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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妍你肯跟我说话了?”周慬放缓了语气,瞧着商妍的神情如同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温柔中又有些无奈。
“你收拾一下,和我家去吧。我娘前些时日还念着你,担心你到了京城会不会水土不服。”
“你让我去你家?”商妍神情已是有些扭曲,“也是,周大公子小登科,这样圆满的人生如何能没有人见证?就只是你周家门第高贵,我如何高攀的起?还是早早回去,免得碍了人的眼……”
语气里的怨恨听得周慬心里一阵阵没来由的发慌,半晌上前一步,低低道:
“你一定要说这般戳我心窝子的话吗?我的心……罢了,你这般匆匆跑回来,伯父一定担心的紧,既到了这里,便先跟我回去,和玉娘的婚事,待我再想一想……”
小不忍则乱大谋,怎么也要先稳住商妍,弄清她突然出现的原因。待再过得几日,一切完全妥帖之后,自家便可和安州那边再无瓜葛,到时候凭他是谁,又能奈我何?
这就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慬哥哥?商妍的心一寸寸变冷,终至死寂——若然周慬肯为了玉娘争辩几句,自己也敬他是个男人!
看商妍低着头,虽不说话,却也再没有了适才的尖刻,周慬心略略放下来些,又想着商妍眼下怕是最见不得自己和玉娘一处,当下也不坚持着进房间了,只四处看了下:
“对了,阿妍你不是带了两个丫头吗?另一个丫头去了哪里了?叫上她们,咱们这就走吧。”
“我自有去处,如何要同你一道离开?周大公子贵人事忙,还请自便吧。”商妍却委实一眼也不愿再看到周慬,只管由阿兰扶着,径直进了玉娘的房间。
“阿妍——”周慬腆着脸想要跟进去,却不妨门随即重重合上,亏得周慬反应快,不然可不得被撞个正着?
在门外站了片刻,却终究无可奈何——商妍的性子可是被宠坏了的,最是无法无天。再加上也有些疑心商妍此来的目的,没弄清之前,委实不敢有什么过分之举。
当下勉强压下心头的燥怒,尽力用一种温柔的语气道:
“阿妍既和玉娘投契,你们一块儿多说说话也好,玉娘切记莫要慢待了阿妍,但凡阿妍有什么吩咐,你只管照做,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着人传话给我……呀!”
却是窗户忽然打开,一杯冷冰冰的茶水泼了过来,正正泼了周慬满头满脸都是,甚而好巧不巧,还有两片茶叶挂在周慬因不可置信而张大的嘴巴上。
“聒噪!”窗户再次重重合上,可不正是商妍的声音?
冯行依旧恭恭敬敬低着头,仿若没看见一般,心里却只觉痛快已极。丰哥儿毕竟年纪小些,“噗嗤”一声就乐了。
周慬顿时脸色铁青,半晌一跺脚,恶狠狠的瞪了丰哥儿一眼,袖子一甩就离开了吴家。
冯行如释重负,忙小步跟上去。
及至进了周府,周慬直接打发了冯行离开,自己则径直去寻父亲周明厚去了。
待听说商妍又跑回来了,周明厚也是吃了一惊,寻思片刻,皱眉道:
“可还有其他异常?”
莫不是商诚察觉了什么?特意让他女儿回来打探一二?
周慬不觉大为佩服:
“不瞒爹爹,我一旁瞧着,商妍带在身边的两个丫鬟委实有些可疑。”
毕竟,商诚宠女儿是出了名的,连带的她身边的丫鬟,哪个不是对自家小姐恭恭敬敬的?连带的也都知道自己商妍心里地位不一般,何曾敢待自己这般无礼?
“那丫鬟长得什么模样?脸上可有丑陋瘢痕?”周明厚也坐直了身体。
去岁自己已然见了杨希和的面,她那一张丑的很有特色的脸真真是让人毕生难忘。
“这个,倒是没有。”周慬回忆片刻,即便当时匆忙,可真有人生的这般模样,自己也不应该丝毫没有印象才是。
“就只是一个丫鬟似是进去和玉娘一处,另一个丫鬟也表现非同一般的嚣张,商妍不独没有怪罪,反而颇多回护……”
这样蹬鼻子上脸,比主子还要威风的下人,倒还真不多见……
周明厚先是皱眉,片刻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好,好!果然天助我也。”
口中说着,脸色一寒:
“这偌大商号可不全是少主一人之力,当初若非我们这些人披荆斩棘,受尽苦辛,商号如何会有今日兴盛局面?倒不想少主竟是个昏君的性子,竟把偌大一个商号拱手交给一个女子玩!也不想我们一番心血,如何能这般糟蹋?且这么多人要仰赖商号存活,一旦商号倒了,得有多少人啼饥号寒、流离失所?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少不得我受些苦楚,给老兄弟们留个后路……”
周慬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爹的意思是,那两个丫鬟,真有可能是那,杨希和到了?可少主那般精明睿智之人,如何会教养出这么一个愚蠢的妹妹?”
这里可是庆丰府,不是安州。还以为杨希和即便起了疑心,也定然会苦心安排、步步算计,倒不想,竟然这么冒冒失的就跑到庆丰了。
安州那地方,自然拿杨希和没办法,眼下却是她自己送了过来,可见是个存不住事的冲动性子,偏还恁般愚蠢,一来就露出了马脚。
“圣人也有出错的时候,何况少主的年纪也就那般大,如何能事事周全?”周明厚冷哼一声,“再过几日,商号各地货物就会齐集此处,到时候且让巨蟹帮人出来闹事,我要让杨希和眼睁睁的瞧着那些货物如何在她眼皮底下尽数‘丢失’……”
到时候,竟是连借口都不用找了,委实省了自己太多事!
这般说着,周明厚仿佛已看到了所有货物变为白花花的银子,尽收入自己囊中的情形,眼中顿时豪情万丈——
从此之后,自己再不是给人管账的管事,而是富甲一方的巨贾。
且一旦自己成事,再号召其他老兄弟时,说服力无疑更强,不怕商号不整个陷入分崩离析的境地。
到时候别说杨希和一个小丫头,便是少主重新回来,也无力回天。
更幸运些,说不得杨希和受刺激过大,这会儿就丧命庆丰府也是有的,那自己要接手的就不只是一个庆丰商号了,说不得能抢来半壁江山……
“爹爹好谋略……”周慬已是兴奋的站起身形,一边来回走动,一边不停搓着手,“有爹爹这番筹谋,咱们周家兴盛的局面不远了。”
“好了,你且稳重些。”周明厚道,“那杨希和行事这般鲁莽,自不必虑,只派人盯紧些便好。”
“眼下最可虑者倒是商妍——我和商诚相交多年,那可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大局未定之前,你且多哄着她些,切莫妄生事端,招了商诚到此。”
“爹爹放心。我省得的。”周慬忙应声,“之前我已是当着商妍的面说过,婚期会推迟——女人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即便再大的怨气,但凡多哄几回,不怕她不回心转意。”
周明厚满意的点头:
“既如此,你且备好银两,记得丰厚些,我亲自去巨蟹帮走一趟。”
“真的推迟了婚期?”得到消息的玉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之前虽是小姐说的笃定,玉娘却不相信,倒不想,事情还真成了。
“我既然来了,那周家父子怎么也得给些脸面不是?”希和语气里满是讽刺之意,却是有些歉意的瞧着商妍,“阿妍,这几日,那周慬怕是会缠的你更紧了,你还须忍耐他些时日。”
“小姐放心……之前是我看错了他……”到如今,商妍自是已看透了周慬的真面目,心伤之余,更多的是厌恶,只希和既然安排下来,她自不会有什么异议,“倒是小姐,那周家既是存了这般狼子野心,会不会对小姐不利?”
“无妨。我自有安排。”希和并不甚在意——所谓杀鸡给猴看,既然周明厚这般无私,想要充当那个震慑众鸡的猴,自然要成全他。
到得晚间,直管派人唤来阿良并青碧。
几人略谈了些时候,阿良便独自一人离开。待回了客栈,阿良进了房间后便再没有出来。
“果然是杨希和到了。”坐在茶楼里的周慬听着手下的回报,又盯着对面客栈看了几眼,冷笑一声,“他们今儿个还去了哪里?”
“这些人全是分开行动的,有去附近寻车马行的,有去市面上闲逛的,对了,这阿良最好笑,竟是想去漕帮……”
“去漕帮?”周慬也止不住“噗嗤”一声乐了,“这些子蠢货,还真以为自己多高贵呢,还想跟漕帮攀上关系,真真是自讨没趣。”
就如同自家,在庆丰经营这么久,也就巴上了下面的小头目罢了。
“可不,”那人凑趣道,“我可是眼瞧着这家伙直接被人叉了出来。后来,这阿良又想往漕口的郑秀才家里去,却是同样吃了闭门羹……”
“杨希和消息到也算灵通。”听手下提到漕口,周慬脸上神情终于认真了些,“只可惜,那郑乾可是我们喂熟的狗,她想要用,也得看我们答应不答应。”
嘴里虽是如此说,却明显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去,封一个五百两的红包,送到郑乾那里,就说这些日子辛苦他了,让他拿去跟那些秀才们分了。”
——都说刀笔如刀,漕帮和官府虽然厉害,偏是也有能和他们形成制衡的,就是漕口。要说这漕口也不是朝廷官员,不过是些有功名在身的生员罢了,偏是一个个伶俐的紧,对漕规那可真是门儿清,不独百姓对他们多有仰赖,便是官府和漕帮何尝不得给他们几分脸面?
要说自家也算运道好,竟是机缘巧合之下,能结识郑乾这等能言善道之人,言语之锋利较之另一班专吃漕帮的污心糟秀才,还要更胜一筹,更难得的是他们还不贪心。
这两年可不就是靠了郑乾等人,才令得商号生意越发顺风顺水?
只周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会儿希和并阿兰已经出了吴家,正站在郑乾的小院外,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