线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方蓉与他站在一处,倒瞧不大出来是父女。
方仁广的话令阿好有些许恍惚,章煜却已然笑道,“令千金亦颇有您的风范,不愧是大启少有的巾帼女子。”从言语来看,他待这位方将军,很是敬重。
阿好站在章煜的身旁,对自己赢了方蓉这一件事仍是懵懵懂懂的,于是只管微笑没有说话。她可能需要回去好好问问章煜了,真的没有帮她走后门?凌霄与方仁广问好之后,没有再开口。
略与凌霄点头致意,方仁广顺着章煜的话说道,“陛下谬赞了,倒是皇后娘娘既有此番风范与实力,陛下先前说的那件事,想来是没有问题。”只是他的话出口,阿好心中疑问便硬生生又多了一个。
章煜轻笑了两声,眉头舒展,却仅是说,“话虽如此,但还须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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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章煜自作主张令她与方蓉比试了一场以及他隐瞒自己事情的惩罚,回栖梧府的时候,阿好没有遂了他的意与他同乘一骑。凌霄仍有事,他们走的时候,她留在了军营中。
佯作生气回到房间,即刻有丫鬟送了温水进来伺候阿好与章煜梳洗。这是个眼生的丫鬟,阿好一眼便十分肯定。面前的丫鬟肤如白雪,唇似蔻丹,身材又很是丰满,胸脯处鼓胀胀的。这样惹眼的人,之前出现过还是没有出现过很难记错。
对于此刻正故作对章煜不喜的宋淑好而言,这无疑是章煜的又一个把柄了。她似笑非笑的斜了章煜一眼,又打量了两下这个丫鬟。丫鬟注意到了阿好的视线,羞涩地低下头,露出一截雪白优雅的脖颈。
要不是看到阿好这幅表情,章煜还真的没有正眼瞧过那人。路上瞧着阿好在和他置气,他担心真的将她给惹着,毕竟瞒着她的这一件不算小事,这会儿只想赶紧把人哄好了,无暇顾及其他。
注意到那丫鬟后,章煜刹那沉了脸,不知道吕源和吕川怎么办的事,竟然将这样的人放了进来,偏偏宋淑好还是这个样子。他命那丫鬟退下,美艳丫鬟白了白脸,偷看一眼浑身散发寒气与不近人情感觉的章煜,再心有不甘也终究是出去了。
章煜捏捏阿好的脸,说,“回来收拾你。”跟着也走出了房间。看到吕源瞧见那丫鬟的惊措样子,章煜脸色更加不好,“将人送去张文舟那里,便说朕赏他一个美妾,叫他好好享用。”
吕源连忙应下了话,即刻去办这件事。在章煜与阿好没有到桐城之前,栖梧府的清扫打理等事宜都是张文舟负责的。哪怕这不是他的意思或与他关系不大,但章煜找他算账也并不算找错了人。
张文舟的夫人是极厉害的,将张文舟管着成婚之后十数年都安安分分,在自个夫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现下招来了这样的事情,房中无端端多出个美人,不必章煜动手,张夫人自先将该收拾的收拾、该料理的料理。
吕源也没想,一个错眼不留神就叫别有用心的人溜进去了,这委实是失职。如今帝后是这般光景,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闹这么不长眼的乱子。
领着那个丫鬟出了栖梧府,吕源一时间又想着,类似的事情其实也不算少,宫里宫外都碰上过许多。幸得宋淑好不是尖酸泼辣的性子,否则如何受得了?
在吕源看来不是尖酸泼辣性子的宋淑好,这一刻却在与章煜秋后算账。章煜折回了房中,她便坐在床头,笑嘻嘻说,“那样的美人,陛下也不怜惜则个,瞧瞧将美人都吓白了脸,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章煜也不是第一次见她牙尖嘴利的样子,可那次是对着宁王,他无什么所谓,还觉得她这般也可爱得紧。如今宋淑好对他这般,他才知道什么叫又爱又恨。哪怕清楚的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话,仍是有点儿被气着了,却不值当什么。
他耐着性子,也在床头坐下,没有应阿好的这话,自顾自说道,“我家阿好今天真厉害,把女将军都给比下去了。”很有哄人的好态度。
这句“我家阿好”,更似应合凌霄与阿好说话时喜欢用的那句“你家男人”。阿好俨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只她面色不改,歪了歪脑袋,“许是叫史书上楚国的养由基大将军给附身了?”
“难道不是朕过去教得好么?”章煜挑眉反问。阿好呵呵了一声,没有了其他的话。章煜黑脸,凑了上前,却已缓和了脸色,说,“总之,承认是朕的了?”他面上绽出了一个极温柔的笑,“可朕也没有想到你有这样的箭术,这得好好奖励才行。”
想也知道章煜的奖励会是什么,阿好斜乜他一眼,道,“不敢当不敢当,既然连陛下也没有想到,那不是该去安慰安慰或是受了打击的方女将军吗?到底输在我这样的人手里,不知道好不好缓过来。”
“朕只是没有想到你能做到直接将葫芦射穿,不是没有想到你会赢。”章煜纠正她的话,“她小看了你,输在了你的手上,正挫一挫她的傲气,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阿好了然点了下头,沉吟道,“原来陛下是为了帮别人,才没有商量便突然叫我去同人比试的,既是这样,那就很好理解了。”以为宋淑好顺了气,没想一开口还是歪曲着他的意思,叫他噎了一噎。
接连在阿好这儿碰了一鼻子的灰,章煜终究没有忍住,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与她说,“你这是准备气死朕?”
阿好并不买账,也是越来越不怕他,正色道,“那可怎么敢呢?我要真是那样做了,得叫多少的姑娘心都碎了呀!总归我是负责不起的。”
她反复揪住这个不放,章煜又没法否认那些不是自己招来的,即使否认得了也没法否认自己有过许多的妃嫔。他注定落了下乘,无法辩驳。
章煜脸上没有了笑,目不转睛看了阿好一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折腾了半天也累了,你先休息一会。”
阿好便知道他是生气了,生气但不敢在她的身上发泄,唯有自己憋着,所以刹那脸上有受伤神色。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确实容易叫章煜难堪。这么一想,仿佛是被宠坏了,才会仗着他的情,敢在他面前放肆。
章煜起身想要出去冷静冷静,衣袖被人扯住了,那只绵软的手探到他的衣袖间,寻到他半握的拳一点一点掰开,很是执着的样子。垂眼对上阿好的眸子,他顷刻便无法再心中有气。
沉默与章煜对视了片刻,阿好握着他的手,又低垂了眉眼研究他掌心的纹路。章煜也知道她不会再闹,嘴角翘了翘,却迅速掩盖了情绪。他有意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淡淡问道,“还有事吗?”
阿好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低了头,放轻声音,对章煜说,“不诚实的小孩子会没有糖吃。”言语中似乎是有点无可奈何,又似乎含着喟叹之意。
章煜嘴角又翘了翘,连眼底都满是笑意,追问,“那要是很诚实呢?”阿好貌似认真地思考了半晌的功夫,才回答,“会有很多很多糖吃。”
“容朕考虑考虑。”
他说得好像自己是阿好口中会吃到很多糖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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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志远率领的大军比章煜、阿好一行提前出发,却迟了一些才到桐城。大军没有进入桐城,而是在桐城城郊约莫十五里外安营扎寨、整顿休养。
章煜仍是没有与阿好坦白他的打算,倒是阿好与方蓉的那场比试,在军营里小范围的传开了。只方蓉连着几日情绪不佳,任谁都能猜到她多半是输了比试。这是件很容易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因为大家都知道,方蓉是很厉害的。
阿好后来几日都跟着凌霄去了军营做事与学习,到了桐城后她变得闲不下来,没有碰到过方蓉了。与那些大娘与姑娘们再见面的时候,她们待阿好比第一天更多了几分尊敬,也开始喊她娘娘,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大军抵达桐城,章煜一日比一日忙碌,他身边的吕源与吕川也是一样。即使同样在军营里,他也往往与阿好见不了面、一起用饭。不过,章煜每次忙完了事情,都会去接阿好回栖梧府。阿好跟着凌霄做事,心里变得踏实,没有总在意章煜怎么样。
慢慢的阿好熟悉了凌霄在做的那些事务,也学会了凌霄教给别人的急救之术。大约是因为她实在没架子,又很好说话,那些大娘与姑娘们,都愿意同她呆在一起也不排斥与她共事。闲时也会让她说一说临安城里的闲篇,或者讲看过的话本里的故事。
这天,章煜比往常都更快便结束了该处理的事务。他走到帐篷外的时候,听到阿好似乎在与人讲故事。章煜驻足也听了会,大约是说的书生与花妖。
平平的故事被她讲得绘声绘色,其他人大概听得很认真。当阿好说话的时候,便没有了其他的声音。讲到有趣的地方,众人跟着齐齐哄笑,气氛热烈。
章煜没有进去帐篷里面,也没有叫任何人通报。他就站在帐篷外,低咳了一声,不消半刻钟,阿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当真是章煜,她有些许诧异,却不是因为他在这,而是他今天这么早便来了,到底现在连晌午都还没到。
“陛下已经好了吗?”章煜颔首,且没有说有别的事情,阿好就明白这是要回去了。她笑了笑,又说道,“陛下且等一等,我去打一声招呼。”
章煜站在那等她,阿好折回帐篷里说了两句话后再出来便跟着章煜走了。
早上两个人出来的时候便在下着小雨,这会儿倒是停了,只路面仍是湿哒哒的。路边的桐树上盛开的桐花被打落下来不少,将道路都铺成了白色□□,与这阴雨天气相衬更显凄美。
回到栖梧府后,两个人用罢午饭才回了房间。阿好进了房间,视线便被出门前还不存在的一样东西给吸引住了。
黑檀木立柱横杆木施上是一套大气且华贵的战甲,光线透过窗子打进来落在明光金凯鱼鳞样腹甲上,顿时间金光耀眼。
这是一件宝相麒麟明光铠,红底鹿皮绒外衬的头盔顶端有金色的莲花,麒麟护肩显出霸气,镀金甲片借铁环与厚厚的胸镜编缀出威严甲身,一条嵌美玉的宝相纹腰带松松垮垮搭在腰间,其余护颈、护臂、护尾、膝裙、吊腿无一处不精致大气。
可它出现在这儿,能够说明的只有一件事。阿好忘记了迈步,呆愣地站在远处看着这件铠甲。纵使知道也一直都做好了章煜要上战场的心理准备,真的要面对那一天时,心里的感受还是有所差别。
失态却也仅仅是片刻,阿好反应过来,扭身去看章煜,发现他正望着自己,连忙脸上挤了个笑。在乎归在乎,她对章煜也并非是毫无信心。她信他,也信他终会大获全胜。
像是知道自己对于章煜的担忧一般,阿好突然间便领悟到了一件她一直没有弄明白的事。有战争便有危险,章煜不会因为不想与她分开才带她来桐城,一定是有别的原因或目的,这个她一直都想得很清楚。
章煜不阻止她每日去军营、跟着凌霄学以前不懂的东西,在静云庵又教她骑射之术、让她接触兵法,还有与方蓉的那次比试……他始终有所考虑与迟疑,大概也是因为担忧,可又希望她去做。只因取得胜利之后,若是在战争中活下来了,但凡有哪怕一丁点的作为,便很好立功,也很好博得人心。
皇后之位——章煜在帮她为这个做打算。倘若她可以立下功绩,日后再回临安,会无须面对那么多的压力与阻力。哪怕他可以不顾大臣的意见将她立为皇后,到底与她靠自己“以德服人”不一样。
章煜有这样的想法,却或更担心她会出事。他大概也觉得,没有什么比她好好的更为重要。忽然之间,阿好就想明白、想通透了。她轻吁一口气,如果可以,她自然愿意与他并肩而立、安危与共,可她总觉得自己会拖后腿。
在后宫里纵然那么些年,她做的也多是服侍人的事情,会的那些到了战场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战场上的事情不是儿戏……不过,她其实也没有想要站到多么瞩目的位置。只要能做好自己的事、做出一份哪怕微小的贡献,她也觉得足够了。
阿好想了一阵,章煜见她凝思着,没有出声打扰,哪怕他并不知道阿好这个时候是在想着些什么。章煜看到她微拧的眉松开了,脸上有了释然。她渐渐恢复寻常的神态,重新变得镇定与平静,似也跟着松下心弦。
走到明光金凯的面前,阿好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又转身看向章煜。在她迈步的时候,章煜就跟上了。她走到铠甲附近,章煜也到了这里。
阿好望着近在眼前的人,略点了一下头,不带一丝怀疑说,“陛下定能够天从人愿。”顿了顿,她转而再道,“我虽帮不上陛下的大忙,但是可以跟着凌霄一起做事,想来可以派上些微的用场。陛下不怕的,我便也不怕。”
她这么一说,章煜就知道阿好是领悟了他为什么会带着她来桐城,否则留在临安,远离战乱,必然安全得多。临安有宁王在,也可以照顾得到她。这一刻,她坚定地说自己不怕,当真没有丝毫的怯懦。
他看上了这个人,真的不是没有理由。
章煜刚刚唔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与阿好说别的话,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像是女子的哭声。吕川在外面道,是张太守家的千金。这么哭哭啼啼闯进来,能是因为什么事,于他来说却不难想到。
阿好随着章煜出来看,便见院子里头正跪着一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水蓝绣白色桐花的儒衫,鬓发间只一支白玉兰花簪子,满是清淡与素雅。只这会儿红肿着一双眼,哭得一抽一噎,连形象都顾不上了,极伤心的样子,乍看过去很有些可怜。
张文舟的女儿张绣莹看到皇帝与皇后从房间里出来了,顿时间磕下头去,泣声说道,“求陛下与娘娘开恩,饶过臣女的爹爹罢!”
阿好想起前阵子出现的那个美艳的丫鬟,后来那个人虽然不见了,但吕源说性命无虞,她便没有太过在意。具体如何,章煜更没有与她说起过,难道是张太守的手笔吗?可要是当时就罚了,应也不至于现在来求情?
张绣莹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水蓝色的裙摆一下就变脏了,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句话,不停地磕头。章煜没有说话,阿好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也未开口。
吕源走了过去,请张绣莹起身,她执意不肯。吕源便指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过来,将人直接给架走了,没有给她多哪怕片刻在他们面前停留的机会。
张绣莹被婆子堵了嘴,连哀泣声都不怎么听得见了。吕源没有折回来,跟着去了看一看是什么情况。她人被带走,章煜也牵着阿好回了屋。
“那个丫鬟,朕让吕源送去了给张文舟,之后有什么事朕也不清楚。”
阿好看了看章煜,眼里一下洒满笑意。章煜这是在给她解释呢,哪怕她没有将事情怪到他身上。
不过这么说来,就是张太守的家事了,但张绣莹来求情,怕是那个丫鬟给张太守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变相的惩罚吗?依然是眼前的人做事的风格。
她与章煜轻点了一下头,道,“等源公公回来,看看是怎么说的。”回到屋内,两个人又再看到了木施上的明光金凯。阿好不由得轻叹了一气,章煜便说,“你跟凌霄在后方,朕还是比较安心的。不过战事一起,怕是会常有不能见面的时候了。”
一个在前方,一个在后方,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属正常。除非宋淑好跟着章煜去上阵杀敌,可这实在太难,且章煜也不可能答应。
阿好自己同样知道,真那样了却不会是好事反而叫章煜分心得厉害。她在后方是最合适的,章煜安排凌霄,怕也有让后方的作用得到突出的缘故,即使那本就重要。
“陛下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总会追上的。”阿好仰着头,笑盈盈说道。
章煜笑了笑,神色认真的说,“朕开路,你殿后,都不能有事。”阿好点了一下头,仿佛是认同他的话,又肯定道,“我们都会好好的。”
……
午憩醒来,吕源已经回来了,说张文舟并无大事,只是张夫人闹了一闹,将张绣莹给吓到了。章煜与阿好听过他的话,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眼看就要面临聚少离多,他们都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与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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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一天天逼近,凌霄身在其中,自然清楚。她挑了个日子,将余下的两小坛子青梅酒全都拿了出来,请阿好过府用饭。章煜送阿好去按时赴凌霄的约,阿好到了她这儿,才知道方蓉也在。
从那次的事情之后,阿好没有再碰到过方蓉,或是对方不想见她,有意避开。今天在凌霄这里再次见面,多还是因为凌霄暗中的安排。想到后面的事,如果方蓉有心结,早点解开确有必要。
方蓉见到宋淑好,也是出乎了意料。愕然之余,她起身与她行了一个礼,只面上看着有些尴尬之色、不是很自在。与宋淑好的那次比试,对于方蓉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哪怕自己的父亲没有一句话是责怪或不满,甚至开解于她,方蓉依然心有郁结。她仍是不怎么明白,宋淑好是有多大的能耐,既能够拥有那天底下独一份、令人梦寐以求的感情,还能够处处不输于人。
听说她原本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而皇帝陛下与太后娘娘疏远与她离不了关系,方蓉更加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了。在方蓉的印象中,皇帝陛下与太后娘娘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到头来,还是因为这么一个外人闹成那样。
凌霄见她们两个人皆不说话,于是从中调停,招呼两个人动筷,一道儿吃酒用饭。说了许多的笑话,偏偏没有能够逗乐任何一个。一通折腾后,这顿饭倒是越吃越叫人难受。
方蓉一直在喝酒也不怎么吃菜,一杯接一杯不停下肚。阿好以为她酒量该是十分不错,哪知道方蓉很快便喝醉了,开始酒后吐“真言”。
她举着酒杯隔着桌子与阿好对面站着,皱着眉嘟囔,“我真是纳闷,你这个瘦得像根竹竿样,那日怎么就比赢我了?”
阿好看她喝醉了,便诚恳说,“因为我幸运吧。”
方蓉便不屑地哼了一声,仰头喝下一杯酒,闷闷地说道,“运气也是实力,没有好运气,有实力也能折腾死人。”
凌霄见她才四五杯酒下肚就已经喝醉了,看宋淑好,还一副好玩、有趣的样子,一瞬间有点儿无语。她悄悄与阿好说,“本来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坐下来聊一聊的,现在看来,是我多事了。”
方蓉见她们两个竟然说起悄悄话,立时不乐意了,“背着我嘀咕什么呢?可是在说我的坏话?”她拿手指向了凌霄,仿佛是握着一把剑,“说,你究竟在讲我什么,老实回答,可以饶你一命!”
凌霄推开方蓉的手,不禁翻了一个白眼,却配合地尖声喊道,“女侠饶命!我是冤枉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谁和你同根了?”方蓉不满地嘟囔,话转了一圈,继续先前与阿好说着的,“我还是不明白,你这个样子的人,怎么就叫陛下痴迷了呢?”
阿好眨眼,自己就算不是什么绝世倾城的美人,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吧。看在方蓉比她小两岁的份上,不与她计较。阿好仍回答了方蓉的问题,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我努力吧。”
方蓉一听就愤怒了,“我以前也很努力,怎么就没有用呢?!你骗人!”
凌霄见阿好玩方蓉玩得很开心,再看方蓉醉得都快没意识了,逗一逗,怕的确有趣。于是她也凑了回热闹,赶在阿好说话之前,奸笑着道,“因为你丑啊!”
方蓉:“……你欺负我!”她似乎被凌霄的话一下击溃得瘫倒在椅子上,趴着桌子呜呜咽咽哭了一阵,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