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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间,局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方才周靖宇有多高高在上,这会儿便有多狼狈不堪。
旁边等着看热闹的周隽也一时目瞪口呆。心说怪道当初一众周家男儿中,祖父偏是把外面交口称赞据说最是英俊儒雅、风流倜傥的二叔推出来拱手送给谢家,这会儿才瞧出来,二叔这人除了外面的皮囊还有什么呀?分明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一时竟有些同情那谢慧云,那个女人虽是早已没了印象,听说却是个女中豪杰,怎么就会糊里糊涂,被二叔的皮相给迷了眼呢?
更多的是对着谢畅的幸灾乐祸。什么天之骄女,分明是爹不疼娘不爱和她那夫君姬临一样四无依靠的可怜虫。
亏自己之前还羡慕的不行。当下上前一步,先假意对周靖宇道:
“二叔莫急,我瞧着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之前玉臣回家时,三姐姐不在,不认识也是有的。都是自家姐弟,三姐姐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如何也不会害了他的性命去。便是三姐姐不管,不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吗?”
说完转向谢畅,语气里全是快意和讥讽:
“三姐姐这些日子忙昏了头吧?玉臣他确然已是上了咱们周家的族谱,以前姐姐也感慨过没有兄弟,不免有些伶仃之感,怎么眼下有兄弟了,姐姐要发这么大的火?俗话说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姐姐眼下虽是春风得意,可怎么也得防着些以后便是,娘家永远都是咱们女孩儿最大的依仗,真是受人欺负了,可不得娘家帮着出头?三姐姐可莫要想岔了才是。”
一番话一下说到了周靖宇的心坎里。恶狠狠的瞪着谢畅,暗暗发誓,这个女儿最好一直春风得意……
“既是嫁给王爷,那谢畅自然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听妹妹的意思,莫非是对婚事不满,还有其他想法不成?”谢畅脸上殊无半点笑意,“且你真觉得,你方才说的话就没有第二个人听到?以后管好你的嘴巴,那是皇家,可不是能任你信口雌黄的地方!作为姐姐,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做事说话,都要过过脑子,不然,你依仗的娘家可不见得能帮得了你……”
一番话说得周隽瞬时手足冰凉,蓦然意识到,方才确然有些得意忘形了,只想着终可以扬眉吐气压谢畅一头。却忘了隔墙有耳,尤其是本朝锦衣卫并神出鬼没的龙骑卫,真是传到皇上抑或未婚夫五皇子耳里……
以周隽的聪明,如何不明白自己能一跃成为皇子妃,可不是各方博弈的结果?要说五皇子对自己有多少情义,还真是笑话。
若然之前说的一系列话传出去……这般想着,早已是冷汗涔涔,呆站原地,半晌无言。
周靖宇再自大,这会儿也瞧出谢畅的模样,竟似要和周家彻底了断,不免也有些慌神。
毕竟,按照之前爹爹所言,即便周家已然做出了选择,明面上却也不能做的太过,之所以如此,一则皇上心思叵测,还是不要太过张扬才好;二则为了以防万一,周家也要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却不想一趟荆山之行,竟是和谢畅弄到了行将决裂的地步,无措之余不免甚是心虚。竟是眼睁睁的瞧着谢畅昂首阔步而去。
只谢畅转过一个弯,再也忍不住把头伏在希和肩头泪流满面。
因为自己姓的“谢”,周家那里何尝有一日把自己当过他们家女儿?
按理说周家也是自己娘家,四皇子何尝不也是周家的女婿?可即便自己不曾上朝,却也屡有耳闻,这几日不时听说朝中大会时,数位周系朝臣以国库吃紧向皇上建议,削减军政支出,而第一个被波及到的就是夫君所在的北地边关。
至于第一个提议人,可不就是身为右相的祖父?
也因为这点,一时在百姓间声望日益高涨,众口一词都说周家果然高风亮节,舍得“大义灭亲”,果然是大正的好臣子。
若说之前自己还不敢确信,到了这会儿如何不明白,分明是周家向五皇子投诚特意拱手奉上的敲门砖罢了。
一想到天寒地冻之下,拜周家所赐,身在边关的夫君这会儿却要缺吃少穿饱受天寒地冻之苦,谢畅真觉得心都要碎了。
希和如何不明白谢畅所想,刚要开口安慰,不妨眼角处扫到一个身穿僧袍匆匆而过的男子身形,不觉一怔。
许是希和的眼神太过灼灼,那僧人也站住身形,慢慢转身,视线一下和希和撞了个正着。
希和只觉脑子“嗡”的一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身着一身灰扑扑僧袍的人,怎么瞧着那么像,沈亭?!
“澄观师叔。”又一个小沙弥走过来,瞧见僧人,忙不迭躬身见礼。
那叫澄观的和尚点了点头,微微挑起的丹凤眼中迷惑更甚,半晌冲希和几人站的方向一稽首,只影影绰绰瞧见一群侍卫护着几个女眷,心知定是哪家帝都权贵来寺中上香,也不再多留,转身踽踽而去。
周边是禅房僧舍,耳旁是郎朗梵音,那身着灰袍的修长身形无端端多了股寂寞清冷之意……
“阿和——”已然恢复了平常模样的谢畅也察觉出希和的模样似是有些不对,顺着希和的视线瞧过去,又想起方才那小沙弥的称呼,忽然想到什么,“竟然是他呀。阿和也听说过澄观禅师的名字了吗?”
说起这澄观和尚,近日来可不是名噪帝都?
听说这人年纪不大,却是佛理精深,乃是护国寺主持慧聪禅师在外云游时收的关门弟子,已有传言说将来这护国寺就要交到他手里以传承衣钵。
前些时日随慧聪禅师回至护国寺时更是机缘巧合,邂逅了因心忧太后和太妃病情而微服上山祈福的皇上,两人一番谈论之后,令得皇上忧怀顿解,更为其博学折服不已。
甚而之后又数次宣入宫中为病体稍缓的太妃讲经……
消息传出,澄观禅师一时成了帝都追捧的对象,各大世家无不以能得澄观禅师一卷经书为荣。
只是谢畅虽有耳闻,这些时日却不被允准入宫,因此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还以为这澄观和尚怎么也得人至中年了,倒不想竟这般年轻不说,还玉树临风,风度卓然。
“澄观禅师?”希和勉强收回思绪,脑子却依旧迟钝的紧,“这位禅师,很有名吗?”
“是啊。”谢畅不觉有些诧异,鲜少见到阿和会因为什么人或事失了常态,方才那般惊怔,还想着许是也和旁人一般是被澄观禅师的名声惊着了呢,就比如说自己,可不也因为他的几次诵经令太妃病体有了起色一事而感激不已?
可怎么瞧着阿和的模样,全不是那么回事呢。
忽然想到一点,忙推了希和一下:
“听说这位虚云禅师解签也是极灵验的,正好你婚期在即,咱们也去抽一签吧。”
“嗯,好的。”希和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身后衣襟被人扯了一下,希和回头,却见青碧也是惶然无措的模样:
“小姐,方才哪位大和尚,怎么那么像,沈公子呢?”
看希和久久无言,又低估了一句:
“应该不会是沈公子吧?”
要说当初,青碧对沈亭也是失望的紧。毕竟,老爷和小姐待他那么好,还想着他会成自家姑爷呢,倒好,早早的就在家里养了小妾,这还不算,他那个厉害的娘,还把小姐防的什么似的,甚而还想要害小姐……
说是一家子狼心狗肺都不为过。
可即便再不待见沈亭,乍然发现那个之前惯来往于杨家门的风流倜傥的沈公子竟然剃了头当和尚了,还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希和脚步越发凌乱。
要说希和的性子,不是那等拖泥带水的。当初对沈亭虽说不上恩断义绝,也确实不愿再有任何牵扯。
可两人毕竟从孩童时一起长大的情义,曾经说是亲如兄妹,也差不多。眼见得这人突然麻鞋僧衣出现在眼前,一时间如何能接受得了?
勉强跟着谢畅的步伐行至大雄宝殿前,那里已是人头济济。今儿个是初一,来烧香的人自然不是一般的多。
几人刚站定,就瞧见一个小沙弥匆匆过来,冲众人合掌一揖:
“各位施主,今日初一,澄观师叔的灵签数依旧是十五签。请各位施主跟我去惠安堂排队领号。”
“什么,十五签?”人群顿时有些哗然。
“也太少了吧?”
“就是,今儿个初一,能不能请禅师大发慈悲,多发些灵签呢?”
“别净想美事。那可是澄观大师,连皇上都称赞的得道高僧,怎么可能你们想要就有呢。”
口里这么说着,却不耽误他们火速掉头,往惠安堂的方向飞奔而去。
谢畅几人毕竟初次抽签,并不知道这么多规矩,虽是赶紧令侍卫跟着过去排队,可等他们到了时,十五个签的号早被领完了。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