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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清冷,薄雾弥漫,薄雾静静缭绕着魔宫内每一处殿台楼阁,飞檐翘角,盘踞的鸱吻,静寂得如一座寂寞的空城。
流瞳穿着变色衣,奔出邛泽的寝殿,如一道流动的夜色,在魔宫中乱窜。
夜雾和露水打湿了她的毛皮,凉意沁入肌肤,她慌乱沸腾心思渐渐冷静下来。
她本能地忽略过如何面对邛泽的问题,转而思考起了其他一些事情。
万籁俱寂中一些平时被掩藏的、被忽略的声音清晰地流过耳畔,就像那些被日常喧嚣淹没的有用信息。
魔树对邛泽说:你要找的人在神界......
魔树对她说:他们还活着,但他们不在这里......
肜渊说:他们不在,你和我一起离开吧......
魔帝说:你不是见过他们了吗?
谁?谁的话是真的,谁又在说谎?
她心中如蓦然闪过冰湖上一道反光,寒意凛凛,让人起栗。
本能地,她更相信肜渊,怀疑魔帝,可如果肜渊的说法也是建立在魔树言论基础上的话......魔树就比魔帝更值得相信吗?
仿佛一线幽若的微光照进盲区,撕裂一小片黑暗,心底深处那道怀疑的声音缓缓清晰起来:魔树就值得相信吗?
它曾告诉邛泽他要找的人在神界,可记忆幻境中的女子,虽然拥有她的面容,但做的是另外一个人做的事......如果魔树真的无所不知的话,它不应该根据发生在魔界的事推断出邛泽要找的人就在魔界吗?
可它判断的依据却是一张之前从来没有在魔界出现过的面孔......
如何知晓的?
好吧,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得知真相后,魔树的话就被证明也不能全然相信......
怀疑一旦产生,便如裂纹迅速地蔓延开来。
一些之前从没注意到的细节相继闪进脑海,比如说,她问起父母的事时,魔树最后那一句叹息,是劝她早日离开。再比如,魔树院的规则,如果要问姻缘,需要支付一个梦......
一个梦......
还有什么会需要梦?
她的心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一个模糊的念头隐隐闪现,而这些,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她必须再去一趟魔树院。
天尚未明,邛泽便起来处理公务,流瞳心思重重地趁他出门前赶回来,低着头对他说,自己有事想出门一趟。
邛泽没有看到今日她给自己做的幻术鲜花,略有点不高兴,他在她面前蹲下身,享受着手指梳过她皮毛的触感,说道:“那你晚上早点回来,嗯,我有点想念鱼的味道了,到时你给我做条带香味的幻境鱼。”
流瞳:“......”
之前不知他已知晓自己容貌时还不觉得,现在知道了,突然感到他这些所作所为里竟有一种诡异的撒娇味道是怎么回事?
流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囧道:“少主想吃鱼的话,多少人巴不得把鱼端到你面前让你吃,要一条幻境鱼干吗,堂堂的太子大人也想学画饼充饥?”
邛泽又拍了下她的头,目中含笑,“我不是还要养你么,粮食当然能节约一分是一分,我只用看看闻闻就行了,能吃的都给你。”
流瞳:“......”
她突然觉得,自己连这样的玩笑也承受不起了,遂略过他的话,说道:“那我走了。”
邛泽喊住她,派了两匹人面马侍卫跟随,才让她出门。
流瞳也没有拒绝,只是在路过一片僻静的森林时,缓缓唱起一首旋律优美的歌曲,两匹人面马侍卫听得陶醉,而后沉睡在森林中。
流瞳跳起来便奔出森林,奔向魔树山。
她已没有可以舍弃的记忆去支付询问费用,也不觉得再次询问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所以这一次,她找魔树的借口是,想问一下姻缘。
同样的山,同样的树,同样的院子。
看门人殷勤地把她带到魔树前,抽出一张牌变出一把摇椅,让她半躺在上面。
流瞳的眼风略略一瞄,就看到,这一次他抽出的牌面上印的头像竟然是邛泽,不禁失笑:“看来太子大人也登上了最受欢迎人物榜,唔,好吧,我说实话,其实呢,我对这位太子大人仰慕得紧,就想问一问我和他之间有几分可能性。”
看门君袖着双手,老神在在,“这个何必问魔树,在下就可以指点一二,太子已有婚约,且未婚妻还是神族出身的战狼族最美的美女,论出身、论美貌,谁能匹敌?再则,太子现在是太子,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是魔帝,到时身边环绕的美女如云,什么样的绝色不是任他挑,犯得着......”
目光略略往她身上一扫,委婉却又暗示意味十足,道,“您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不过,您也不用气馁,我们这里恰巧推出一项新活动,正适合您这样的暗恋者,就是让您和您暗恋的人在幻境中幽会......”
看门君谈起自己的生意来,兴致勃勃,言辞滔滔,流瞳听了半天才听出他所谓的幽会幻境也就比她的幻术花啊衣服啊略先进那么一点,是动态图景,可以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看门君说到兴奋处,还摸出几副样本给她,流瞳一看,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尼玛,这是幽会幻境吗,这分明是动态的春宫图!
看上面那些个人人这样那样的,活脱脱就是屏幕上动态的小广告......
看门君得意洋洋,“我们可以为您专门定制,比如说上面的女子可以做成您,男子可以做成太子大人......”
流瞳已经听不下去了,连忙挥手打断他,“其实我更愿意......咳,真人......”略略一顿,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对?她红着脸迷惑了下,补充,“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看门君和她面面相觑良久,才领会到她话中的意思,顿时蔫了,恹恹地对魔树道:“你来吧。”
而后退场。
霎时清风徐来,蝴蝶飞起,树叶和铃铛发出悦耳的清响。
蝴蝶一只接着一只,徐徐在流瞳的头顶盘旋,如一条绚丽的彩绸,和着某种柔曼的韵律,极其美妙。
继而歌声飘起,如秋夜脉脉的月光,温柔地拂过人的心灵,似山涧潺潺溪流,婉转绕过人的耳畔,似春风绽开满地花香,似美酒醉人千万遍。
比她唱给人面马的歌声不知动听了多少倍,真正的让人心驰神迷。
她如堕进一个梦中。
蝴蝶的飞速缓慢下来,一只落入她的手中,好像也被那歌声催眠了。
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梦,又似乎在看一个梦。
梦中美丽的女子对面前的男子说:“锦绣师兄,你不是说,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不能丢了心中的骨气,我们不是为了做别人的玩物而活着的,总有一天我们要摆脱那些人的控制,不再屈从于他们,不再依附于他们,你会带着我们,重新找到新的家园开始生活。
可现在,那个人已经失势了,没法再控制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跟着他?”
如果不是少女口中那声师兄,流瞳都不知道站在少女面前的竟然是一位男子。
太美,太炫目,笔墨难描,言语难述,流瞳本以为,像月漾、邛泽、肜渊已经是天上地下难觅的极品美男子了,可没想到,有一种美可以超越性别,雌雄难辨。
他叫锦绣。
当真仿若四季的锦绣风光都凝聚到了他身上,令花闭令月羞令鱼沉令雁落。
这样的人还真适合存在于梦中……
锦绣说:“或许最开始,他是以族人相要挟,要我屈从于他。可是这么多年来,也是因为他的庇佑,我们的族人才能平安生活,不再遭受他人的捕掠。
而且他待我,并非如师妹所想的那般戏侮玩弄,我虽然不才,也能分辨出什么是戏耍,什么是......真情......
他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我恨他仗着帝室身份,以全族要挟,让我堂堂一介男儿……雌伏,所以我一心只想毁掉他,脱离他,然后重新回到族人身边,带领族人振兴魔蝶族。
我暗中接受了玉蜀大人的建议,诱他做了许多荒唐事,让他逐渐失去帝心……是的,他迷恋我,因为迷恋,无计不从,可师妹,你知道吗,在我千方百计想害他的时候,他却用生命护我。
魔相大人知晓了我的存在,暗中派人想除掉我,关键时刻,是他舍身挡在了我面前……
血液喷出来的那一刻,他看着我,忽然哭起来,说,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我说,这血是他的。他这才放下心来,不哭了。然后闹着要写血书,并把两份血淋淋的血书直接丢到了魔后、魔相面前,说以后有谁再对他的人不利,他也不活了。并郑重保证,他是认真的。”
美丽的男子唇角带笑,眼中却含了薄薄的泪,“当今魔帝为了一个凡人女子甘心退位,他对我并不亚于此,师妹,你告诉我,对于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份心,我该如何?”
少女瞪大眼,嘴唇动了动,嗫嚅,“师兄……准备跟着他……不回来了?”
男子没有说话,他望向远方,目光迷蒙怅惘,“不,我会回来,但不是现在,不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顿了顿,似乎自己也在迷茫挣扎,“或许,我能稍做弥补……然后再……”
后面的话仿若呢喃,流瞳没有听清,此时的她身陷半梦半幻中,却如被五雷轰顶。
魔蝶,魔相、魔后每一词都重重地拍击着她的心脏,拍得她头晕目眩,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青黛对她说的话:
“二公子叫的美人不是我,是他身边那只蝴蝶,他自始至终都是在和那只蝴蝶说话……”
蝴蝶,锦绣?所以锦绣口中的那个倒霉蛋就是二公子?
流瞳已经被这狗血淋漓的事实轰得碎成渣渣了……
还想再看续集,但这梦幻的场景已经消失,与此同时,她手中那只蝴蝶也拍拍翅膀飞走了。接着,一道曼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请你把和太子大人的事情回顾一遍,吾会据此给出你相应的判断。”
仿佛一道不可抗拒的指令,流瞳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话陷入和邛泽往事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