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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有事忙,就不用陪我了。”一路行来,接受了无数的注目礼,再加上方才一众漕帮当家的表现,让希和不自在之余,更是对沈承的身份有了些怀疑——
本以为沈承就是个不得宠的公府公子罢了,眼下瞧来怕是另有隐情。
面对着沈承时,张青胆战心惊的模样,哪里像是对着多日不见的友人?说是下属面对上司还差不多。还有其余帮众瞧见沈承时,立即恭恭敬敬的行礼,眼中神情又是恭敬又是崇拜……
这些江湖汉子虽是接触不多,可哪个不是血性男儿?所谓富贵不能淫,江湖豪侠们最不能忍的怕就是对着权贵卑躬屈膝,却能给沈承这般高的礼遇,当真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不对,说是礼遇都不恰当,沈承走在这里时给希和的感觉,哪里是和自己一般的客人?分明是巡视自己封地的王者还差不多。
“我没什么事。你不是要去见那些管事吗?我陪你吧。”知道希和聪明,明显看出了什么,沈承倒没有瞒着的意思,“不瞒你说,这漕帮眼下由我统辖。”
说着冲远远跟在后面的阿昌一招手:
“老九,你去带那些管事过来吧。”
希和站住脚,半晌没回过神来。虽是心里有些猜测,却委实没料到沈承竟然真的是漕帮的大当家——
不说别处,但是一个庆丰府,漕帮帮众,怕不就有几千人?再加上其他水路分舵,说不好上万人都是有的。
其中高手之多,更是不知凡几,眼下竟然全都听命于沈承!
希和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模样实在太为可爱,沈承嘴角的笑意如何也控制不住:“也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水路运输本就是国家命脉相关,这么大一个帮派,如果一点不愿跟朝廷妥协,如何能存在上百年?
外人只知道漕帮还算风光,却不知大正朝以来,帮中比较重要的职位往往是由和朝廷有关的人出任。只不过和之前其他人虚挂了个名号不同,自己手中却是有实权,说是彻底掌控漕帮也不为过。
当然,这份认同也不是平白得来的,而是经历过数次腥风血雨甚而险死还生换取的……
“大当家,杨公子,贵商号那些管事已是全派人送去议事厅了。”得了沈承的吩咐,阿昌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不过盏茶功夫,已把人全部带了过去。
沈承点了点头:
“你去把其他几位当家也全都叫过来,跟着一块儿去议事厅。”
议事厅内。
冯行和一众管事正侯在那里。
“冯管事,主子真的说会很快接我们出去?怎么这时候了还没到?”说话的是一个五十许的白胖男子,衣服的料子上虽是没有什么花纹,却明显瞧出是顶好的,分明平日里过的也是养尊处优的日子。
且一种管事中,身份应该在冯行之上,即便这会儿前途未卜之下,语气里依然有着高高在上的味儿道。
甚至提到“主子”时,不满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冯行蹙了下眉头。
眼前这男子自己也认识,正是除了周明厚外另一个元老级的管事,名叫冯少东。奉少主之命,坐镇淮南。少主待人宽厚,管事薪酬都是极丰厚的,比方说这冯少东,家资也是非同一般的殷实,便是比起当地的富家翁,也是不差的了。近两年也和周明厚一般很是以有功之臣自居。平常相处时,当真是非同一般的倨傲。
且冯行总觉得,别人或许不知道曾经的少主已是换了希和小姐来坐,这冯少东九成九是晓得的。不然,明明平日里押送货物的都是手下人,怎么这一趟,竟是亲自跑了来?说不好和周明厚有什么串谋也未可知。
却也并不点破,只点了头含糊道:
“主子即便赶了来,也得和漕帮交涉一番——那漕帮的威势诸位也领教了的,如何能这么快过来?冯管事还请稍安勿躁,咱们再等些时候吧。”
“你自然不急。”冯少东掏出一方皱巴巴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明明身旁就有备好的椅子,却是丝毫不敢就座——
前儿个晚上江面上一片喊杀之声,火光冲天之下,冯少东等人亲眼看到了漕帮众人的凶残。
自被带回来,三魂七魄都要吓没了。这两日里白日夜晚,更是没一个消停的时候,甚而还被带到漕帮处置犯人的监牢中走了一圈,种种可怕的刑具,血肉纷飞的场面,彻底把这些商人胆儿都吓破了。
虽是两日,可冯少东等人心里,这样地狱一般的日子,便是当成两年过也没差了。
一面不止一次诅咒周明厚把他们诓过来所谓“共商大事”以致陷身这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悲惨境地,另一面也对新换的这位少主更加质疑甚而看轻——
从前少主在日,那条路上不是打点的妥妥帖帖?但凡商号里的货物运出去,从来都是顺顺当当,至于他们这些管事,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务便好,何尝碰到过这般胆战心惊随时都会丢命的事?
所有的一切无疑证明了一点,这个新少主对商号根本就没有什么掌控能力,便是处理事情的能力也差到极点,商号交到她手中,说不得随时都有颠覆的危险,也怪不得周明厚会起异心。所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说不得什么时候鸿运商号就会被别人吞并。
站了这么久,当真两条腿都软了。冯少东勉强扶着桌子站稳,心里更是不耐烦:
“这都多久了,若然有心的话,早就交涉好了吧?主子是真来了,还是事有不谐?冯管事你切莫帮着隐瞒,毕竟和我等性命攸关。”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明显都是对希和的不信任。
“冯管事慎言。”冯行断然否决,“主子不是那样的人。”
冯少东却已是没精力也不屑和冯行争辩,径直冲其他管事招招手:
“你们过来,咱们还是商议一下,该如何求漕帮这些英雄放人吧。”
一句话出口,在场一二十人里,当场便有五六个人围了过去,除了十多个人依旧默默站在冯行身侧指望着主子来搭救外,还有七八个人虽是没往冯少东身边去,神情却明显有些摇摆。
“主子宅心仁厚,无论如何不会放着各位管事不管。倒是诸位,这么不相信主子,待会儿主子来了,可莫要后悔才是。”冯行冷笑一声,也并不上前阻止。只话虽如此说,却也止不住有些担忧——
主子方才明明说去了便回,倒不想却这么久……
那七八个迟疑的人犹豫了下,终究没有跟过去,却是低头看着地面,一副不愿牵扯到两方争斗里的模样。
冯少东脸色一下变得更难看了——倒是小看了冯行这小子。来了这才多少时候,就能笼络住这么多人!
眼神不善的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儿,一抚胡须神情阴郁道:
“冯管事也说了,主子宅心仁厚,既如此,想来我等绝境之中用财物换取性命的做法,主子定然也是能够理解的。”
之前周明厚字里行间暗示的意思冯少东不是不懂,只心里却始终犹豫,想着不然亲自押送货物,到了庆丰府后再见机行事。
只私心里,这些货物却是九成九会“消失”的。
现下这些货物倒是还在,却是在漕帮手里,跟消失了有何区别?
且漕帮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所为的无非就是财帛二字。既如此倒不如顺水推舟,直接把这些财物拱手让人,少主到这会儿了还没来,说不得就是因为出多少钱赎买自己等人和漕帮缠夹不清。
只要自己这边的管事全都应承下来,承诺愿意把此次带来的所有财物全都献给漕帮,漕帮必然喜出望外,至于杨希和,自己等人行为虽是有些僭越,只她刚刚坐上少主之位,对这些管事正是大为倚重的时候,必不敢令自己等人寒了心,两方重压之下,不怕她不低头。
“冯少东!”冯行脸彻底沉了下来,“你只是商号管事,可不是少主本人。商号财物要如何处置,如何有你置喙的余地!”
没想到冯行这般不给自己留情面,冯少东也不悦至极,当即抗声道:
“若然少主还是少主,如何会令我等落入这般不堪境地?”
没想到冯少东竟会把所有责任推到主子身上,冯行冷叱道:“分明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被那周明厚蛊惑,不然,你如何会在这里?竟还有脸把所有责任推到少主身上,当真令人不齿。”
听二人唇枪舌剑,其他人明显有些懵了,更有安远商号管事魏如山神情狐疑的道:
“什么叫‘若然少主还是少主’,难不成,少主不是少主了吗?”
冯少东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当即冷笑一声:
“可不,魏兄也不知道吧?我也是前些时日才得知,咱们少主早出外游历去了,如今商号的当家人却是他的妹妹……”
“什么?”冯少东这句话,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冯行和几个之前已是有所猜测的管事,所有人都愕然至极。
然后冯行就发现,事情瞬时有些失控了,不独那七八个犹豫的人有一多半往冯少东站的位置而去,甚而自己身边的人神情中也满是忐忑。
冯少东脸上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只要自己能带着众人平安从漕帮中走出来,不怕这些管事不全体倒戈……那杨希和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罢了,到时候商号事务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
正自得意,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冯行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