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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桐不明白。
纵然宋淑好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却也不过比寻常宫女好些罢了。她再怎么样,终究是正五品的美人,且还是陛下的妃嫔,陛下缘何说出这种话?
安秋桐愣了愣,在其他人的请安声中飞速回神,吕源已经放开她的手臂。虽动作稍迟了一拍,但勉强没有怠慢,跟上了众人节奏。
她屈身与章煜行礼,即使听过章煜的话亦忍不住替自己辩驳道,“陛下或是不知,妾绝非故意寻宋姑姑的不是。若不是宋姑姑故意将妾推倒在地,妾定然不会如此。”
章煜没有说话,安秋桐紧接着补充一句,“陛下若是不信,自有宫人作证,妾如何敢骗陛下?”她吃准了自己的宫人只能拥护自己,她要是不好他们更没有好日子过。
至于宋淑好那边,安秋桐却不怕。即便终是各执一词,到底没有办法怪罪她,且多半还是得叫宋淑好吃些苦头。
阿好听言,古怪地看她一眼,禁不住紧抿了嘴巴。
“你退下吧。”
章煜并不应安秋桐的话,倒先命阿好告退。阿好便不多说什么,只是领着小宫女行过礼先走了一步,依旧去往凤央宫。
安秋桐愕然望着宋淑好安然无恙地走远,甚至没有被追问哪怕一个字,更加跟不上章煜的思路,反应不及,也无法理解这份没来由的庇护。
不是说,宋淑好惹怒陛下了么?不是还说,陛下见都懒得见宋淑好的么?为何看起来全然不是这个样子?
沉默站了半晌的功夫,估摸着连宋淑好的身影都已看不见,章煜未再多言,抬脚便走,似是往长宁宫的方向去。
安秋桐哪里敢去拦,可也更加懵在原地。她终于记起来自己应该再解释,正欲张口,吕源只笑着劝她,“安美人,陛下的意思,您还不明白么?”
“源公公……”安秋桐咽下未说出的那些话,转而看向吕源,当下却只能说出这么几个字,其间不乏疑惑之意。
见她呆愣愣的,吕源善心地让她一个明白,便又说,“不问对错。”不在乎事实真相是什么,也不纠结谁先动的手,对还是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并没有资格欺负宋淑好,而宋淑好也不能被欺负。
安秋桐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出乎意料与难以置信。吕源这简单的四个字,令她彻底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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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章煜的举动,阿好倒不奇怪。安美人本便是撒谎,陛下又不傻,若是远远已瞧见了是个什么情况,不信安美人的话,理所当然。孰是孰非如此清楚,哪怕不喜她,应当也不至于故意将错堆在她身上了。
若明知安美人扯谎,却没有任何惩罚,同样说得上是陛下偏袒。事情真闹一闹,太后娘娘那边,安美人首先不怎么好交代。除此之外,更难保还有别的缘由。只圣意难测,非她之身份可揣摩。
与宋淑好一道从长宁宫出来办事的小宫女名叫兰芳,因阿好一向好脾性又不摆架子,长宁宫里如小太监小豆子或如兰芳,都喜欢与她亲近。
方才的事情,兰芳和阿好的看法有些差别。先前宫里头的传闻,她也听说过,却更不喜那些人在背后嚼舌根。今日见陛下如此的举动,难免以为传言或有几分真,却更为阿好高兴。
“宋姑姑。”捧着东西追上了阿好,兰芳笑吟吟唤她一声,见她看过来,方继续说道,“陛下待姑姑当真有些不一样呢。”
“此话何解?”阿好拧眉,放慢步子,反问一句。
兰芳又道,“陛下问也不问,说也不说,但叫姑姑离开,不是一心要护姑姑无事的意思么?安美人算是陛下新近宠爱的妃嫔了,陛下却为了姑姑,不惜叫安美人难堪……”
说到后面她放低声音,想到安美人的举动,兰芳却也疑惑,难道宋姑姑先前是得罪过安美人,否则对方怎么突然寻事挑衅?到底宋姑姑是太后娘娘的人,寻宋姑姑的不是,不是间接开罪太后娘娘么?
阿好对兰芳的解释,不怎么赞同。她瞧着仍是平心静气的样子,细细地与兰芳分析,“你也说了,安美人是陛下近来颇为宠爱的妃嫔。既是如此,陛下又怎么会为了我而给她不好看呢?”
“你我皆为太后娘娘宫中的人,安美人若寻你我的不是,何尝不是不给太后娘娘面子?更何况,我并没有故意推她或者撞她,这是明摆着的。”
“太后娘娘信不信我,你自清楚。事情若真的闹起来,陛下若想要护安美人,难保不会抹了太后娘娘的面子。可,陛下难道会为了安美人,而与太后娘娘生嫌隙不成?”
兰芳心里知道,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如今待在冷宫里的贤妃,当初便是因为开罪了太后娘娘才落此境地。兰芳还记得,那时贤妃娘娘风头正盛,可远比现在的安美人要风光得多。
一时间觉得阿好分析得在理,又疑心陛下的那句话,兰芳虽点了点头,但仍是迟疑着道,“只陛下又说了那样的一句话……”
阿好却是一笑,“这不是更好懂吗?我既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这样一个身份,陛下说安美人的那句话,言下之意,不正是说安美人得罪不起太后娘娘么?”
兰芳当下恍然大悟,连连笑着点头道,“还是姑姑聪慧,看得明白。”听得阿好说,“方才的话,可千万不要往外乱说。”她很快颔首应是,立下了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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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章煜听不到阿好的这些话,否则怕又得受了刺激。
他往长宁宫去的一路上皆脸色沉沉,吕源和吕川冷眼瞅着,对宋淑好皆近乎肃然起敬。
后宫里敢正面顶撞陛下的,宋姑姑是头一人。惹怒了陛下,没有主动求和,反而是陛下先出手相护的,宋姑姑是头一人中的头一人。光是这份能耐,绝对不容小觑,也绝不敢小觑。
章煜没有管他们是什么心思,却自己暗恼了一回。奇了也怪了,那一日是叫宋淑好给惹着了,他不至于计较到现在。
但当时她那副倔强坚定的模样,时不时要在他眼前晃上一回。还有那时她身上的如兰之馨也总似在鼻尖萦绕,手指碰及她肌肤的滑腻触感亦挥散不去。
当真见了鬼了,章煜恨恨地想着。
什么样的女人他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女人他没有碰过,投怀送抱的那么多,偏生惦记起了这个人。重活一辈子,越活越回去了。
见她被安秋桐寻隙挑衅,对上安秋桐盛气凌人的姿态也是副无害的模样,瞧着就觉得闹心。有太后撑腰却不骄纵当然是好,可时时皆是易欺负的样子,真叫人憋气。
最令章煜窝火的是,因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宋淑好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救他,这份情他不能不当一回事。那么就看不得她被任何人欺负。对她好又不领情,自己还没法看着她不好,真是说不出的憋屈。
到底算是欠了她,待迟些日子,替她指一门好亲事,他也就可以撒手不管了。章煜大步走进长宁宫内,将与宋淑好有关的想法尽数收起。
冯太后见是他来了,便笑道,“陛下今天怎么有空?”旋即吩咐薛良月,说,“泡一盏桂花茶来,前些日子阿好准备的那个。”
“再怎么忙,也该与母后请安才是。”章煜与冯太后问过了好,一撩衣摆坐下,转而却说,“朕今日收到消息,安平王与世子赵检不日便会到临安。”
“算着日子倒是比往年略早了些,却也差不多了。”冯太后意态闲适,不疾不徐说道,“这赵世子似乎年纪也不小了,前世子妃去了得有五六个年头了罢,他到如今都不曾再娶,也是痴情。赵世子一表人才,陛下该多关心关心才是。”
章煜淡淡而笑,几不可见地颔首便当是应下冯太后的话。薛良月很快煮好了桂花茶,又重新退了下去。
冯太后知他有成算,提醒一句也就罢了。她抿了口桂花茶,转而笑说,“陛下且尝一尝,这桂花茶还是阿好制的,她这手艺真是一年比一年长进了。”
章煜给面子的尝了一口,搁下茶盏,却语气平淡说道,“煮茶的手艺差了些。”并不过多评价。
“阿好不在,你知道皇后近来身体不适,哀家让她去给皇后送些补身子的东西去了。她若是在这儿的话,亲自煮上一壶,保管陛下赞不绝口。”
冯太后意有所指,余光注意着章煜神色,却未能捕捉到任何期望中的变化。章煜似不明白她话中他意,只说道,“那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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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皇后在病中,看起来难免憔悴。宋淑好去了,正巧沈皇后喝过药歇下了,她便只瞧过两眼,问了问沈皇后身边大宫女红菱御医的说法。略待了一阵,留下捎来的东西,阿好便告了辞。
回长宁宫的路上遇到有阵子没见的宁王,章烨有话要和阿好说,要兰芳先退下了。待只有他们两个,宁王却只先笑问,“我的桂花酒呢?”
“王爷着急?那是个费工夫的事,您不是不知道,差不多是好了。待过两天,奴婢让小豆子领着人给您送到宁王府去,届时您还是让人存在酒窖里头,待放上个一年即可。”
“还是你稳妥,办事儿我放心。也非心急,再急也喝不着么?就是过几天安平王和世子都要到临安了,新的不藏进来,旧的舍不得开坛,怕没了招待。”
这话倒是抬高了她,阿好便说,“奴婢一贯以为自己的手艺上不得台面,承蒙王爷不嫌弃。若要论好酒,王爷哪里竟就缺了奴婢这点子?”
宁王笑了笑,却不再接茬,转而低声问道,“我听说了一些事,难免好奇。你别瞒我,老实说,皇兄与你是什么关系?”
阿好闻言,脸上笑容不由得一滞,跟着再没了笑。无论前面说了什么,宁王将这话问出口她便知前边的话不过是掩饰而已。
她眉眼认真看着章烨,没有质问也非反问,道,“王爷什么时候成了捕风捉影的人了?”她甚至语气从容,可这般从容的话偏叫章烨觉出了她内心的失望。
忆起自己收到谢岚烟的那两封信笺,再听到阿好这样的话,思及往日关系,本就觉得问出这样的话不妥的宁王更心虚以拳掩唇,难免尴尬地轻咳了咳。
“哎,阿好,我只是随口问上一句……别往心里去。”
“王爷言重了,奴婢不敢。”阿好一福身,见他没有其他的话,又说,“太后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王爷若无其他的事,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章烨没法再问也不好再多留,只得放了她离开,脸上却闪过了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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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的这一天,天色阴沉,凉风阵阵。
安平王赵亮与世子赵检终于到得临安,皇帝派宁王携一众官员到城门亲迎,足见器重。晚间更在宫中摆下宴席,携百官亲自招待他们。
第二日,章煜依旧命人在宫中设宴,这一次却称得上是一场家宴。不提章煜、赵亮以及赵检,席间除去冯太后、沈皇后之外,便是少许妃嫔。宋淑好与薛良月依旧随侍在冯太后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