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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头不认识楚留香,却也听说过他的故事,知道他是个大人物,没看到连知府大人都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所以牢头对楚留香还是很客气的,不但给他选了一间采光最好的牢房,还将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都快赶上他自己家了,而且他还自掏腰包给他买了条被子来,自古以来,有谁坐牢坐的像他这么舒坦的。
可楚留香一点都没有感到舒坦,他是个讲究的人,能躺着就不坐着,有十文钱就过十文钱的生活,绝对不会在衣食住行上亏待自己,可现在,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洗澡了,衣服也还是那件,要不是他的鼻子是坏的,他都要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酸味了。
等到晏修白再次来的时候,他强烈要求让自己洗个澡。
“这我可不敢答应。”晏修白很认真的说道:“关于楚香帅的事迹我听得越多,便越是忌惮,能够把你困在这里当真是侥幸,我可没有把握再困你一次。”
“我不逃跑还不成么?”楚留香哭笑不得。
“作为朋友我是信你的,但作为朝廷命官,我不能信你。”晏修白耸肩说道。
楚留香叹气,“那你要怎么处置我呢?把我关一辈子?”
“这你不用担心,提审你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什么?”楚留香是真的惊讶了。
说到这个,晏修白望着对方的目光便多了些微妙,“你的事情呈报上去之后,京城那边立刻就派下人来,想将你押送回京城受审,老实说,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京城那边怕是来者不善。”
楚留香怔愣了一瞬,然后摸了摸鼻子,眨眼道:“那个,也没什么,就是当朝国舅爷的一副吴道子真迹,被我给顺手拿了,还有礼部张大人的宝贝血玉......”
晏修白皱眉,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最后在楚留香说出“两年前番外小国进贡了一尊琉璃美人,被我顺手牵羊了”之后,他甩袖直接离开。
“一路走好,在刑部大牢好好接受改造!”
楚留香一时间也顾不上手脚上的不便,追在他身后飞快的说道:“这也不能怪我啊,宝物蒙尘,简直比要了我的命还让我难受,越是宝贵的东西,就越该放在适合它的位置,岂能任由它们在一些污浊之人的手中受到玷污......”
碰的一声,回答他的是紧紧关上的牢门,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楚留香看着晏修白头也不回的离开,只能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哼!早说了官与贼不可能同路,你将他当朋友,可他却要你去京城送死,当官的阴险狡诈,没有一个好东西!”隔壁传来血罗刹愤恨的声音。
“你想说什么?”楚留香轻笑道。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血罗刹抓着栅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楚留香,道:“你我联手逃出去,一起杀了狗官,血罗刹今后,唯楚香帅马首是瞻!”
一声沉默,楚留香叹息一声,举起自己的双手,粗大的铁链就这么露了出来,“你我这个样子,怎么逃?阁下未免高看我了。”
“姓晏的狗官不知道楚香帅的厉害,我可不会不知道,区区一条铁链怎么可能困得住盗帅!”
楚留香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别说是一个普通牢房了,就是天底下机关最精巧的密室,也不可能困得住楚留香,他之所以没走,只是在等人而已。
啪的一声,他一掌拍死一只跳蚤,对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人微微一笑,柔声道:“你来啦。”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抬手取下兜帽,露出一张温柔娇美的脸来,“我来了。”苏蓉蓉朝他微微笑了笑,然后取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她开门进去,看到对方身上的脚镣手镣时,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她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上面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价值连城,而就是这么一把看着只是装饰的匕首却是真正的削铁如泥。
楚留香拿过匕首,一边割着束缚了自己的铁链,一边叹道:“这位晏大人也是有心了,竟然将钥匙洞都给熔了,我就是开锁的本事再厉害,也打不开一把没有洞的锁。”
哐当一声,锁链掉地,楚留香站起身来,活动活动了筋骨,手脚一轻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外面布置的怎样了?”他问。
“一切都安排好了,立刻就可以走。”
楚留香叹了口气,“可惜了,不能再喝到晏大人的酒了,他酿的酒不错。”
就在两人要离开的时候,血罗刹的声音就在隔壁响起来了。
面对血罗刹的请求,楚留香只是淡淡一笑,道:“我觉得晏大人有一句话还是说的不错的,杀人偿命,阁下闯荡江湖多年应该早就有这个觉悟了才是。”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人从哀求到歇斯底里的唾骂,与苏蓉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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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修白知道楚留香逃离的消息的时候正在看宣城县县令派人送来的折子,据说他们那儿出现了一只山鬼,来无影去无踪,常常有家禽牛羊失踪,村民损失惨重,他派人堵了几次都没堵到,希望知府大人能够解决此事。
当被削成几段的镣铐摆在他面前时,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外,狡兔还有三窟呢,何况是楚留香这样的人精,他是个就算真的到了绝境,也有可能在最后一刻翻身的人,茶馆酒楼中流传的那些关于他的故事,非常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
人已经跑了,虽然知道抓到的可能性已经极小了,可还是要象征性的追捕一番的,否则没法交差,京城里的人快到了。
整个郃州府都警戒起来,晏修白更是亲自追捕逃犯去了,于是,京城来的人便这么扑了一个空。
来人知道自己押送的犯人已经逃跑之后自然是愤怒的,可晏修白不在,他连发脾气的对象都没有,最后只能迁怒到负责接待的官员身上。
受到迁怒的官员直呼倒霉,怎么就让自己给接到了这么个差事。
苏蓉蓉做事虽然细致,但郃州府毕竟是晏修白的地盘,他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往水路上走的。
晏修白连追两天,到底还是摸住了楚香帅的小尾巴,只是却有些晚了。
船上的楚留香一袭做工精致的锦绣锦袍,手中非常不适合季节的拿了一把折扇,他的身边还围着三个风姿各不相同的美人,这等画面,简直就是一个风流洒脱的贵公子,与他在牢中的狼狈形成鲜明的对比。
见到晏修白时,他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微微拱手,道了一声:“晏大人,这些日子承蒙照顾,后会有期。”
船只顺着江水飞快远去,跟在晏修白后面的一行人只能站在岸边望而兴叹。
“大人。”有人飞快的跑了过来,地上一封信笺,“郃州府来信。”
晏修白接了过来,匆匆一扫而过,信中内容将他刚才的郁闷统统化为火气。
信是京城来的人派人送过来的,语气及不客气,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晏修白冷笑一声,直接将信纸碎成粉末,“不追了,京城既然来人了就让他们自己抓人去好了,想来大人们的本事比我们强上不少,哪轮得到我们出马。”他手一挥,沉声道:“咱们去宣城县,去找山鬼去!”
至于对方知道了自己这个决定后的反应,就不是他考虑之中的事情了。
宣城县县令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留着八字须,看上去有些精明。
他显然是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会亲自过来,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晏修白并不与他客套,直接询问了他事情的经过。
半个月前开始,桥胜村就有村民来报官,说是家里的牛不见了,他怀疑是被人给偷了,赵县令刚开始也只认为是普通的盗窃案,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一连几天,桥胜村十几户人家都遭了贼,对方不偷钱不偷物,只捡鸡鸭牛羊这些家畜下手,犯罪现场还经常会看到血迹,再之后,这件事就慢慢的发展到了临近的几个村落。
村民们连夜不睡的守过,赵县令也让人埋伏围堵过,看到的却是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一闪而过,快的几乎让人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如果不是用来当做诱饵的家畜已经不见了踪影的话。
小地方的人没有太大的见识,看到这种情形便认为是山鬼作祟,你想啊,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快的速度!
还好赵县令是有些眼界的,恰好关于知府大人的名声正好传了过来,便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往上递了一份折子,没想到对方还真来了。
晏修白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赵县令便想先让他休息一晚,连自己的房子都让出来了,毕竟是自己上司,总不能让对方有机会给自己穿小鞋,适当的马屁还是要拍的。
可晏修白却拒绝了,直接让人带着去了桥胜村。
天彻底黑了,火把燃烧起来,惊动了整个村子。
知道了一行人的身份之后,村长赶紧带着人前来拜见,晏修白看着夜色中的深山,问道:“这山有多大?平日里可有人进去过?”
村长连忙摆手道:“老林子深的很,就算进山也不敢深入,毒蛇猛兽的太危险。”
晏修白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怎么确定是山鬼,也可能是山里的猛兽把家畜给叼走了,此处临山,也不是不可能。”
村长涨红了脸,“怎么可能,那天晚上大伙儿可是都瞧见的,那个黑影很快,但绝对不是猛兽之类的影子。”说着,他还求证似得看了眼四周。
围着的村民纷纷点头称是。
晏修白感兴趣起来,他直接取过一支火把,袍袖一甩,边往深山那边走,边说道:“是山鬼还是猛兽,进去一瞧便知道了,我去去就回,你们就别跟来了。”
赵县令直接傻眼了,连拦都没来得及拦一下,只一晃眼的功夫,颀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处。
“这、这知府大人也是山鬼?!”老村长惊疑不定。
“瞎说什么呢!”赵县令训斥一声,他忽然后悔了,这要是知府大人在他这里出了点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山路崎岖,夜里就更不好走了,但晏修白却步履稳健从容。
他感觉到了,从他踏进这座山林起,就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晏修白不动声色,他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寻了块空地,然后将临时买来的一把瑶琴从背上取了出来,席地而坐。
琴声响起的时候,整个山林显得更静了,晏修白的琴技当然不错,技巧娴熟,充满意境,这世上能及得上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可在这样的深山老林,在这样的深夜时分,这动听的琴声给人的就不是享受,而是惊吓了。
琴声之中不带任何内力,平静祥和,一首弹完了再换一首,从阳春白雪弹到高山流水,一直到弯月爬到头顶上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异动。
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晏修白这样想着,然后他眸光骤然锐利起来,整个身子纵身而起,食指勾弦便是一声肃杀之音。
阴影处雪亮的刀芒闪过,晏修白的眼中划过一丝震惊,两股劲道撞在一处,五两银子一把的普通瑶琴再也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化成三段碎裂开来。
晏修白疾退,那刀却是寸步不让,连绵不绝的砍了过来,他摸了摸袖中长剑,到底还是没有拿出来,只大喝一声:“燕长生!”
刀光顿了一顿,晏修白借此机会终于脱离了战圈,他抬头看去,对方已经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
黑色的衣服,狭长的陌刀,俊美之极的脸,还有眼角眉梢的那道伤疤,不是燕长生又是谁?!
只是,这个燕长生怎么缩水了?!!
晏修白整个人都懵住了,对方的身高要比他矮了一个头,眉宇间也有些稚嫩,这这这、这个“燕长生”最多只有十五六岁!!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十五六岁的燕长生这样问道,声音清脆悦耳。
晏修白:“......”
他觉得自己今天起太早了,一定还没睡醒!