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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粲也确实厉害,根本不用细细看人,只是略一思忖,几笔勾描,一个人物就活灵活现的出现了在雪白宣纸上。
这是苏澄。端着酒杯,优雅从容。
有人摇头,“这无赖岂配这长相,啧啧,真是枉生了个好皮囊!”
虽是骂人话,却也承认画得着实很像了。
然后一个接一个,或站或坐,或倚或卧,苏澄带来的那桌七个人,连杜川一起,全部跃然纸上。形态生动,面目宛然。
关耀祖那帮子二世祖们看得连连赞叹,真不愧是几千人里考出来的状元郎,确实有几把刷子。
最后一个,画的却是欧阳康和念福,他在前头作揖施礼,念福在后面上菜,灵动活泼,带了几分年轻俏皮,给整张画增添了不少生活乐趣。
苏澄看得技痒,忍不住也提起只笔,在念福脚边补上一只小毛团,“这个小东西可不能忘了。”
看旺财仰脸作乞食状的憨态,大家全都忍俊不禁。
今日来此,除了这家主人,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只小毛团了。专门搁进它专用饭盆的东西不吃,却非要来这里蹭。好象生怕他们吃的比自己的好一样。那副馋样,实在搞笑。
欧阳康和念福同时捂脸,太丢人了!吃货家长伤不起啊。
不过苏澄这一动笔,倒是把大家的兴致都勾起来了,都不用叫,纷纷抓了笔上前。你在我的画像上题两句打油诗,我在你的画像上留几个墨迹。
苏澄见状,急了,“别抢别抢。小杜是我的,不许你们题!”
王粲的画作得很巧,每一张都有特意空下的留白,给他们发挥。等到七张画再次补足,谁都知道,这将是一副无价之宝。
而王粲会白画吗?当然不会。从今天开始,他的名字就将和这七位名士一起,成为江湖流传的新传奇。
最后还是苏澄出马,捉刀给这张行乐图写了个序,想想又跟徒弟商量。“你这园子没个名儿也不象样。不如我来起个名儿吧。唔——就叫破园。”
要不要这么形象的?念福很纠结。可人家名士自有名士的道理,“世间事,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名曰破园,一是取其形象,二也是取其破而后立之意。你看如何?”
欧阳康拼命点头,好名字啊!
这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激励?从一片废墟上建立新的美好家园,将来再让世人看着这个破园,又该是何等骄傲自豪?
于是,苏澄大笔一挥,破园二字落下,这个新家从此有名字了。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破园日后还会被赋予别的,更加奇妙的含义。
吃饱喝足,客人们都走了。来帮厨的人也走了,家里顿时清静下来。但还不能休息,善后工作很庞大,也很辛苦。
不过这些都不用欧阳康和念福操心,自有十项全能的管家钟山去操心,二人上楼,各自回房休息。
主人不好当,虽然有那么多的下人当帮手,但最操心的还是主人家。因为陪客,欧阳康还喝了不少酒,回房之后,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那个香,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起来自然腹中饥饿,于是下楼觅食。
在见到念福时,他很自然的打了个招呼,“早啊。”
女孩转头看了他一眼,先是很自然的一笑,可那笑容才展开又不知想到什么,忽地收了回去,反而拉长了脸冷哼一声,丢给他一个后脑勺。
这是怎么了?欧阳康给弄得莫名其妙。算了,肚子好饿,没力气思考,先来份早饭吧。
可小舞小柳两个小丫鬟你望我,我望你,犹犹豫豫的才把一份早餐端了出来。
欧阳大少一看就竖起了眉毛,“这是什么东西?”
一碗米粥,两个大馒头,外加咸菜一碟。跟平日的丰盛比起来,简朴得令人发指!
两个小丫头支支吾吾的开了口,“这就是早……早饭啊,章大娘做的。”
章大娘是跟她们一拨送来的厨娘,手艺不错,现在由她担当家里的二厨。可即使她的花样比不上念福,也不至于这样啊?
欧阳大少是吃惯小厨房的人,没这么容易就给打发了,顿时去找他的私厨,却见念福正在自己的小厨房里,独自享用一桌子精美早点。
小笼包、小煎饼、小春卷,都是欧阳康爱吃的,而她今天居然还做了豆腐花!
欧阳康不客气的走进来,“这些吃的怎么不端出去?”
念福睨他一眼,“端出去干嘛?天冷了,端出去都凉了。”
哦,欧阳大少想想也是,于是便自己坐了下来。
对面的人抗议了,“哎哎,谁让你坐的?这是我的早点,你去吃你自己的!”
啥?欧阳康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对面女孩的神色却半点不象开玩笑,“我说,这些吃的都是我的,你要想吃,请出去吃你自己的。”
啊?欧阳大少诧异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区别待遇了?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是不是哪里惹到这位了?
在被轰出自家小厨房的欧阳康郁闷的看着他家沐姐儿一口一口,把桌上美味的早点吃光光,然后打个唿哨,叫来紫霄,扬长而去。
小厮阿去看他家大少爷一眼,迟疑片刻的还是快步跑着跟上去了。墨云带着来喜来乐两个丫头照常去出摊了,今天跟着念福往外跑的活是派给他的。
虽然得罪大少爷会没饭吃,可得罪厨子的下场更可怕。看得到吃不到,他才不要!
念福去哪儿欧阳康不知道,可他去哪儿还得跟家里留个话。
“我到苏先生家把画儿送去装裱,你盯着家里的事。呐个……算了,没事。”本来还想问下钟山,为什么念福突然发起脾气了,可欧阳康想想,到底没好意思问出口,卷着包袱夹着画儿,走了。
两匹马都被带出门了,他不走还能怎么办?
一路上欧阳大少都在纠结,他到底是哪儿得罪人了?没理由啊,他昨天一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就是想得罪人,也没这个工夫啊?
闷头想着心事,欧阳康也忘了看路,冷不防就撞上一人的轿子,顿时一把刀就架他脖子上了。
“什么人?”
被侍卫那样厉声质问着,欧阳康吓得一哆嗦,手中包袱差点掉到地上。
才出言告罪,就听那轿中有人轻咦一声,“欧阳公子?”
干净白皙的手撩开车帘,欧阳康看着轿中那人也愣了,徐子骞?
就近寻一个酒楼坐下,欧阳康再度打量眼前的青年。
徐子骞跟从前可大不一样了,锦衣华服,佩饰精美,整个人从头到脚就透着一个字,贵。而他的眼神也变得自信而锐利,那样一种飞上枝头的神采飞扬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当他看着衣着素净的欧阳康时,眼神里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同情和可怜,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的幸灾乐祸?
欧阳康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主动开了口,“徐公子,看你近来过得似乎不错?”
“还好。”徐子骞故作淡然的笑笑,可眼角眉梢却藏不住那得意洋洋。
欧阳康心中有些不屑,徐子骞的事他已经听说了,不是欧阳庄八卦,而是国子监本身就是个散播小道消息的强大是非场。
晋王高长孝,皇帝高显的二儿子,勇猛善战,立下不少功劳,却也以喜好男风著称。他手下有好几员长相不错的青年将领,传说都跟他有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他从前似乎还看上过少年时代的公孙弘,意图把他收编到自己的美少年战队中来。可公孙弘那个疯子岂是好惹的?直接大半夜的把他打成猪头踹出帐篷。当然,晋王也不是弱鸡,把公孙弘也伤得不轻,很是吃了回亏。
不过那回闹得有点大,惹得高显都发了大火。等高长孝伤稍好一点,他就直接把这个儿子踹到最危险的第一线去了。没想到高长孝硬是顶着枪林刀山,冲锋陷阵,把仗打赢了。自此之后,他再也不招惹洪峰,却也树立了他在军营中的地位。
可以说,在大皇子高长忠因病几乎无缘皇位的情形下,他这个皇次子是未来皇位最有力竞争者。徐子骞傍上他,确实是有几分值得骄傲的资本。
可欧阳康会羡慕吗?
嘁!
用关公子的话来说就是,“这样人,就跟女人差不多。爷要是跟他们比,那不就是跟女人比?”
这话虽俗,但欧阳大少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所以他眼下看徐子骞的眼光就象看一个女人一样宽容,说话也格外客气,“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今儿出门有事?”
“晋王说得了副好棋子,约我去下棋。”徐子骞炫耀说着,又问欧阳康,“你呢?还住在那里?”
“是啊。”欧阳康憨憨一笑,“先生给起了个名儿就叫破园,呵呵,倒也形象。”
他近来在同学们面前装惯了,这副老实样子果然也博得了徐子骞的好感,眉角又上扬三分,“苏先生也是大才,只可惜游戏人间了些。不过名士高人都这样,你也不必介怀。”
欧阳康继续装傻,但笑不语。
徐子骞又看他一眼,起了几分卖弄的心思,“其实我知道,欧阳公子也是个真有才学的,要不要我替你向晋王引荐一番?这可比你在国子监苦熬要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